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姍闌
(加更)
周福荃家的怕漣漪弄臟隆哥兒的房間,特意把她從主屋移了出來,抬到院落的小屋去了。
“這是什么情況?”二太太見幾個得力的老媽子端著一盆盆的水,出出進進,不由朝守在門口的小紅問了一句。
小紅雖是個丫頭,畢竟未出閣,為避諱也不能進屋去,見二太太過來問,只是低著頭紅著臉,喏諾道:“周媽媽進去了,這會還沒出來。”
二太太聽罷,不由地皺了皺眉,沒再問什么,掀了門簾進屋去。
屋里傳來漣漪一陣陣地呻吟聲,好像已經疼得沒了力氣,只能把聲音含在嗓子眼里,時不時地冒出來。
“不是說上午還好好的嗎?”不跳字。二太太把周福荃家的拉到一旁,小聲責問道。
周福荃家的咬了咬嘴唇,一臉無辜地悄聲道:“上午確實好好的。我方才進屋時,這丫頭還跟我說話來著,花菱端了茶點進來,我們吃了茶沒多會,漣漪就說她肚子疼。還是花菱先看見漣漪裙上的血跡。”
二太太沒吭聲,盯著漣漪好一會,只見漣漪臉色發白,兩只手捂著肚子,額上不停地冒著冷汗,甚至連褻衣都被汗得貼在身體上,看起來倒不像是裝出來的,只是不知為何,二太太總覺得哪里不對。
“她是喝了涼茶就變成這樣了?”良久,二太太問了一句。
周福荃家的見二太太臉色不好,沒敢多嘴,只是附和道:“一切聽太太定奪。”
“我已經叫了大夫過來了。”二太太瞥了眼躺在床上的漣漪,一面掀開門簾,一面走了出去。
周福荃家的跟在后面也出了門,她心里怕二太太責怪辦事不力,迫不及待地說出心里的疑惑:“太太,事情未免太巧了吧。”
二太太斜了眼周福荃家的,不置可否:“一切等大夫來了再說。”
周福荃家的見機,請命道:“太太,這會我就去垂花門那兒候著,等大夫一來就帶到三爺這來。”
二太太擺了擺手,示意她快點去。
周福荃家的領命,退了出去。
沒多會,周福荃家的帶著藍衣長褂,背著藥箱的大夫模樣的人進了院子。
“二太太……”不等周福荃家的開口,二太太上前兩步把大夫拉到身邊來,只說了句:“您看仔細了,然后再予我說。”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二太太要的結果只能她一個人知道。
那大夫和二太太相熟,話語間也有幾分默契,他行了個禮:“太太只管放心,我定不會誤診。”
二太太叫人把大夫領進去,自己和周福荃家的在門外等著。
約摸一刻鐘,大夫從小屋里出來。
“如何?”二太太忙上去,問了句。
大夫抬眼看了看周福荃家的,向二太太做了個揖,不急不慢道了句:“二太太,借一步說話。”
二太太會意,把大夫帶出院外,嘰嘰咕咕地說了一陣。
“您的意思是虛驚一場?”二太太挑了挑眉,冷冷道。
大夫拱了拱手:“大致的情況就是這樣,太太若不信,明兒可找其他大夫過來探診。”
二太太抬了抬手:“您這是什么話?您是府上的請來專為我看病的大夫,難道我還懷疑您不成?既然如您所說,我自然也不會請其他大夫進來,您照病癥開方子就是,到時我打發人去您藥堂抓藥。”
大夫見二太太臉色微霽,也沒多說,行了禮便告辭,又說“方子和藥包到時派小廝送到府里,不用勞煩太太找人去拿”的客套話。
二太太是精明人,少不得大夫的封口費,只是笑了笑也沒應話,把大夫送走后,約摸小半個時辰,就叫周福荃去趟藥堂,把銀子送了過去。
“太太,漣漪那丫頭不像是有這般心思的人。而且,方才我看得真真的,那疼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周福荃家的遣走屋外的丫頭,獨自和二太太在屋里說話。
二太太正心煩意亂,又加上剛才在隆哥兒那兒曬了太久的太陽,進屋沒多會太陽穴就脹得厲害,她一邊要周福荃家的給她揉頭,一邊淡淡道:“多虧花菱,要不是那碗涼茶,怕是漣漪的小日子來得沒這么快。”
“既然什么都沒有,二太太倒可安心了。任那丫頭鬧騰去,看她能翻出個花來。”周福荃家的撇了撇嘴,附和道。
“只是事情湊巧了。”二太太面無表情地翻了個身,閉著眼睛道。
“天熱,小丫頭們就貪涼。”周福荃家的陪笑道,只是話一出口她見二太太眉頭皺了一下,忽然一下子明白過來,忙給二太太跪下磕頭:“太太,我跟了您這么多年,絕無二心。藥是我親自出府去買的,為了避免追查,我還特意跑到城西外的一個連招牌都沒有的小藥堂買的。”
“就你一人?”二太太哼了聲道。
周福荃家的做出賭咒發誓的樣子,字字句句清晰道:“我若有半句謊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不過問問,你發什么毒誓。”二太太聽著也不像說謊,起了身,扶起跪在地上的周福荃家的,長了口氣道。
“太太,您說得不是沒理。這事是我辦的,既然我沒辦好,定要查出個原因給太太一個交代。”周福荃家的捏緊拳頭,恨恨地說。
二太太擺了擺手,有氣無力道:“你去吧。我乏了,要睡會,你叫小紅進來候著。”
周福荃家的領命,退了出去。
沒一會,小紅進來了,給二太太福禮請安。
“方才你在門外都聽見了吧,這事你怎么看?”二太太開門見山道。
小紅思忖了會,斟酌道:“周媽媽倒不像說謊,只是如太太所說,未免太巧了些。”
“你去查查,看看這兩天除了平日府里固定出去的人外,有沒有其他不相干的人出去,仔細查清楚,回來只管告訴我。”二太太蹙著眉道,有種被人耍得團團轉的感覺。
誰敢這么大膽,非撥了她的皮不可二太太暗暗地想。
而漣漪知道自己根本沒懷孕后,那股囂張的氣焰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她誠惶誠恐躲在隆哥兒屋里度過兩天,生怕二太太派人來把她抓了去。
然而二太太始終沒有動靜。
到底二太太葫蘆賣得什么藥……漣漪心里更是沒底。等到第三天,她再也坐不住,與其這樣坐以待斃不如找個突破口,使自己提前看清結果,即便死也死個明白。
思忖過后,她覺得唯一好說話就是二姑娘,于是巳時剛過,就去了榆萌苑。
杜熙月剛從西院定省回來,更衣梳洗一番,就叫月巧拿繡針來,兩人一邊聊天一邊做女紅。
“二姑娘,在嗎?”不跳字。
一聲詢問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杜熙月和月巧對視了一下。
“是漣漪。”月巧不出聲做了個口型。
杜熙月輕點下頭,放了手中的針線活,給她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
月巧皺了皺眉,似乎像說怎么這會來了?又應了聲,迎了出去。
“漣漪姑娘怎么這會過來,不在私塾那邊等三爺下學嗎?”不跳字。月巧笑盈盈地打了門簾,道了句。
漣漪神色一黯,進了屋,低聲道:“三爺這會也不大搭理我,我想來找二姑娘說說話,只求二姑娘別嫌棄我。”
“瞧你說的,我家姑娘是個好脾氣的。”月巧笑著,把漣漪帶進耳房。
“給二姑娘請安。”漣漪不等月巧開口,就急忙福禮道。
杜熙月笑道:“坐吧。”
月巧給漣漪端了個小杌子,又出去拿茶點。
“我不能喝涼的。”漣漪見月巧出去,忙補了一句。
“那給漣漪泡些熱茶來。”杜熙月朝月巧道了聲,又轉向漣漪,“你這兩天可好?我看你精神倒不錯。”
漣漪笑得有些窘:“不怕二姑娘笑話,這兩天睡得倒踏實了不少。”頓了頓,她忽然抬眼一臉正色道:“二姑娘,我求你個事。”
杜熙月眨了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你說吧。”
“求姑娘替我跟王姨娘認個錯,我,我,抹不開面……”漣漪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夫人不是計較的人,你為何不自己去說?”月巧正好拿了茶點進來,聽到接了一句。
漣漪低著頭,緊抿著嘴唇,好一會才抬起頭,苦笑道:“二姑娘是不愿幫我去說吧。”
“王姨娘不像你想得那般,再說你并非惡意,去跟她們說清楚就沒事了。”杜熙月笑了笑,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姑娘真不愿意幫我去說?”漣漪不死心,又問了一句。
杜熙月淺淺一笑:“我是覺得你自己說比我說更誠意些。”
漣漪覺得杜熙月有些油鹽不進的感覺,漸漸失去耐性,一股無名火由心而生,不過是個貴妾的女兒就自以為是驕縱起來,只要二太太答應,你們又能耐我何?到最后還不是要聽二太太使喚。
想到這,漣漪嘴角掛起一抹冷笑,譏誚道:“府里說二姑娘是軟釘子,我今兒碰到卻是真真的。”
杜熙月聽罷沒吭聲,只是毫無表情朝月巧看了一眼。
月巧會意,對漣漪笑了笑:“漣漪姑娘,我看三爺也差不多要回來了。你是不是該去接三爺了?”
這話再明顯不過的逐客令,漣漪不會聽不出來。她斜了杜熙月一眼,輕哼了一聲,起身出了門。
“她還真把自己當將軍的女兒自個兒心甘情愿陪三爺睡了,鬧成這樣還想找人去做擋箭牌。”月巧呸了一聲,一臉不悅道。
杜熙月把月巧叫進耳房,平靜道:“你何必跟這樣的人計較,別說是母親,就是二太太怕也不會同意她嫁給隆哥兒了。”
月巧微怔:“姑娘的意思是……”
杜熙月笑得有些深:“這事我之后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