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離,唐子默終因尋不到妻子而歸去。跨進流雨軒室里燃了盞暈黃的燈燭,他站在庭院里,心中惆悵萬分。二府間每一條可能的道路都找遍了,絲毫她的痕跡都沒有。
她的身邊有車夫、有婢子,怎可能突然就失蹤呢?
先前那一刻的焦急憂焚漸漸被壓下,只覺得眼前恍惚。便是不愿面對,也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一向自詡冷靜的他,此時心里終忍不住亂猜忌了起來。
她吃過了嗎?此時睡得著嗎?
陪在她身邊的人會是誰,又會不會傷害她?
目光落在主臥的小軒窗上,那并不明亮的屋子,此時他卻突然不敢舉步接近。若是從前,他才走到廊下,她便會迎出來。或是幫自己將寬下外袍,或是奉上一杯熱茶,輕柔婉約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
當初,他總會很快地將手里的事完成,然后離開書房回來。因為他知道,她總是為她留了燈燭,總是等著他回來才會就寢。
然此時,腳下的步子是那般的沉,他不敢過去了。
他不知道,沒有她的臥室是個怎樣的情形。耳畔沒有她的低語,周身沒有她的氣息,他還能不能睡著。想著想著······他突然苦笑出來,從前一個人也過了那么些年,這么快就全都變了。
他割舍不下她。習慣了有她的日子,再也耐不住獨處的孤寂。
“爺,二爺回來啦?”
巧兒與慧兒借著廊下微淡的燭光,見到唐子默忙迎了上前,“爺回來了,怎么也不進屋?”
“咦,二奶奶沒有回來嗎?”
唐子默回神,低啞道:“她、她……”
“早先時候夫人還讓牡丹過來問您和二奶奶呢~”巧兒迎著唐子默進屋去。
唐子默才往前走了兩步,聽到這話低首問道:“母親派人過來了?”
“可不是,說是尋二奶奶有事的。”
唐子默突然憶起·自己親妹妹今日出了事,自己還說等錦兒回來讓她過去安慰下的。當下皺起了眉頭,望著跟前的婢子就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一個時辰前了。”
本都走到了房門口的唐子默突然轉身,往院外而去。慧兒等跟在后面伸手就喚道:“二爺·可是去大夫人那?拿個燈籠再去吧~”
唐子默還真止了步,但轉身卻是道:“你們不必侯著了,都下去歇著吧。二奶奶在武國公府有些事,過幾日才回來。”
“是。”
唐子默趕到曲意苑,站在門口生怕里面人就寢了,還猶豫著該不該進去的時候,就見辛媽媽攙了唐夫人自西邊的道上過來。他當下將徘徊的神色斂下·上前道:“母親。”
唐夫人見著他有些意外,卻因疲倦而是嘆了氣道:“這個時候才回來?你外家沒出什么事吧,怎么這么久?”
唐子默沒有立即作答,張望著周邊仆婦,最后瞧了眼曲意苑內,猶豫道:“母親,父親可回來了?”
唐夫人沒精打采的,搖頭道:“早前過來了一趟·跟著又去了大書房。子默,你是有事與母親說?走,到屋里談。”
兒子張口不談兒媳婦·眉色又如此悶郁,想來是出了什么事。
進莩-廳堂,唐夫人胳膊撐在桌子上,擺了擺手讓眾人都下去,輕問道:“怎么,你媳婦沒跟著一道回來?”
唐子默沒有入座,站在她跟前低首道:“母親,錦兒她怕是遇著危險了。”
唐夫人抬頭,凝重地觀察著兒子,皺眉道:“怎么回事?你且細細說說。”
后者將事情簡單說了說·擔憂道:“兒子不想讓外人知曉,便對府內稱錦兒留在了武國公府。明兒個一早,我再去趟利吉大道那。”
唐夫人思量片刻,不解道:“怎么會好端端的就沒影了?”
似乎亦想不出什么理由,撫額搖頭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流云軒里的事都沒個安排·清早雪兒又鬧了事,如今你媳婦更是好,連人影都沒有了。”說著拍了拍手邊的桌子,頗是煩躁道:“都教是些什么事啊!”
唐子默見她心情甚糟,關切道:“母親,可是雪兒又出事了?我這回來還沒瞧過她,不知她此時睡了沒。”
唐夫人揮了揮手,“罷了,你且明日再去瞧她吧。方才你父親在屋里,雪兒跟前的丫頭過來說她情緒不穩,驚動了他,眼下氣哄哄地往書房去了。”
“父親知曉了?”
唐子默見她愁眉不展,試探性地說道:“父親說什么都是無心的,母親您別往心里去。”
唐夫人只是別了頭,最近這夫妻間關系如何,她自個最是清楚。
“你父親事忙,這后院的事我沒打點好,是我的實則。他怪我說我,都情理之中的。”她摸了摸眼角,將心頭的酸意壓下,“算了,不說他。”
唐子默如何看不出來她心中不快,只是長輩的事他過問不了。且現在一門心思也都惦記著妻子的事,這在意的人不在跟前、了無音訊,就是如此鬧心。
“本是讓牡丹過去瞧瞧,想讓你媳婦今晚陪陪雪兒的。現下,只好讓人喝了安神藥入睡,明早還不知曉是個什么事呢~”唐夫人很是頭大,最擔憂的就是兒女的事了。
“妹妹到底怎樣?她性情一向開朗,怎的就會做出這種沖動的事,是不是誰與她又說了什么?”
“估摸著還是早前聽著你父親與我的談話了。唉,我也弄不清你父親是怎么想的,這女兒一個個送進宮去,討得著什么好啊。”她飲了口茶,跟著續道:“你妹妹也真是的,看上誰不好,偏是陳家的少爺。”
“陳三少爺陳浩宇?”唐子默抄手在身前,咋舌道:“此人學識品德皆不錯,只是平易王府……”他突然皺深了眉。
唐夫人接過話,沉臉道:“子默,你也知曉的。平易王府如今是最瞧不懂形勢的明著給東宮當差,但轉身又給四皇子送女子。兩邊討好,還真是猜不透他們。”
“父親定是不會允許這樣的親事的,他想聽從大姐吩咐將妹妹送到宮里。”唐子默復雜地睨了眼唐夫人知曉因為這事父母鬧得有些不愉快。
“母親,兒子瞧著四皇子雖厲害,但太子也不是無能之輩,怎可能任由別人拉攏自己手下的人?說不準,這其中還有旁的事。”
“事態嚴重,你父親都不與我透露。若是喚作從前,他不會瞞我至此。唉你大姐和薛皇后的協議,此時也不知到底做不做數了。薛家二府近來都不平靜,連娘家都能算計其中,還能顧著咱們唐府如何?”
說著又長嘆一聲,悠悠道:“六皇子是年幼,只是如果有咱們唐府鼎力扶持,亦不是沒有機會。你父親前日說,咱們不該退得太早的唉……”
唐子默一聽這話,面色大驚,“母親您怎么說這樣的話了?自古以來,太子儲君,今后榮登大統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再說父親都揣測過了圣上的意思,怎么還能起旁的心思?”
“孩子,你到底還是太過年輕。唉~”
唐夫人感嘆之后,唐子默卻似突然想到了一條線索,“如今朝堂上太子與四皇子明爭暗斗。母親,您說錦兒失蹤,會不會與這事有關?”
“不會吧?”
唐夫人狐疑道:“你媳婦不過是一內宅婦人,怎能牽扯到她?”
唐子默沒有將薛亦然的事說明只是隱隱覺得這背后被人操縱著一切,而他們都只如棋子般任人擺布。這疑惑只要開了個口子,便迅速蔓延了他的身心。
王梓曾經是要害過錦兒的人,且不取人性命只要她喪失精神。這種手段何其歹毒?
王梓又是四皇子的人。
他突然面色大駭,若當真落到了他手上,錦兒可還有活路?
唐子默突然一個踉蹌。
唐夫人見他神色突然慌張忙問他出了何事。
唐子-默只吱唔道:“母親,兒子不過是有些擔心錦兒罷了。您早些歇息吧,孩兒告退。”
后者雖很想將他留下來陪自己說說話,可見他滿心都在擔憂妻子,便也不強留他。叮囑般就說道:“你莫要太著急,眼下雖是找不著人,但許就是好消息。只要對方不傷她性命,就有所圖謀,咱們一定能找回她的。”
“兒媳清楚。”
唐子默略有呆滯,轉著微步往門口去。
唐夫人卻突然想著了一個事,復又喚住了他,“子默,你父親明日讓我去趟靖安侯府,順帶著見見李老夫人。”
唐子默渾然不關系,點頭淡淡應了聲。
“我與你說這事,是想你去與你大哥談談。這次李將軍回來,怕是不會`安寧,有些事,你父親不會替著隱瞞了。”唐夫人的語氣徒然加重。
唐子默心中一顫,難以置信地反問道:“母親,您是說,父親要對秦府出手?”
唐夫人本著臉糾正道:“不是靖安侯府,而是將軍府。早些年的那檔子事,旁人不肯給咱們唐府交代,有些事總得翻出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