正文
賈赦和賈政自然是十分焦急,他們不知道寧國府是以何罪名抄家,也不清楚今上到底是如何處置賈珍的。不過榮國府的下人在抄家時一直在關注著,只能確保賈珍沒有被帶走罷了。
雖然如此,如今寧國府眾人閉門不出,賈赦和賈政也不敢貿貿然上門去,他們可不清楚暗中有沒有眼睛盯著他們賈家。也不清楚下一個倒霉的會不會是他們榮國府,畢竟許多事情他們也是有份的。
只是榮國府眾人沒有想到的是,賈珍、賈蓉竟然是趁著天黑摸到了榮國府里。
那個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了,按理說晚膳早已經撤下了,可是如今這個當口人心惶惶的,還有誰能吃得下去飯的。
賈珍和賈蓉來的時候,賈赦和賈政還在書房里密談,家中的女眷也被賈母召集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明面上說是要她們陪著說說話,其實也不過是賈母心中總有些不安罷了。
惜春是寧國府的姑娘,聽說寧國府被抄,早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她本想回府去看看,只是賈母拘著她不讓她回府,她心中五內俱焚,如今也只是壓抑著聲音小聲的啜泣著。
賈母嘆了一口氣道。輕輕拍了拍伏在她膝蓋上的惜春:“四丫頭,你擔心歸擔心,可不要哭壞了身子。都說了只是抄家,你哥哥和你侄子都好好的,只要人在就好。”
說著到底是由他人及己,忍不住老淚縱橫了起來。
惜春不答話,只是哭的更傷心了。
“如今寧國府可是有什么消息。老大和老二怎么說。”賈母問的,自然是在一旁陪著抹眼淚的王夫人了。
王夫人拿帕子擦干了眼淚,這才道:“寧國府里大門關得緊緊的。老爺方才和大哥正在書房里說話呢,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在他們商量出辦法之前。咱們也只能等了。”
雖然不是自家府上出事,可是王夫人心中還是十分驚怕的,掉的眼淚也是真心實意。
“也不知是不是犯了太歲,這兩年可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心的。”賈母望著屋子角落不斷跳躍的燭火,又道,“等這件事情平息下來了,咱們還是要到靜國寺上一上香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自然是忙不迭的應是。
而翡翠見賈母瞇著眼睛看燭光,便拿了一把小銀剪來剪燈花。燭火剛剛亮一些,便聽到屋子外面有丫鬟輕聲道:“老太太,大老爺和二老爺過來了。還帶了……”
只是那丫鬟話還未說完,水晶簾子便在外頭被粗魯的掀開了。屋子外面光線暗些,屋子里眾人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除了賈赦和賈政,竟然是寧國府的賈珍和賈蓉都來了。
原來是賈珍和賈蓉趁夜來了榮國府。賈赦便說一家子又不是外人,想著闔府里的女眷都在惴惴不安的等著消息,便索性帶著她們二人到內院里來了。
果然見到他們二人,就連賈母也忍不住站了起來,見賈珍和賈蓉給她行禮,便連忙道:“都什么時候了。珍哥兒還講這些虛禮,快坐下吧。”
說完又把惜春往他們的方向推了推:“先前聽到有官兵到了你們府里,又打探不到你們的消息,可是把我們給嚇壞了,方才還在等著呢。四丫頭可是哭的眼睛都腫了,可到底是怎么回事?”
惜春看了一眼賈珍和賈蓉,又窩到鳳姐懷中哭了起來,鳳姐倒是一邊勸著她,一邊聽著老太太問話。
“這說來話長。”賈珍坐下來接過翡翠端上來的茶便一飲而盡。他從晌午開始便滴水未進,如今又趕著到榮國府來,嗓子眼早已經渴得冒煙了。
官兵是晌午之后才到的寧國府,一到便把寧國府包圍了起來,不許進也不許出。
帶兵來抄家的賈赦并不認識,而來抄家的官兵不管怎么賄賂,全都閉緊了牙關不說話,便是一點消息都探聽不出來了。
“如今府上的許多東西都被打上封條帶走了,公中的產業也都被抄了個干凈,卻也沒說上頭有什么處置,也沒派官兵繼續守著,又傳旨說是衙門里不必去了,府中上上下下如今也是不敢貿然出府了。”賈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便是我們兩個,也是趁著天黑從后面的小門里進來的。”
這樣一來,即使賈珍上門來說明了情況,也是一點有用的消息也探聽不到了。
“老太太,叔叔,嬸娘,你們可要幫幫侄子一家子。”賈珍說著,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賈蓉見狀,自然也是立即跟著跪了下來。
“上頭一句話都不給,這件事情著實不好辦啊。”賈赦還未說話,賈政便接過了話茬,“況且這件事情也不知道有沒有后續,只怕我們府上,如今也是自身難保了。”
雖然賈珍心中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現在倒是把榮國府當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若是這救命稻草如今都不管他們了,日后這府上大大小小可怎么辦?
賈珍想著,就不由得掩面哭了起來。
一直坐在賈母身側的賈寶玉正想開口說話,便被一旁的薛寶釵狠狠的拉了一把,他回頭看了一眼,又見到王夫人一臉菜色的看著他,到了嘴邊的話便怎么都說不下去了。
“罷了,唇亡齒寒這樣的道理我們還是懂的。你先稍安勿躁,等明日我再細細的打探一番。總要弄清楚為何抄家才有后策。”賈赦連忙拉起了賈珍,“你也不用跪著了,都是快做祖父的人了,倒是在小輩跟前丟了臉面。”
賈珍看了一眼垂頭跪在他身邊的賈蓉,連忙站了起來。
屋子里的人又說了半晌的話,這才各自散了回了自己屋子。只是心事重重,又兼覺得一只看不見的手掐住了命脈。眾人自然是輾轉反側,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在賈家被抄家的當天,黛玉自然是收到了消息。她模模糊糊的想著似乎原著中賈家抄家并不是僅僅這般而已。只是細節之處早已經記不得了,便只能靜觀其變了。
賈家被抄能有幾千幾萬種理由,若是今上大度。自然是如史家一般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若是今上要嚴懲,那齊國公府便是最好的例子。
而原著中賈家雖然沒了爵位,但是至少人都好好的,還不至于到窮困潦倒的地步,可見今上是寬容處置了的。不過這里的事情許多都和原著中有偏差,卻不知今上要如何做了。
賈赦和賈政在第二日果然是暗中打探寧國府的事情,只是他們的官職本就不高,根本接觸不到政要。況且這個時候平日里交好的也怕惹禍上身,多多少少是有些避著的,一日下來他們二人也打聽不出來什么。
以自己的人脈打聽不出來。賈政自然是又想到了林如海。
其實賈政首先想起來的便是林如海,只是上回因為賢德妃的事情,賈政在林如海跟前發了脾氣,如今倒是拉不下臉面去見林如海。可是如今辦法都想盡了,只能又求到林如海跟前。
賈敏被王夫人下毒的事情。賈母自然是不會讓人傳出去,王夫人也不會傻到讓人知道。至少內宅里的事情,賈赦和賈政是不怎么清楚的。
便是賈敏雖然被下了毒,可也是瞞著林如海。賈家畢竟是她的娘家,她雖然對賈母十分失望,可也不想讓林如海知道此事之后對賈家懷恨在心。
林如海雖然疑惑為何知道寧國府出事之后。賈敏會這般淡定,但是見賈赦和賈政二人上門,卻也是清楚他們的來意。
只是他是任職戶部,也管不了內閣和刑部的事情。便是寧國府為何被抄家,他也是不清楚的,因此便直言幫不上忙。
賈赦和賈政見林如海這般直白的拒絕,倒是一時冷了臉色。
林如海不知道情況,但是他是朝臣,至少和刑部與內閣的人他都是熟識的。若是向那些人打聽,自然比他們如同無頭蒼蠅一般來的好。
雖然林如海先前有心幫忙,但是昨日趙淵連夜來了林府一趟,便是交代了這件事情林家最好不要沾惹。趙淵是天子近臣,他既然警告了這件事情林家不要沾手,便可見今上是下定了決心的。
再說唯一和賈家有關聯的賈敏神色都淡淡的,他自然是不好大包大攬。
賈赦還有些分寸,只是賈政倒是一臉的怒容:“若是如海不清楚,可否跟外甥女婿打聽一番,他算是天子近臣,說不定有些眉目。”
“子深雖然是今上的外甥,可是如今在都察院任職,這件事情怕是不在他管的范圍。”賈家的事情趙淵自然是經了手的,不然也不會給他送消息,讓林家不要沾惹此事。
可是這件事情若是牽連到趙淵了,怕是連今上都要驚動了,到時候怕是連榮國府都要受牽連。
只是賈政明顯不知道林如海的擔憂,見林如海三番兩次的拒絕援手,早已經是怒火沖天了:“既然如此,那便不再耽擱你,告辭了。”
賈赦嘆了一口氣,正想著說兩句話,便被賈政連拉帶扯的出了書房。
“送客。”林如海吩咐了外頭的管家一聲,又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
賈政到底是從林如海的態度里覺察到了幾分危機感,更是忙著打聽寧國府的事情了,可是禍不單行,他還沒在外頭蹦跶多少天,成群的官兵便如餓狼一般的圍住了榮國府。
只是這次領兵的人賈家倒是認得,便是先前沉寂了許久的北靜郡王水溶。
好歹算是熟識的人,賈政心中多少有些緩了口氣。
水溶安撫的看了一眼賈政。示意他稍安勿躁,便揚聲道:“女眷讓她們集中到一個院子里,內院里是賈家的老太太和太太,都是有誥命在身的夫人,不得無禮。”
跟著他一起來的官兵自然是應下了。
可是應下歸應下,這些兵到底是帶了些匪氣,雖然礙著北靜王沒有對賈家的女眷太過無禮。可是抄家時那些易碎的擺設之內的,倒是是損毀了不少,而女眷們的那些首飾之類的。也被私下順走許多。
賈家的女眷匆忙間統統被關在一個空院子里,王夫人倒是心急如焚。她的榮禧堂里放了不少家私,若是真的都被抄去了。可真是要心疼的吐血。只是那地方十分隱蔽,若不是搜查的極細致也是發現不了的。
況且院子外頭聽聲音又鬧騰的很,王夫人到底是沒有勇氣出去了。
女眷們從未經歷這樣的事情,發呆的發呆,哭泣的哭泣。還在賈母雖然老了糊涂,倒是年輕時也是歷練過的,如今雖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她要穩住場面不能有事,便只是讓翡翠扶著她在榻上躺下了。
快到正午的時候,抄家的人終于走了。這一次倒不如寧國府幸運,賈赦和賈政都被帶走了。后來寧府那邊又有人來探消息,說是賈珍也被帶走了。
賈母被驚嚇了一早上,加之見到空了一半的屋子,又十分悲痛。在翡翠的伺候下,吃了一杯參茶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可是眾人現在哪有閑工夫管賈母身子如何,官兵剛來抄過家,她們被鎖在賈母的院子里,卻還不知道各房里損失了多少呢。
王夫人回了榮禧堂,讓玉釧兒在屋子外面守著。這才打開了墻后面的密室仔細瞧她這么多年來斂的財。見密室的開關沒人動過,她心中早已經定下了一半。
“抄了便抄了吧,這府中的空架子還能剩下多少,反正我的那些都在這里,有你們求我的時候。”想到這里,王夫人得意的大笑了起來。
等眾人回了屋子一合計,賈母不由得面如死灰。寧國府抄家時候,聽說只是抄了公中的產業,太太奶奶們的私產卻也只是被人順手摸走了一些。
可是他們府上竟然是連公中的產業以及祖產一起抄走了,便是連宗祠附近的嗣田都不剩,可謂是抄了個干干凈凈。雖然各房太太奶奶們的嫁妝沒被收走,可是她們這次措手不及,屋子里根本是由著那些人如入無人之境,自然是損失慘重。
日后這一大家子,可是要怎么活下去。
更何況,如今賈赦和賈政被都捆走了,寧國府的賈珍也被捆走了,便是一點消息都探聽不出來了。
賈家人面色都不好看,鳳姐瞧著心中不由得慶幸起來。早些年的時候,賈敏從他人手中買回來不少賈家的祖產,當時他和賈璉還商量著要不要揭發了王夫人。
只是那個時候正是娘娘還在宮中的日子,便是揭發了,王夫人雖然被責罰,可是那些祖產少不得也回到了公中。
不過那些祖產也不能記在她和賈璉的身上,若是日后這件事情抖出來,王夫人怕是要反咬一口。鳳姐想來想去,便還是求到了賈敏的頭上。
如今那些祖產記在一個出海的商人頭上,只是這個商人早已經客死他鄉了,私底下自然還是鳳姐管著。加之賈璉生母的嫁妝如今也是記在鳳姐頭上,如今他們公中的產業雖然被抄走了,但是她們大房今后至少也能衣食無憂。
“孫兒晌午過后便去尋了住處,府中的下人太多,怕是要發賣一些人了。”賈璉嘆了一口氣,“等明日都安頓好了,再去試著打探大老爺和二老爺的消息吧。”
賈母面色一黯,雖然女眷的嫁妝沒有被抄走,可是公中的產業全都被收了回去,這祖宅自然是不例外的。寧國府在抄家的第三日便搬出了府,他們也該盡快搬出去。
點了點頭,賈母便道:“這件事情便交給鳳丫頭和寶丫頭去辦吧,今時不同往日,這府中的人員冗雜,如今也是該裁剪了。”
鳳姐這個時候也不再推辭,便和薛寶釵商量著應該發賣了哪些人。又該放出去哪些人,而賈璉則是在京中尋合適的住處。
賈家眾人雖然驚慌,但是自從寧國府被抄家之后,她們便隱隱有了不安的感覺,如今倒是容易接受了。前段時日見寧國府里的安排,如今倒算是有了章法。
只是榮國府的事情遠遠沒有寧國府那般好解決,問題便出在了榮國府的公中的賬目上。
當年太宗定下來的律法。勛貴們公中的產業和祖產都是有數目的,抄家時公中的產業和祖產都是要對上。寧國府對上了自然是了事,可是榮國府明顯祖產上少了許多。抄家的第二日。賈家眾人還未搬去賈璉臨時找的、京郊的那個三進的院子里,衙門里便責令賈家補上公中的缺。
賈母氣了個倒仰,如今正是生死關頭。若是公中的產業再補不齊,怕是賈赦和賈政也別想回來了。
這件消息自然是賈璉從外院里帶回來的,見賈母氣得臉色通紅,他心中也有些后悔。
只是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結果,當年王夫人暗中賣了祖產的時候,怕是沒有想到會有清算的一天吧。如今一層一層查下去,定時要查到王夫人的頭上來。
王夫人管家那么多年,不知道拿了府里的多少好處。想到那些年來王夫人把他和鳳姐當傻子一般的差遣,又想到王夫人私下里攛掇著鳳姐用嫁妝填補虧空,又攛掇著她放印子錢。賈璉不由得怒火中燒。
這次至少要讓王夫人吐出一大半來賈璉才甘心。
賈母聽到消息后,自然是把管過家的三人都喚到自己的屋子里來。
這些天經歷了大變故,再加上各房都要收拾細軟準備搬家,便是連鳳姐臉上都帶著幾分疲態。見賈母一臉怒容的看著她們,薛寶釵心中便打起了敲邊鼓。
王夫人自然不清楚大興朝的律法。以為公中的產業以及祖產被收了回去,她先前做下的事情便成了一本爛在肚子里的帳了,因此還得意了許久。賈母這個時候讓她過來,她自然是有些不耐煩的。
“你們三個都給我跪下。”賈母瞇著眼睛環視了一眼面前的三個人,手中的手杖狠狠的敲了一下地面,從聲音里便可以聽出來。她是真的發怒了。
鳳姐自然是一早便收到了賈璉的消息,因此賈母說“跪下來”,她倒是第一個跪在了地上。
薛寶釵見狀,雖然一頭霧水,卻也還是跪了下來。
“我把這個家交給你管,卻沒想到你倒是中飽私囊,為自己打算了起來。”賈母冷笑了一聲,又道,“方才衙門里來傳話,說是咱們府中的祖產對不上,少了好幾處,如今叫咱們府上缺呢。”
薛寶釵聽了之后臉色慘白,如今這個家雖然算是她在管著,可是也只管著日常的花銷,祖產這一塊,她可沒經手。只是這樣說,也不知道老太太相不相信。
王夫人心里倒是掀起滔天大浪,她機械性的看著賈母,又聽到賈母說道:“當初你昧下這些產業的時候,怕是沒想到會有抄家的這一日吧。咱們這樣的人家,從國公爺開始,公中的產業和祖產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別以為你能私下藏著什么貓膩。”
“怎么可能……”王夫人張了張嘴,好在這句話剛要說出口的時候,她便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倒是生生忍住了。
薛寶釵便算了,這些產業是鳳姐嫁進來之后,幫著她管家時賣出去的。眾人都知道鳳姐嫁進來之后,她便把管家權給了鳳姐,如今可不正好替自己背黑鍋么。
王夫人心中打算著,便只是跪在地上不說話。
“王氏,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如今還不認罪么。”賈母見三人都無動于衷,不由得更氣了其實她心中懷疑的還是王夫人,如今只是盼著她自己認罪了,畢竟這么大一筆產業,賈家是再也折騰不起了。
見她說的這般明白,王夫人還是不動,賈母便走到她跟前道:“王氏,你不要揣著明白裝糊涂,難道到了今日你還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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