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久花
牛刀小試,穆婉秋竟意外地得到了孫快手的首徒趙寶軍的認可,他力排眾議,同意她在李記做短工,這讓穆婉秋興奮無比。
這份切工不僅解決了她目前的困境,更重要的,這讓她看到了魏氏秘術的神奇,“……無論多難多苦,我一定要學會魏氏調香術”輕快地推開林記的大門,穆婉秋暗暗握了握拳頭。
“……讓你收衣服,這么一會兒工夫,你又跑哪兒去了?”一進門,林嫂臉色陰沉地站在院當中,瞧見她一臉喜色,林嫂眉頭蹙成一團。
“我……”穆婉秋身子一滯,“……街頭來了個耍猴的,可熱鬧啦,您沒去瞧瞧?”她進門前特意瞥了一眼,那個耍猴人還在。
林嫂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扭了頭往屋里走。
快到門口,又回過頭,“……收了衣服就早點休息,明兒考三極放你一天假。”語氣冷的如寒冬里的冰。
“哎……謝謝林嫂,我這就收衣服……”輕快的語氣和煦如風,仿佛根本不知林嫂已怒極。
青黑的臉變成一聲嘆息,“……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家伙”林嫂一甩手,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聽到碰的一下關門聲,穆婉秋身子震了震,臉上輕松的表情盡失,她緊緊地抿了抿唇。
忙碌了一天,穆婉秋覺得渾身的關節都酸疼酸疼的,可她依然興奮著。
魏氏切工一出手便得到了以刀工見長的李記認可,穆婉秋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如果趁今晚能熟記一個魏氏炮制秘方,難說明天的三極調香師考試不能向今天這樣撞上大運,待明年三月一出榜單,她的切工也練成了,就可以像三妮兒那樣掙到八百文了。
對著油燈,穆婉秋拿著魏氏調香術,認真地翻找起來,感覺眼皮越來越沉,腦袋越來越暈,她使勁地掐著胳膊保持著清醒,不挑了,就記這個罷,翻到篤耨炮制一頁,穆婉秋手沉的再翻不動書,她昏昏沉沉地息了油燈,嘴里還喃喃地默念著:“……黑白間雜的篤耨香,必須分離了單用,用瓷器盛香入籠中蒸,沸后約兩刻鐘則白浮于上黑沉……于……下……”
漸漸地,她進入了夢鄉,唇邊還掛著一抹微笑。
被一聲高亢的馬嘶聲驚醒,穆婉秋緩緩地睜開眼睛,“東家栓馬車了……”望著窗前透進來的白亮亮的光,她喃喃道,眼睛下意識地掃向漏壺,“天……已經辰時四刻了,我怎么睡的這么死?”
這可是從沒有的事,一直以來,無論睡的多晚,她都會天不亮就被雞叫聲吵醒的。
“……巳時初開考,我還有不到半個時辰了”想起今兒要去考試,穆婉秋猛一骨碌爬起,眼前金星亂竄,她險些栽倒在地上,強扶著炕沿坐了,伸手想去拿衣服,穆婉秋只覺的頭重腳輕,鼻子里、胸膛里像塞了棉絮,沉悶的透不過起來。
伸手試試額頭,滾燙滾燙的,穆婉秋一陣心涼,她感上了風寒,猛吸了吸鼻子,往日一睜開眼就飄進鼻孔的各種香氣都不見了,她竟什么也聞不到了。
她今兒是要去考三極調香師的
她要用這鼻子聞香的
猛一拳砸下,昨日割破的手指又滲出了血,穆婉秋一頭栽到炕上,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她低低地抽噎起來。
這一世,為了擺脫那淪落風塵的命運,她不怕苦,不怕累,一直努力,一直努力,可老天為什么還要如此待她?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讓她在這個時候生病
錯過了這個機會,她就要等上一年,想起她還要戰戰兢兢地和刻薄尖酸的劉師傅,行事處處看劉師傅臉色的林嫂在同一屋檐下共處一年,這一刻,她很想就這么死去算了,她不掙扎了,不爭了……
和老天爭命,她太累了。
良久,纖弱的身子平靜下來,穆婉秋強咬著牙爬起來,顫著手去抓衣服,“還有半個時辰,我快一點還來得急,鼻子塞了,聞香的題目肯定是做不了了,索性炮制手法我也不做了,我就去炮制,能在香行會里掛上名兒就行……”
初來朔陽時慘淡的經歷,已經讓幾乎全城人都知道了,她不懂香,不會聞,不會辯,所以她才以這么低廉的工錢進了林記。
能在香行會掛名,是她唯一為自己翻盤的機會,她絕不能錯過了
強忍著渾身的酸脹,穆婉秋把腦袋遮的嚴嚴實實,頭重腳輕地出了門。
隔著門縫,望著穆婉秋輕飄飄、晃悠悠的背影,劉師傅唇邊露出一抹陰冷的笑。
“……怎么才來?”穆婉秋在考棚門口被一個瘦高的護衛攔住,“會長已經下令封門了,你明兒年再來。”
“我起來晚了……”把考證遞給瘦高的護衛,穆婉秋低聲求道,“門衛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進去……”
起來晚了?
一年一度的大考,相當于朔陽人的節日,別人都恨不能早兩個時辰來,這小姑娘竟說起來晚了,而且豪無一絲緊張之色,眨眨眼,再眨眨眼,護衛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懷疑他是不是聽錯了。
“……考場規矩,晚一刻者不得入場”護衛挺了下身子,擋在穆婉秋身前。
“……晚一刻?”穆婉秋一怔神,下意識地看向門口巨大的漏壺,她驚喜地叫起來,“……我晚了還不到一刻”收回目光看向護衛,“你再攔著可就真過一刻了,這算您耽誤了,還是算我遲到了?”
“這……”騰地漲紅了臉,護衛也扭頭看向漏壺,的確還差一點點才過已時一刻,“可是……殷會長已經下令封門了啊”他無可奈何地說道。
今兒天冷,門口早就沒人了,殷會長才下令封門,就早了那么一點點。
“那請您去問問殷會長,這考場規矩什么時候改的?”
穆婉秋不知道考場還有這種規矩,被堵在門口,她原本已經失望了,此時,聽說還有這規矩,她才想搏一搏。
“……什么人在這兒吵吵鬧鬧的?”一個青衫老者從護衛身后的小門走出。
“……殷會長安”一扭頭,護衛忙躬身施禮,又指著穆婉秋,“這小姑娘來晚了,非要進去,還質疑您的吩咐。”
“……會長大人安”見青衣老者目光看過來,穆婉秋輕輕一福,“我晚了不到一刻,還求會長大人通融一下,放我進去。”她殷殷地看著青衣老者,語氣甚為誠懇。
護衛直直地瞪著穆婉秋,這小姑娘剛剛語氣硬的很,怎么說變就變?
他從沒想過這么點的一個小姑娘就會跟人玩心機,鬧得好像他在告黑狀似的。
“她剛剛的確說……”護衛臉色紫漲,拿手指著穆婉秋。
“我一心向往做個優秀的調香師,辛辛苦苦學了一年,就為等這一天,還求會長大人通融”不等護衛說完,穆婉秋又給會長施了一禮,語氣甚為謙恭真誠。
青衣老者看看臉色漲紅的護衛,又看看漏壺,朝穆婉秋擺擺手,“晚了還不到一刻,你進去……”
“……謝謝會長大人”穆婉秋一陣欣喜,腳下一滑,她險些栽倒,忙站穩了,匆匆地朝會長出來的那個小門奔去。
“……等等,等等”聽到背后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殷會長皺皺眉,扭頭沖穆婉秋招手,“你先過來……”
心突地跳了下,穆婉秋心驚膽戰地回過頭,“會長大人……”
“過來……”招她來到面前,“把頭巾摘下來……”
猶豫片刻,穆婉秋伸手一點一點摘下了頭巾。
先前被頭巾遮著,殷會長和護衛都沒注意,此時再看穆婉秋,不覺都倒抽了一口氣。
只見她兩頰通紅,嘴唇青紫,那粗重的喘息音此時也格外的清晰刺耳。
“你……你染了風寒?”殷會長臉色瞬間變得青黑。
“好像是,一早起來就覺得頭重腳輕……”穆婉秋誠實地點點頭,“所以才來晚了……”
那一段路平常兩刻鐘就夠了,她今早卻足足走了近三刻鐘,中間還摔倒了幾次,勉強站在殷會長面前,她此時覺得渾身上下的骨頭都疼,直想找個地方趴一會兒。
見她沒有強辯,也不似說謊,殷會長臉色緩了緩,“你回去,明年再來考……”
“……會長大人”穆婉秋一急,又一陣劇烈的咳嗽。
殷會長和護衛都側開了身子,躲得遠遠的。
“……明年又要等上一年”平息下來,以為殷會長知道她感了風寒,鼻子失敏,一定過不了三極才讓她回去,穆婉秋哀求道,“我只想試試炮制……想……想……”她劇烈地喘息起來。
她只想在香行會里掛個名。
話雖然沒說完,殷會長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看著她一身的襤褸,滿眼的哀求,他怒氣竟出奇地消失了,心里竟隱隱生出一股同情,他嘆息一聲,指著穆婉秋背后,“……你看那是什么?”
緩緩地回過頭,穆婉秋瞬間睜大了眼。
感染風寒者禁入
考場門邊豎著一塊碩大的牌子,白底紅字,明晃晃的七個大字,映著雪光,甚是耀眼,刺的穆婉秋直想流淚,只覺的腦袋嗡嗡嗡直想。
身子晃了晃,她軟軟地跪在了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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