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柳鳳會來,阮鈺下意識地松了手,穆婉秋趁機跳到地上,一閃身躲到墻根,一點一點地向門口蹭,兩世為人,她也難得見到柳風臉色有被氣的青黑的時候,火藥味這么濃,她還是躲遠些好。
解藥已經到手,剩下這扎手的事情,留給阮鈺就好。
“阿風······”慌亂中也有些不知所措,阮鈺低叫了一聲,語氣中隱隱透著股哀求的意味,全忘了,在人前,他和柳鳳應該是不認識的。
空氣異樣的沉寂,落針可聞。
突然,柳鳳猛沖向已經快蹭道門口的穆婉秋,“······狐貍精!”她大叫一聲,揚手就是一掌。
滿心想著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穆婉秋沒留神柳鳳會突然沖她發作,啪的一聲,柳鳳一巴掌實實地落在臉上,頓時起了五道紅痕。
一怔神,穆婉秋想也沒想,抬手就打了過去。
雜工出身又經武師專門調教,穆婉秋手上力氣可比柳鳳大多了,只見手掌落處,柳鳳臉上瞬間起了五道紅檁子,半邊臉迅速腫了起來。
驕縱慣了,平日都是她打人,什么時候她挨過打,沒料穆婉秋敢當眾打她,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嗷的一聲,她瘋了般朝穆婉秋撲來。
“小姐······”一陣凌亂,柳鳳帶來的人齊刷刷沖穆婉秋撲來。
后背倚著墻,穆婉秋連連退向墻角。
正慌亂間,只聽啷一聲,接著一陣寒光,只見墨雪墨雨雙雙沖進來,兩把寒意森森的寶劍齊齊地駕在了柳鳳脖子上。
被寒光凜凜的寶劍逼著,柳風渾身止不住地發抖,站在那兒一動不敢動。
“小姐······”柳鳳帶來的小丫鬟們急的大叫,卻不敢上去,齊齊轉向阮鈺“少爺快救救小姐!”
“放了她······”沉靜下來,阮鈺緩緩地站起來。
回頭看看穆婉秋,墨雨墨雪一動不動。
“放了她……”阮鈺向前走了一步。
墨雨寶劍不客氣地向前遞去。
“小姐······”眼見寶劍就要挨上柳鳳肉皮,丫鬟們驚得大叫。
阮鈺堪堪地停在了那兒臉色瞬間變的青黑。
感覺透不過氣來,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的空氣一觸即發。
“雨兒、雪兒,放了她……”久久,穆婉秋淡淡的聲音打破了沉悶。
“小姐……”墨雨叫了一聲。
“放了吧……”穆婉秋語氣不容置疑。
緩緩地收回寶劍,墨雨一瞬不瞬地盯著阮鈺,一步一步倒退著靠向穆婉秋身邊墨雪隨即也一躍跳到穆婉秋另一側。
得了自由,柳鳳大出了一口氣,隨即又向穆婉秋撲來,瞧見她身邊一左一右氣勢洶洶的墨雪墨雨又伸出了寶劍,她又撲棱停在了那兒。
突然,她猛轉身奔向阮鈺,抓住他胳膊使勁搖,“她欺負我你殺了她……”回頭惡狠狠地指著穆婉秋,“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嗎?你不是說只是利用嗎,你給我殺了她!”
額頭的青筋蹦了幾蹦阮鈺緊閉著嘴不言語。
“…···殺啊,你給我殺了她啊!”柳鳳又瘋了般大叫。
瞧見阮鈺看過來,墨雨墨雪雙雙擋在穆婉秋身前,手持寶劍,死死地盯著他。
出乎意外,阮鈺深深地看了穆婉秋一眼,接著一把甩開柳風,一言不發大踏步走了出去。
眾人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
傻了般立在那兒,直到阮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柳鳳才回過神來她驀然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盯著人流中間那條空蕩蕩的路,好半天,她瘋了般大叫一聲,一把將案上的半盤殘局掀翻在地。
乒乒乓乓,一陣清響散落了滿地的黑白星子,恍如珠玉落地,美石決裂…···
原來柳風也會吃醋,也會暴怒啊!
記得前一世,哪次見她,她不都是高高在上一副優雅賢淑的模樣,大度地囑咐自己要多為她分憂,要好好照顧阮鈺嗎?
這一世,為何會迥然不同?
搖搖頭,雖然想不通,但想起柳鳳暴怒的模樣,穆婉秋心情還是格外的好,彎腰撿起滾落在樓梯口的一枚白子,揚手拋了一個弧線,又順利地接住,她步履輕松地邁下樓梯。
看著她一副欣喜輕松的模樣,一直守在樓梯口的冷鋼嘆息地搖搖頭,抬腳正要跟上,一眼瞧見門口那條白色飄逸的身影,他身子一滯,接著一轉身,泥鰍般貓腰鉆進了雅間。
“黎大哥來了······”一開門,正遇上黎君背對著門口站在,穆婉秋快步迎上去,“······黎大哥來了怎么不上樓?”黎君知道這一品天下的東家是她。
回過頭,目光落在穆婉秋些微紅腫的左臉上,黎君眉頭動了下,一言不發,他抬腳邁下漢白玉階梯,朝馬車走去。
“他又怎么了?”望著他蕭瑟的背影穆婉秋皺皺眉,“莫名其妙-!”見慣了黎君這種莫名其妙-魷氣了的模樣,穆婉秋也沒在意,她快步跟了上去。
解藥到手了,她得早點把他的毒給解了。
跟著黎君上了馬車,吩咐趕車的秦健,“······直接回黎記。”穆婉秋放下車簾,從懷里摸出剛剛偷得的解藥,欣喜地轉向黎君,“黎大哥……”
正對上黎君凜凜的目光,感覺身邊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她下意識地閉了嘴,好半天,諾諾地問道,“黎大哥怎么了?”
“…···阿秋不答應嫁給我是惦記著阮大人嗎?”黎君冷冷的問道。
“…···黎大哥說什么呢!”穆婉秋一怔神,隨即臉色一陣漲熱。
“還是惦記著黑木?”沒理她,黎君繼續問道。
“你······”穆婉秋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她掀起馬車簾,喊秦健,“停卒······”起身就要跳下馬車。
被黎君一把抓住,狠狠地扔回車坐上。
還沒坐穩,黎君又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阿秋這么喜歡對人投懷送抱?”他手撫著她的唇,“這里被多少人吻過?”手指一路向下,越過嬌白的脖頸,直至胸前·“這里……這里······都被人碰過,是嗎?”俯下頭來,直視著她的眼,“……阮鈺碰過,黑木也碰過?”
眼前閃過他聞訊趕來,一登上二樓,就瞧見大敞的門里·穆婉秋正坐在衣冠不整的阮鈺懷里的情形,黎君手上不覺加重了力氣。只那一眼,他便被一股撕裂胸膛般的暴躁充斥,不是多年來養成的沉著,他想他當時就會毀了屋里的那一對男女!
如果說那次被劫入都尉府純屬強迫,那么,這次在一品天下正堂公開和冷鋼賭棋,純屬是她在勾引阮鈺!
不知道在一品天下門口站了多久·他只記得看著人流一波一波地走出來,直至門口蕭條,他都不能讓胸口的那股氣息平復。直至現在·和她并坐在車里,他還感覺胸口被一股撕裂的疼痛彌漫著,令他幾欲窒息!
他這話什么意思?
“這里······這里······都被人碰過,阮鈺碰過,黑木也碰過……”這話是說我是個蕩婦?模模糊糊地想著,穆婉秋但覺耳朵嗡嗡直響,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這就是她一直信任的大哥!
竟和前世的他一樣,毫不猶豫地認定她是個蕩婦!
漸漸地,穆婉秋眼前的人變成了前世的阮鈺,光影重疊·她恍然回到了前一世,她一直信任,無怨無悔地愛著的那個人突然間極盡嘲諷地說她是個青樓蕩婦:
“這樣……這樣……這樣……”
“……你都喜歡?”
“……即便是這白日?”
“你也喜歡?”
“……果然是出身青樓,淫賤的很!”
“奸相之女,青樓蕩婦也配!”
“奸相之女,青樓蕩婦也配!”
“奸相之女·青樓蕩婦也配!”
前世那刻薄嘲諷,直逼她羞辱自盡的話有如幽谷回音,與黎君的話重重疊疊環繞在一起,滌蕩回旋在耳畔,久久不去,漸漸地,穆婉秋的目光變得空洞,一股滔天的羞憤瞬間溢滿胸口,空靈的眼底盈滿血絲,“…···給你!”不知哪來的一股力氣,她一把掙脫黎君的挾持,將一直握在手里的蠟丸摔給他,起身一把拉起車簾,“停車······”她沖秦健的背影大喊。
與其說拉,不如說是扯,只聽嗤啦一聲,馬車簾被撕下了小半面,聽到身后一陣錦帛撕裂聲,秦健一怔神,“馭······”他匆忙一摟韁繩,吃驚地回過頭來。
馬車還沒停穩,穆婉秋就已經跳了下去,被車轅拌了下,她撲通跌跪在地上。
“白姑娘小心······”秦健大驚,剛要跳下去扶,卻見穆婉秋已踉蹌著爬起,瘋了般向前跑去。磕磕絆絆地撞著一路上的行人,嚇得眾人慌亂地給她讓路,紛紛駐足觀瞧。
錯愕地看著她瘋狂的舉動,黎君震驚地低下頭:“······解藥!”兩顆溫熱渾圓的乳白色蠟丸躍然眼前,黎君身子電擊般一顫,“父親說這解藥被阮鈺貼身藏著,她是要為我偷解藥,才刻意接近阮鈺!”念頭閃過,黎君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她不惜眾目睽睽下自毀清白,不惜被柳風打,就是為了給他偷這一枚救命的解藥!
他卻這樣誤會,辜負了她!
一股從沒有過的惶恐瞬間彌漫了胸膛,錯亂地抬起頭,看著前面瘋了一般跌倒了爬起來,爬起來又跌倒的纖細瘋狂的身影,黎君整顆心都蹙成了一團,“阿秋,回來·……”他聽自己嘶啞干澀的聲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