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被黎君撞見她上工時間偷溜出去,黎君沒說什么,谷琴臉上卻掛不住,直接給她分配了活,于是,穆婉秋又做回了在林記的老本行——雜工。
把一羅剛蜜煉好的香丸放到香架上,穆婉秋輕松地走下木質階梯,拍拍手,正要往回走,感覺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她下意識地扭過頭,頓時,渾身如抽干了血,她僵偶般立在了那兒。
是阮鈺,他正滿面春風地掃視著黎記的曬香場。
“…···阮大人留步!”守門小廝滿頭大汗地追在他身后,“大公子馬上就來,請阮大人先去客廳喝茶。”
黎家有嚴令,制香重地外人不得擅入,可是面對這位新上任的輕車都尉大人,他卻是不敢阻攔的,急得熱汗直流,衣服都貼到了后背上。
驟見這位憑空冒出來的大官,曬香場上的香工們也手足無措,紛紛停下手里的活,僵立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不急,本官就在這兒等他……”環視了一圈,阮鈺回頭問守門小廝,“你這兒可有人用····…”話說了一半,猛一吸鼻子,一股熟悉的味道幽幽傳來,他驀然回過頭。
正瞧見想要悄悄溜走的穆婉秋。
阮鈺快步走過去,“這香味我見過…···”
“是師父做的······”只是經過她改良了,穆婉秋微低著頭,輕輕一福身,羅袖下的手緊緊地攥成拳。
“你抬起頭來······”阮鈺上前一步,“你師父是誰······”
“民女不敢······”穆婉秋頭俯得更低,“民女的師父是谷大師,大人想見她,民女這就去請···…”琢磨著得趕緊回屋把這身熏香的衣服換了,說完,穆婉秋轉身就走。
靜靜地站著,望著那纖細娉婷的背影,阮鈺突然想起那日街頭的一瞥·“是她!”一步追了上去,“……你以前見過我?”想起那股滔天的恨意,“我們以前有仇嗎?”
穆婉秋后背一陣僵直,靜立了片刻·她慢慢地轉過身,“民女剛來大業,從沒見過都尉將軍……”
“是嗎······”阮鈺瞇著眼仔細打量著穆婉秋,忽然,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真的從沒見過我?”話音一落,他忽然怔住·這雙空靈的眼,他真的好似在哪見過,竟是那么熟悉。
“…···你真的沒見過我?”他又追問了句。
“沒有······”穆婉秋別過頭,想掙脫他的手。
手上微一用力,沒讓她掙脫,阮鈺靜靜地看著她。
眼前閃過那日在街頭,阮鐘看到她時那股見鬼般的眼神,阮鈺就猛一提氣…···
頓時·穆婉秋感覺一股強大的氣流排山倒海般直入胸膛,五臟頓時挪了位,只感覺咽喉一股甘甜·她臉色煞白,身子搖搖欲墜。
她竟不會武功!
阮鈺眼里閃過一絲茫然。
昨日才找到阮鐘的尸體,在云山腳下的一個小屋里,他五臟俱碎,顯檳是被人用強功震碎了。
發現穆婉秋就是那天上午的那個人的一瞬間,阮鈺第一反應就是她殺了阮鐘,她是一個隱藏在黎家,身懷絕世武功的高手。
所以,他才毫不猶豫地試了。
不知那日穆婉秋用的追魂香絕妙-之處就在于中毒之人會五臟碎裂,儼然被絕世功力震碎·阮鈺心里喃喃道,“······她竟不是兇手?……她竟不是兇手?”
那會是誰殺了阮鐘?
心里一陣迷惑,對上穆婉秋蒼白無助的臉,他竟打心里生出一絲不忍,匆忙收了力。
撲通一聲,穆婉秋跌坐到地上·她強忍著沒有把一口鮮血噴出來,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絕不能讓他小看了去,強撐著想爬起來,穆婉秋只覺得五臟六腑就像針扎了似的,讓她恨不能下一刻就死去。
對上那張倔強的臉,阮鈺心不由一顫,他一步上前,想扶她起來,想給她輸功理氣,想問問她有沒有事,可伸出去的手竟不受控制地又抬起了她的下巴,他聽著自己冰冷冷的聲音問道,“······你認識阮鐘嗎?”
直直地注視著那雙空靈的眼,竟無一絲慌亂,阮鈺的心不由一怒。
“都尉大人······”阮鈺手上正要再用力,聞訊趕來的黎君揮袖不著痕跡地撫開他的手,從后面扶起穆婉秋,“都尉大人光臨寒舍怎么不事先打個招呼,草民怠慢了……”
黎君正要放開穆婉秋,上前給阮鈺施禮,卻見穆婉秋軟軟地倚到了自己懷里,身子一僵,他下意識的低下頭,只見穆婉秋雙眸緊閉,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恍然已經失去了意識,“······阮鈺竟對她動了手!······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動了手!真是畜生!”心里又驚又惱,黎君卻沒有抬頭去看阮鈺,悄悄地握住她的手。
“哈,哈······”見黎君竟如若無人地撫開自己,阮鈺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黎公子客氣了,本官也是臨時有公事,打擾了······”說著話,目光落在迎面那一對卿卿我我的璧人身上,覺得格外的刺眼,就使勁皺皺眉。
感覺自手心傳來一陣清涼,像只小手般柔柔地梳理著她恍然已碎裂的五臟,胸口那股針扎似的感覺漸漸地舒服了許多,穆婉秋終于透出一口氣來,她用力推開黎君,想站直了,被黎君緊緊抓住不讓動。
發出一絲功力,黎君才知道她傷的有多重。
讓她這么一個弱女子,怎么忍受?
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憐惜,臉色雖還淡然,黎君看向阮鈺的目光卻多了一絲冷峻。
“這小師傅雖然穿著粗陋,卻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黎公子不如就送給本官吧······”緊盯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阮鈺開口說道。
感覺懷里的嬌軀一陣清顫,黎君暗嘆一聲,“······這不是給她療傷的時機啊。”緩緩松開她冰冷的小手,嘴里冷冷地說道,“你下去吧···…”抬頭看向阮鈺,“都尉大人真會開玩笑,白師傅和黎家簽的是契約,不是賣身契,對于她,草民也不能隨意處置……”見阮鈺變了臉,話峰一轉,“都尉大人喜歡,草民府上有許多漂亮的歌姬,個個都是人間尤物……”回了頭吩咐秦健,“去,挑選十個最好的歌姬送去都尉府……”
阮鈺臉色一陣紫漲,來不及拒絕,秦健已應了聲是,一溜煙沒了影。
“外面風大,都尉大人請去廳堂一敘……”見阮鈺呆望著秦健離開的方向,黎君一把拉住他。
“本官的貼身侍衛被人害死在云山下…···”收回目光,阮鈺爽朗地說道,“黎公子府上最近可有什么可疑的人來過?”
可疑的人?
查案子竟查到他頭上了!
聽著這話,黎君腳下一滯,轉頭看向阮鈺。
對上他微微發寒的目光,饒是身經百戰,阮鈺心也不由自主地顫了顫,他哈哈一笑,“哈,哈,黎公子別誤會,本官只是例行······”正說著,余光瞧見不遠處那纖細單薄的身影一個踉蹌,他驀然轉過頭,黎君也循目望去。
被腳下的石子險些絆倒,穆婉秋強自站穩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壓著胸口又泛起的一股不適,用盡全力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向前挪著。
望著那僵直纖弱的背影,黎君眼底掠過一抹深思,余光瞥見阮鈺也正緊緊地盯著她,就一把拉過他,“……既然來了,都尉大人請去廳堂一敘。”一轉身,狀似無意地遮住了阮鈺的視線。
“公子,就是那兒······”帶黎君穿過一條長長的古巷,黎蒼指著西面一坐低矮破舊的院落說道,“阮侍衛失蹤了兩天,昨晚被人發現死在那個小屋里……”
“…···兩天?”黎君嘴里重復了一句,眼睛向四處掃去。
兩天前不就是他剛回來的那天嗎?
思緒中像是有什么要被抓住,只一閃,便不見了蹤影,黎君皺皺眉。
他遺漏了什么?
“官府的人昨兒在這兒守了一夜,今兒一早就撤了······”見黎君皺眉,以為他擔心官府的人就在附加守候,黎蒼解釋道,“自您傳信說阮大人去了黎府,小的就一直派人在這盯著…···”
“…···查出阮鐘的來歷了?”收回目光,黎君邁步朝小院走去。
“聽說是阮大人的死士,一年前開始隨著阮大人身邊,很受器重……”
“……之前呢?”黎君伸手推開院門。
“聽說之前一直在阮家的密營訓練······”
“…···打探出阮家密營的情況了?”聽了這話,黎君突然回過頭。
黎蒼連忙站住,“奴才正在打探,阮家的密營戒備森嚴,我們損失了幾個秘蝶都沒能打進去……”
“抓緊打探······”黎君點點頭,“另外,告訴大家,把收集都尉府的情報放在首位……”
既然阮鈺把目光投向了黎府,自己就不能不接招。
“是……”黎蒼應了一聲。
“還有······”正要邁步,黎君又回過頭,“······打探一下阮鐘出道這一年來,都做了什么案子,得罪了什么人…···”回頭望著那扇虛掩的門,黎君暗道,“······初來大業,到底是什么人要殺他?”還是,“……這原本就是阮大人設的一個局?……意在打入黎府?”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