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杜熙月趁早食時間瑞香和含巧都在屋里,便把兩人叫到身旁。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經過這么幾日發生的事情,她對屋里的兩個丫頭都細細觀察了一番。
含巧雖說既聽話又無二心,但比起茜雪、秋棠還是少了幾分伶俐。而瑞香,還是算了……誰會養虎為患?
這么思來,她身邊的能用到的兩個人,都不如她的愿。
杜熙月也不是沒有過換人的想法,但每個姑娘身邊的丫頭都是安排好的,何況別說姑娘們,就是太太們想給自己房里添減下人,也得老太太點頭才算。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她想著,吃了口小菜,朝瑞香和含巧看了一眼,才徐徐開口道:“最近榆萌苑發生的事多……”
話音未落,瑞香就把頭低了下去。
杜熙月斜了一眼,略有所指地往下說:“過去的事就過了,我也不想追究個對錯。只希望以后你們事事按府里規矩辦,不再出錯就好。”頓了頓,她接著道:“我想了想,還是把你們兩的責任重新分一分得好。”
瑞香聽著一怔,她臉色有些發白,抬起頭愣愣地看了會二姑娘,問道:“姑娘為何要重新分?是瑞香哪里做得不好?”
“姑娘自有姑娘的道理。”含巧在旁邊接了一句。
瑞香狠瞪了含巧一眼,剛張嘴想罵,又瞥見杜熙月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倆,只得白了一眼作罷。
“從明兒起,瑞香只管珠簪、首飾、衣物等一些貴重物品,月月給列個清單,或少或壞也要體現在這單子里。日常小事歸含巧,這家里的茶具器皿也由含巧管,一樣月月列個清單,物品或少或壞也要體現在這單子里。若是周媽媽那邊突然過來盤查,你們也不至于亂了陣腳,將單子整理一下,交差即可。”語畢,杜熙月神色肅然。
這樣一來,含巧和瑞香就被徹底分開了,各司其責,誰出錯誰負責,也不用為一點小事吵得又打起來。二來,杜熙月心里對這屋子里的東西大致有數,若有朝一日不住在這里,搬搬抬抬時也免得有下人在里面動手腳。雖說她是個庶女,可王姨娘留給她的東西倒是讓不少人眼紅。
想到這,杜熙月臉上露出幾分笑容,又看兩丫頭默不作聲,便說了句:“這事就這么定了。”
話音剛落,瑞香神色一黯,又見二姑娘心意已決,就跟著含巧應了一聲。
“二姑娘,那今天……”含巧脧了眼旁邊的瑞香,面有難色地問道。
杜熙月淡淡一笑:“你把該辦事趕緊去辦了就是。”
含巧點了點頭,福禮告退。
瑞香朝含巧的背影斜了眼,待她走后,小聲問道:“姑娘,我只想問問若我只管首飾、衣物那些,那姑娘以后的月錢還由我代管嗎?”
“不用了。”杜熙月回答地干脆利落,她思忖了會,又道:“你把現在余下的錢連帶賬目交給我,以后每月要含巧幫我去賬房領月錢就行了。”
說到這,杜熙月不由想到孟老頭,就覺得日后要用錢的地方還多。所謂“英雄為五斗米折腰”,那老頭兒為人剛正,若不是因為家里需要用錢,想拉攏這樣的人是不容易的。她覺得既然有了這樣的機會,即便是多出些錢也是值得的。
瑞香見杜熙月話說得一點婉轉的余地都沒有,用陌生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二姑娘,便低下頭應了一聲,甚至連含巧去哪里都沒提半句。
早膳過后,杜熙月便帶著瑞香到西院給二太太定省。
回來時和四姑娘一同出的院門。
“二姐。”在半道上,四姑娘叫住杜熙月,走上前時又特意睨了瑞香一眼,幸災樂禍地笑道,“方才二姐在西院怎么沒把蓉爺做得好事告訴二太太呢?”
此話一出,瑞香的臉“刷”的變得蒼白,她緊抿著嘴,一動不動地望向杜熙月。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杜熙月表情淡淡的,只說了句:“瑞香,我們回去吧。”就一個人往前走去。
瑞香回過神,慌忙地朝四姑娘福了福,然后跟了上去。
“姑娘,你這又是何必?”茜雪見二姑娘走遠,對著四姑娘搖搖頭,嘆了口氣。
四姑娘望著杜熙月的背影冷笑一聲,恨恨地說:“我就是看她不順眼,我就是要針對她。同樣是庶女,不過是有個背景硬實的生母就一副處處趾高氣昂的樣子,她憑什么!而我就活該處處低眉順眼,只能在府里依附二太太,憑什么!憑什么!難道我比杜熙月少胳膊少腿嗎!?”
最后那句話,四姑娘的聲音尖刻起來,把手中的帕子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
茜雪看著歇斯底里發泄的四姑娘,眼中滿是悲憫。
而這一邊,杜熙月拐過墻角,步調就慢了下來,把姑娘的尖叫聽得清清楚楚。她略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望。
“姑娘,你看什么?”瑞香看著剛才經過的拐角,莫名其妙地問道。
“四姑娘的聲音,你沒聽到嗎?”杜熙月轉過頭,繼續往前走。
瑞香低著頭跟在后面,小聲回了句:“聽到了。”
“她剛才那樣說你,你恨她嗎?”杜熙月忽然很感慨,轉頭朝瑞香笑了笑。
瑞香咬了咬嘴唇,思忖了片刻,回了一個“恨”字。
杜熙月淡淡一笑,那“恨”字又勾起她前世死前的回憶。原來當一個人傷害了另一個人,即便對方比自己可憐,也不愿原諒對方。
這樣的“恨”是一把雙刃劍,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杜熙月才敢把心扉打開,將那碎成一片片的記憶拼湊完整,等著它們的來臨……
“二姑娘,您在這啊,讓我一陣好找。”忽然一個宏亮的聲音打斷了杜熙月的思緒。
二姑娘抬頭,見一個花白頭發,身材魁梧,戴著藍布頭,穿著青灰長褂,腰里憋著個長煙桿的老頭作揖道。
“孟老爹,您跑得真夠快的……”含巧氣喘吁吁地從后面趕上來,一面撫著胸口一面喘著粗氣道。
杜熙月一怔:“你們還沒出去哪?”
那孟老頭“哈哈”笑了起來,又拍了拍腦袋,道:“二姑娘莫怪,老仆見這小丫頭面生,又聽她說是二姑娘要求的,便過來核個虛實,現在看來是老仆多慮了。”
杜熙月聽罷,微微頷首:“孟老爹顧慮得是,還是我大意了,沒說明白。”又指了指一旁的含巧,道:“那是我貼身的小丫頭。”
含巧聽著,忙上前給孟老頭屈膝行禮,甜甜地說了聲:“孟老爹,小輩叫含巧。”
這一下子,把長得三大五粗孟老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撓了撓后腦勺,不好意思笑道:“既然是二姑娘的人,那也方便,不過順路一趟而已。”
杜熙月上前一步,笑盈盈地道:“我出門不太方便,還勞煩孟老爹了。”
“二姑娘這說得什么話,我們下人生來就是為主子們跑腿做事的。”孟老頭搖了搖手,正色道。
杜熙月笑著,又看了看天,催促道:“路程不近,還望你們早去早回。”
“那我們走了。”孟老頭告辭。
待孟老頭和含巧走遠,瑞香才湊上前來,問道:“姑娘,那老頭是誰?”
“府里的車夫。”杜熙月目送他倆的背影,說道。
瑞香疑惑地看了眼,心里卻想著:姑娘什么時候認識了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