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熙攘凡塵
蔡秀云是一個傳統的女人,和她的母親一樣,典型的農家婦女。勤勞、樸素、持家有道,同時又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家里事無巨細里里外外全靠她一個人張羅,偶爾也會怨忿發兩句腦騷什么的,好在她遇到了一個還算開明的婆婆,一口一個秀云的,喊的人沒有脾氣。
說來秀云婆婆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想那會正是動亂年代,又加上天災,大人都沒有吃的,前面生了好幾個孩子都活活餓死了,后來實在沒有辦法才將最小的兒子過繼給院子里同房親的張三爺。好在張三爺膝下無子,對過繼給他的孩子還算是盡心照料,取名張建國,比起自己帶還多了一口飽飯。
秀云婆婆和丈夫自己帶著兩個兒子張建武、張強和一個女兒張小花,雖然還是艱難,但是家里少了一張吃飯的嘴,還是輕松了一點。恰恰在這個時候軍閥混戰,就連cd也牽連進去了,于是一下子將四十多歲的張老四給抓去了(抓壯丁)。自此音信全無,就由秀云婆婆一個人拉扯這三個孩子直至長大,其中的心酸苦楚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才更能理解自己媳婦的苦衷吧。不得不說秀云婆婆的確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張建武早幾年娶了鄰村的楊紹芬,現在生有一兒一女,生活在村子里算過得去。女兒張小花也嫁了出去,在婆家還算待見。現在連張強也結婚了,而且媳婦已經有孕在身,這在十里八鄉,誰不說她是個大能人,而且兩個媳婦都特別的勤勞持家,都叫福老婆子。
對這些秀云婆婆都是笑笑,當有人私底下問她媳婦對她怎樣,都是笑瞇的樣子直說“好,好,好的很呢”,一副非常滿足的樣子。自己獨立住在老房子里,每年由兩個兒子供伙食,好的話再給點零花錢什么的。
她知道現在秀云快要臨產了,但是和她一樣也是一個剛強好勝的人,平日里什么農活都照做不誤,相比之下自己的兒子張強就要懶的多了,往往是能拖就拖,田里地里栽秧割麥甚至犁地打谷子都是秀云在頂著做。
就像現在大腹便便的還要下田栽秧,而張強借著抽煙的由頭跑到田埂上和一群爺們吹殼子去了,把個秀云婆婆氣的拿拐棍去挫他才慢悠悠縮到田里。
現在正是農忙季節,哪家都抽不出來勞動力,秀云婆婆主要是負責幾口人的飯食,做好了再端到田埂上來,這對她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婆來說也非常不容易。看著秀云實在不容易,兒子又不爭氣,趕緊的踩這小腳顫巍巍的將秧子小捆小捆的運到秀云旁邊。
好不容易賴過了農忙,秀云家也總算是將秧子插完,但是她的身體已經不容她再下田了,連日來的勞累使她本就有身孕的身子吃不消,這不才八個多月點,就有點動了胎氣的跡象。
這天晚上剛吃著面糊糊,突然覺得身子下面一熱,秀云心里一驚,連忙丟下碗筷跑到茅房里,脫下褲子一看,不得了了,褲子上面好多血跡,而且還在不斷的往下流,心里頓時有些慌了,但是想到自己母親跟自己說過多次,“女人要堅強,不要有點事情就一驚一乍的”。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事,但是現在已經出血了,孩子還沒有足月,這肯定不是好事。
本來想喊丈夫來著的,才想起張強跑到隊上去喝酒去了,現在只有婆婆一個人在家,畢竟不是親身媽來著,似乎有些話總說不出口。
秀云婆婆見媳婦慌慌張張跑廁所里去了,而且這么久都沒有出來,再聯想到這段時間超負荷的勞作,心道難道是動了胎氣不成。連忙丟下碗筷跟了過去,正看見媳婦臉色煞白的撐在墻壁上,褲子上全是血水。忙喝到“哎呀,你這個背時女子誒,你咋個不喊我嘛”。
畢竟是過來人有點經驗的,連忙將媳婦扶到床上躺下,拿了一張膠紙墊在下面。自己則風風火火跑去將隔壁的嬸娘和大媳婦楊紹芬叫了過來,一群女人趕到秀云床邊時,只見她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臉色痛苦的扭做一團,一雙手狠命抓著床單,生生戳出幾個洞來。
幾個女人見下面已經被血水羊水濕了一大片,趕忙各自分工。秀云婆婆則去燒水,煮開水蛋什么的;嬸娘就準備盆子啊,廢舊的床單,剪子什么的;而楊紹芬則陪在秀云身邊低聲安撫她。
那個時候在農村生孩子一般都是在家里自己生的,哪里像現在一個電話就搞定了。而且衛生條件啊什么的根本就談不上,要說是孩子與母親的生死門一點也不過分。
就這樣一群女人忙乎了好一會,見秀云越來越痛苦,而孩子一點也沒有出來的跡象,心里都懸吊吊的,本來這孩子就不足月。有句俗話說“七生八死”,這孩子算來剛好八個多月,隨著時間的延長,眾人心里越發的涼了下來。但是秀云婆婆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說這些喪氣話的,小孩子實在不行就是緣分未到,但是大人一定要保住才行。
她知道自己兒子有幾斤幾兩,能娶到這樣的媳婦,在農村那是千值萬值了。
快半夜的時候,張強喝的醉醺醺回來了,看見家里忙著一團,心里有些不賴煩,秀云婆婆趕緊將他拉到一邊將秀云要生產的事情說了一通。
張強“哦”了一聲,酒醒了一大半,想到自己快要當爸爸了,心里還是非常的高興的。緊接著說了一句讓人暈倒的話“那我晚上睡哪呢?”
秀云婆婆,氣的拿手指頭戳他“你這個沒出息,你媳婦要生娃了,喝酒喝到半夜才回來,你怎么也得去看看啊,就知道睡覺。”
張強不賴煩打斷道“生娃是娘們的事,我去干嘛,要不今天晚上我去你那里將就算了。”臨走咕噥一句“生了兒子喊我一聲哈。”
秀云婆婆氣的直跺腳,但是有外人在不好發作,聽著秀云壓抑的哭聲,要是換了別的女人的話早就呼天搶地的了,心里默默的將觀世音菩薩禱告了又禱告,只求保佑自己這個媳婦能夠平安度過這一劫。
眾人又等到凌晨兩點過,見還是沒有生產的跡象,但是秀云已經被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折磨的死去活來,但是她知道這個時候一定要堅強,就如她媽經常跟她說的“女人生娃是很自然的事情,不要一驚一乍的,弄的多嬌貴似的。”就在前段時間栽秧子她硬是挺了過來,想到,自己那么艱難都過來了,沒想到這個娃卻這么嬌貴經不起折騰,心里多少有些怨忿的。
另一方面,她和張強已經結婚三年了,在還沒懷孕那會,人家總會隱晦的說些咋沒有娃呢,那意思不言而喻,張強在外面聽了這些自然有些不高興,回來就拿婆娘出氣,但是秀云也不個省油的主,兩人為這事沒有少吵架,大多是婆婆在從中調和,狠狠的把兒子數落一通。
秀云當然知道婆婆很會做人,對她也還算不錯,但是在農村那種傳宗接代的觀念根深蒂固,這下子好不容易有了吧,卻還沒滿月就動了胎氣。而且心里也一直非常想生個兒子,也許這樣多少能將張強的心拉回來一點。
就這樣在忐忑不安中,秀云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了,因為失血的緣故頭腦也昏昏沉沉的,嬸娘和嫂子見秀云久久沒有動靜,都回去休息去了,順便將家里不要的小衣服,尿片之類的收集起來,打算明天早上再過來。
這個時候只有婆婆在床邊一會擦汗一會端點糖水過來,多少可以貼點,她知道昨天晚上飯沒吃飯就發作的,這會加上出了那么多血,身子肯定虛的很。
秀云還是一會一會的陣痛,她真想用刀子將肚子劃開,把里面那個折磨人的小東西取出來算了,因為那實在是太痛了。
終于在天快亮的時候,一陣陣更加密集的陣痛襲來,婆婆知道這是馬上要生了預兆,連忙讓媳婦盡量放松,按照她以往的經驗知道媳婦生產。
這個時候也不好意思再去將嬸娘她們叫過來了,何況別人在這里等到凌晨兩點過。還好秀云婆婆都是經歷過些風雨的人,遇事鎮定,連忙將準備好的熱水,盆子之類的放好,一邊指導秀云怎樣用力。
就這樣在婆媳兩人的努力下,一個小時候,一個小小的肉團終于出來了。但是沒有預想中洪亮的哭聲。秀云早已被折磨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婆婆抱著這來之不易的孩子,小小的,因為在里面閉的久了,已經有些烏紫了,心里頓時涼了一大截,但是看胸口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跳動,看樣子還活著,想當下捂進糞桶里,但是心想著這多少一條命啊,還是等她不行再做打算吧。
于是草草收拾好,用一條被單布將孩子裹好,就將熱在灶上的開水蛋端過來一勺一勺喂給媳婦吃。
秀云吃飯后覺得有些力氣了,想撐起身子來抱孩子,問道“媽,孩子怎么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