胚胎時的丑陋與畸形不會隨著生長與發育消失，生物潛在的本質屬只是隱藏起來，以另一種形式進入內部，一等合適的機會便顯出來。
無人驚呼，無人慘叫，每一個禮堂里的暗靈扮演者都竭力做出驚訝的動作，眼神卻出賣了他們。曾經見過多少次澤德倒下的樣子，他們早已經麻木了。
可梁小夏卻是真的吃驚，一瞬間身體僵硬，下一刻恍然大悟。
鮮血從倒地的西德將軍身體噴出，順著臺階緩緩流下，染紅了杜莎王的華長裘。被殺死的澤德睜著無神的眼睛，正望向梁小夏的方向，眼中一絲笑容也無。
他在授勛儀式上，被心愛的妻子親手殺死，一遍又一遍。
若將澤德換做梁小夏，當利劍深深刺入脖頸時，她也會認定麗的靈子靈已經在那具軀體中煙消云散，不復存在了。
更讓梁小夏刮目相看的是病弱的杜莎王。即使她自己扮演的是杜莎中的皇族，是王陛下寶貝的二兒，梁小夏也沒有見過那位王幾次，更談不上有什么了，唯一深刻的認識還是在晚宴上的那一次。
可那一次她也不過覺得王陛下是很有尊嚴與權威的杜莎，而不覺得那副蒼白的面孔下，盤踞著的是一條真正張開獠牙的毒蛇。
曾經屬于蛇類的冰冷森與刻毒，都被那些高聲的咳嗽和染血的手帕掩蓋了，使得所有人都忘記，杜莎出生之時，都是一群在窩里殘殺內斗，扭曲著黑丑陋身體的毒蛇——杜莎中的王者，更為占據這種黑暗屬的佼佼者。
印遐就站在梁小夏身邊，見她臉不好。壓低聲音連安慰帶釋到：
“姐姐，不要難過。你我都明白。這次授勛以后，西德將軍會坐上最高的臣子位子。下次他若再打了勝仗，除了王陛下的王座，這個國家再沒有能給他的東西了。母親只不過讓這一切提前了一些而已。”
“我明白你說的一切，可母親她這么做。接下來我們該怎么收場？一會兒功夫，陛下嫉賢妒能，親自出手刺死征戰有功的將軍的事情就會傳遍整個城堡甚至整個國家。更何況他…西德將軍他畢竟是我的未婚夫，母親是不是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忘記了我也——”
“夠了，西德將軍已經死了，從此血腥城堡里不會再有這么一個人。姐姐你也從沒有什么未婚夫，一切到此為止。”印遐扣住梁小夏的手指陡然收緊，勒得她手背上留下幾道用力的紅痕，又緩緩松開：“對不起，姐姐。我沒有控制好自己，但是這件事情不用你擔心，母親自有主張。看著吧，接下來城堡里會有大動蕩的。”
印遐的拇指輕輕在梁小夏的手背上溫柔摩挲，放松她的神。逗得梁小夏又有點發燒。
兩個人沒有悄悄說上幾句，坐在高臺上的杜莎王就開始挨個叫人的名字。連帶三位公主一位王子，還有跟在王陛下身邊的兩個護衛，一個宮廷黑暗法師，幾位大臣，親王殿下…一共十二個人被杜莎王點到了名字，邀請上禮臺。
“不忠的人注定被清除，不潔的誓言也該被清除掉了…”
杜莎王細細的手指捏著水晶杯頸，以只有小圈子內所有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到：
“端起你們面前的酒杯吧，我忠誠的下屬，還有我的孩子們，和我共飲鮮血，和我聯系在一起，清除掉沉淀在城堡中的污穢，用鮮血洗凈背叛者留下的痕跡，宣誓為我效忠，直到永遠。”
“是，我的陛下。”
每個人依次上前接過杯子后，都將里面的血液一飲而盡，最后，包括二公主舒爾在內，只剩下三個人遲疑著沒有上前，端著杯子不知何去何從。
梁小夏順著印遐的動作拿起一支細口水晶杯，晃了晃里面鮮紅的液體，看著澤德的血液在杯壁上掛起一層均勻的漿液，緩緩向下蠕流，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怎么了，我的孩子，在為你未婚夫的死而難過嗎？你會因此而怨恨我，怪罪我么，舒爾，回答我吧。對待孩子們，我一向寬容，若你不想喝的話，也可以選擇不飲這杯酒。”
杜莎王嗓中飄出的嘶嘶聲細滑尖銳，像一條深湖中的森蚺纏上梁小夏的腰，緩慢收緊勒住，卡得她呼吸困難。梁小夏看到王在說話間，左右手指無意識地交疊在面上，一起輕輕摩擦著，像是在盤算預謀什么。
在對待食物的葷素問題上，梁小夏很執著，這個時候她完全有能力奪取身體控制權，但想到澤德死前專叮囑過她的話，梁小夏沒有拒絕二公主的行動。
“不，我的母親，您是我最愛的人，我不會質疑您的任何決定，也永遠都不會背叛您。”
她輕輕張嘴喝下了那一小杯鮮紅的液體，嗆得咳嗽了一聲，接過遞上的帕子擦了擦，溫順沉默地站在一邊。
“那么你呢，迪亞特，你又是在抗拒什么，我記得你和西德將軍并沒有什么關系。”
杜莎王轉向大公主，大公主被旁邊的親王殿下用胳膊肘碰了碰，臉一白，嘟噥了一句“不，沒有關系”，動作有些粗魯地飲完了杯中的酒，眼中一片茫然，腦子里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來很不在狀態。
也許是突然認識到自己所向往崇拜的人終究斗不過母親，或者是有正在謀劃的東西被戳破的惶恐不安，大公主感覺自己像在空中墜落一樣，腳踩不到實處，放眼看向腳下，越來越近的土地卻毫無意外地全坦著摔得粉身碎骨的絕望。
這最直接的手段簡單地斷掉了所有人心中不該有的想法，杜莎王的震懾極為有效，在王陛下和十二個人喝完了澤德的血酒后，禮堂中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來自杜莎皇室的警告，而那十二個人從今日開始也確定了皇室中的特權地位，算作盤踞在蛇王身邊的十二名最核心護衛與爪牙。
“很有意思，西德將軍總改不掉他愛吃掉別人的那個小愛好，可他大約是沒想到終有一天自己也會被人吃掉吧？冥冥中似乎總有一條線指引人們重復去別人過的路，重復去犯別人犯過的錯誤，不知悔改。而犯錯的人，除了得逞時的沾沾自喜，被識破時的惶恐之外，卻一點遠瞻的眼光都沒有。”
這一番話，除了使大公主臉更加不對勁，惶恐不安外，其余人都聽得一知半，不明白杜莎王到底是想說什么。
說完后，杜莎王睜開了眼睛，除了喝了血酒的十二個人之外，視線中可以看到的都在石化，一條石頭蔓延的道路從她的腳下形成，迅速擴展爬向禮臺之下，封印每一具鮮活的軀體，開出一條筆直的石像世界之路。
“快跑——！王陛下要殺了我們所有人！”
一聲高呼過后，所有人都在向外沖。梁小夏看著一個個在逃竄中被石化的人群，覺得眼前一幕已經發生過很多遍了，不過她之前經歷過的那些都是人民終于推翻了殘暴的統治者，而這一次，杜莎王是徹徹底底的勝利者，或者說唯一的勝利者。
她不是千鶴的母親，甚至也不再是靈了，麗子那雙金綠的麗眼睛中，全是冰冷的笑意。
“終于有人說了句真話，我就是要殺了你們所有人。對杜莎不忠的人，沒有資格繼續居住在血腥城堡中。
現在，你們也明白了吧？歸功于這一杯血酒，我終于能夠看到你們了。迪亞特，我沒想到你已經長這么大了，已經是一個妖嬈麗的成熟公主…舒爾，看起來比你姐姐更溫和一些，很像年輕時的我…印遐，印遐你…”
杜莎王突然用袖口捂住嘴猛烈咳嗽起來，雙眼也跟著閉上，痛苦撕裂的咳嗽聲高低起伏，她長袖一展，上面都是滴淌的暗紅血跡。
“你早就該死了！”
大公主突然舉起黑的蛇杖，雙手一揮舞，蛇杖就變成了一條真正的綠鱗毒蛇，身體盤旋起，嘶嘶地吐著蛇信子，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一口咬在了杜莎王的手臂上。
致命的毒液順著毒蛇細長的毒牙噴出，注入杜莎王的身體，甚至有一些多出來的透明毒液漏了出來，將王的衣袖腐蝕出一個小。
“哈哈哈，從今以后，我才是真正的杜莎王，你們都聽到了沒有！”大公主笑著，眼角卻落了一行淚：“西德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沒人能夠和我分享他…現在，他終于是我的了。
可惜他已經不在了。”
梁小夏舌尖抵著牙根，覺得嘴巴里酸澀腥甜，似乎剛剛喝下去的血酒再一次涌上來，止不住的鐵銹味和苦味一起作祟。
死去的澤德，死去的杜莎王，每個人都像是笑到最后的那一個，卻又不是那一個。
“迪亞特，你膽子也太大了，居然弒君！枉我和姐姐那么疼愛你，原來卻是養了一條盤踞身邊怎么也喂不飽的毒蛇。陛下，陛下！姐姐！我對不起你，只能替你報仇了！“
親王殿下打了個響指，一團火焰從大公主腳下升起，熊熊烈火包裹住大公主的身體，火苗瞬間攀上大公主的紅的衣裙，將她整個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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