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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二章 負荊請罪,孺子之心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府天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府天 | 奸臣 
換了主人的興安伯府這此天安安靜靜。曾經鬧出服毒鬧劇的戴姨娘自個開口說要到庵堂吃齋,徐良便客客氣氣送了她出去;其余的侍妾通房誰也不愿意留下來守著,每人拿了三四十兩銀子出府;至于管家柳安和帳房許混,原本還想在那些私田上動動手腳,結果眼看徐良一日直接把北鎮撫司掌刑千戶李逸風請到了家里,兩人立時打消了那些小心眼,老老實實把一應田地的明細賬冊原原本本交了出來;而年底佃租一交,原本捉襟見肘的賬面立時擼平不說,而且徐良明言過年多給一個月月錢,賞錢另計,一時竟是人人高興。

口袋里有了錢,門上的門房自然也不比之前的懈怠,一個個都打足了精神。這會兒殷殷勤勤把上朝回來后軍都督府點過卯的徐良迎進里頭,兩個人便站在西角門有一搭沒一搭地閑侃,最大的話題卻都圍繞著已經[百度貼吧]在西苑呆了大半個月的徐勛身上。說著說著,一個老成的就突然壓低了聲音。

“話說回來,老爺如今還不到五十,前頭夫人據說是歿了好多年了,如今既然襲爵封官,這總也得續弦吧?說起來大少爺的婚事似乎也沒定,別是夫人少奶奶一塊進門……”

“噓,你沒聽說不成。內院那幾個得用的丫頭都是壽寧侯府送的,可老爺起居都不要她們伺候,看來是怕人說閑話的。真要這樣,續弦不續弦也說不好,料想大少爺也不想頭頂上多一個繼母壓著。”

兩人就這么一來一去爭論著徐良將來續弦與否,到最后幾乎打起了賭來。就在這時候,那老成的門房發現前頭一輛車路過那邊廂的武安侯府,徑直往這邊來,忙拉了拉同伴。眼見車果然是徐徐駛過來在這邊西角門停了,他們自然趕緊迎了上去。可還不等他們發問,那車夫就去開了車門拉起車簾,一個看上去頂多十三四少年公子就這么跳下車來,手上竟然還拿著一根荊條。

“去通報,就說仁和長公主之子齊濟良前來負荊請罪!”

眼見這情形,聽到這句話,兩個門房全都呆了,你眼看我眼好一會兒,那老成的門房立時撂下同伴撒腿就往回跑。而被撂下的年輕門房眼見這位長公主之子的臉色很不好,忍不住四下里看了一眼,雖見這時候武安侯胡同里并沒有什么行人車馬,但他忖度片刻還是立時小心翼翼地把人請進了門里。

先甭管這位為什么來負荊請罪,要人家到時候記恨這會兒丟臉的場面,那他就倒霉了。

當徐良聽下頭稟報說外頭齊濟良負荊請罪,先是一愣,隨即不禁笑了起來。他磋跑了大半輩子,對于慧通的狐假虎威之計原本還有些犯嘀咕,原打算再過兩天沒消息就去找那和尚算賬,誰知道現如今齊濟良就來了。盡管這位仁和長公主的長公子做了一件又一件蠢事,偏還不知道悔改,他心里對其也是恨得牙癢癢的,可當走進正堂,見齊濟良不知道什么時候剝去了外頭衣衫,竟上身背著那荊條跪在那兒,他立時就愣住了。

“小子悔不該聽奸人挑唆,以至于鑄成大錯,今曰特來負荊請罪,請興安伯大人有大量,饒恕了我前時的失禮莽槍……不,是饒恕了我的愚蠢大膽!”

看看這么個半大小子沖著自己砰砰磕了幾個頭后就直挺挺跪在那兒,徐良不覺慶幸把下人都遣開了,這正堂里頭也沒留人,也不虞有外人看見。

見齊濟良咬著嘴唇仿佛隨時隨地就能哭出來,再想想這小子的年紀,他那慍怒惱火不覺都消失了大半,嘆了一口氣就伸出手去打算把齊濟良扶了起來。

然而,他一用力,卻發現齊濟良根本沒隨著他的勁起來,再一看小家伙的臉色,他立時就明白自己之前有意耽擱了一會再過來,這人怕是跪了有一會了,忙抱著齊濟良的胳脖多使了一點勁,這才總算是把人扶起身子。可齊濟良明顯是跪得時間長了,起身之后顯然血脈僵硬不活絡,竟是有些站立不穩。

“你這傻小子……”。

徐良小心翼翼給齊濟良解下了那根荊條,隨手丟在了一邊,這才發現小家伙背上肩膀上還扎著好些尖刺,頓時忍不住再嘆一口氣。把人按到一張椅子上坐下,他就反身快步出門去,站在門前吩咐道:“去后頭叫朱纓來,讓她帶上正房東屋柜子上頭那個匣子!”

眼見前頭伺候的小廝應聲而去,徐良站在門口卻沒進去。隔著那一層厚厚的門簾,他依稀還能聽到里頭傳來一陣仿佛是竭力克制的抽泣,不覺又搖了搖頭。好一會兒,朱纓就抱著一個匣子跟那小廝快步過來,又上前屈膝行了禮。

“去打盆清水來。”徐良沖著朱纓點了點頭,又對那小廝喝道,“你去搬個春凳!”

及至春凳搬來了,水也打來了,徐良卻擺手吩咐不用送進里頭,只囑咐那小廝和朱纓在外頭看著,不得吩咐任何人都不許進屋子,自己這才一手拿了那春凳,一手端著水回了屋子。這時候,剛聽到外頭動靜的齊濟良已經[百度貼吧]抹干了臉上的眼淚,竭盡全力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規規矩矩坐在那兒一動不敢動。

徐良把匣子隨手擱在齊濟良旁邊的高幾上,打開匣子把里頭的瓷瓶和白布等物放在一旁備用,隨即就按著齊濟良的肩膀喝了聲別動,從匣子里拿出一把小鉗子,就在齊濟良的肩膀上忙碌了起來。

仁和長公主這一回也嚇得不輕,竟是給兒子找了一根如假包換的荊條來,這會兒一根根扎在肉里的刺被——拔出,齊濟良最初還能咬著牙硬挺,可漸漸就有些忍不住了。就在他即將哼出聲的時候,突然一樣東西遞到嘴邊。他一愣神,那布條就被徐良塞進了他嘴里。

“肩膀上差不多了,背上卻還不少,咬緊了去春凳上躺下!”

盡管今次向仇人求饒分外屈辱,但此時這一番折騰下來,齊濟良早已經[百度貼吧]忘了起頭用了多大的勇氣才答應了母親來這兒負荊請罪,只猶豫片刻就站起身老老實實地趴在了春凳上。然而,下一刻他就險些一下子彈了起來,若不是徐良按得用力,他幾乎從上頭滾落下來。

“長公主也是的,找荊條也不把刺都去了,天底下誰不知道負荊請罪只是做個樣子就好,怎么能讓你這么小的孩子玩真的?這根刺扎得深,要不用力一點只能斷在肉里,幸好剩下的都還淺,否則要有個萬一沒收拾干凈到時候潰爛起來,你將來可怎么好?”

徐良一面說一面手下加快速度,好容易把那些大大小小的荊刺都給收拾干凈了,隨即就用白布蘸了清水清洗傷口。如是兩遍下來,見齊濟良雖是咬緊布條死死忍著,可雙手已經[百度貼吧]忍不住抱緊了春凳,臉上也已經[百度貼吧]淚流滿面,他不禁又嘆了一口氣。等到上藥的時候,他只覺得手下那身體一陣陣顫抖,到最后還是把心一橫這才繼續下手。

好容易上完了藥,他方才把齊濟良扶了起來,在那些破口處用白棉布嚴嚴實實包扎了一層,又把齊濟良剛剛丟在一邊的中衣小襖和外袍拿了過來,一件件幫忙給人穿上。

這一番折騰之后,他都有些額頭出汗,見人耷拉著腦袋站在那兒,他才沉下了臉。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聽說長公主就你這么一個獨子,而你又沒了爹爹,小小年紀就已經[百度貼吧]是迎門當戶的一家之主,就更得做事謹慎才是。你自個想想,要不是你自己心里私念太重,怎么會錯認了鄭旺那么一個混蛋為皇親?有了這教訓還不夠,你還把氣撒在別人頭上,你想想這是男子漢大丈夫?我問你,你之前預備找到那個和太子殿下一塊去了你府上的姑娘,你打算怎么辦?”

齊濟良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聲音嘶啞地說道:“我想把人關起來,徐勛肯定會著急上火,到時候我就能壓著他給我賠呃……”

“呸,賠禮,他當初那一回是救你!小小年紀就知道自己的面子,你知不知道,這事情原本就是捅破了天的,你再這樣鬧下去,皇上震怒太子惱火,然后牽扯了你娘,難道這就是你這個兒子的孝道?”

“我,我……”

“我什么我!這么大孩子了連這些最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你這讀書都讀了些什么!要是這世上什么事都能負荊請罪一趟就解決了,刑律上怎么會有那么一條條死罪活罪!”

齊濟良從小到大哪里被人這般訓斥過,眼淚一時在眼眶里直打轉。而徐良從前喪子,后來兒子找回來,卻是天底下最讓人省心的,因此他這長輩架子竟是從來沒端出來過。眼下話匣子打開一下子就收不回來,竟是在那又板著臉訓了起來。只說著說著,他就漸漸感到對面這少年郎有些不對勁了。

就只見始終低垂著頭的齊濟良漸漸蹲下身哭了起來,先是強自克制著不敢太放聲,可后來聲音就有些忍不住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只覺得頭上有一只手輕輕摩挲了兩下,不知怎的竟是喃喃自語叫了一聲爹爹,心頭又涌上了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傷。

母親雖然貴為長公主,可從前每個月和父親相見頂多不過一兩次,否則那些宮里出來的媽媽就要說三道四。而父親見母親難,見他這個兒子也不易。別人都說父親不好學放縱驕傲混賬,可他清晰地記得,曾經有一次,父親沒喝醉酒時,也是這么親切地摸著他的頭,讓他要對母親多盡孝道,要當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

已經[百度貼吧]遺忘多時的記憶全數沖進了腦海,頓時瓦解了他看似堅強傲慢的堤防,到最后再也忍不住,竟是就這么放聲大哭了起來。徐良見狀有些措手不及,可見齊濟良已經[百度貼吧]是坐在了地上,他生怕地上太涼,連忙半拉半拽地把人扶起按在椅子上,又找來一塊絹帕塞給了小家伙,有心想再勸說幾句時,他卻不防齊濟良突然一頭靠在了他的身上。

“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連累了娘挨訓斥……可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想有個風光的官職,讓娘能高興一些,她已經[百度貼吧]好久沒有真心笑過了,我不想她老為心……”

這孩子……說起來其實也夠可憐的!

徐良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當年痛失愛子的情形,心頓時更軟了,竟是就由得齊濟良這么挨著自己抽泣,思緒卻飛到了好久沒見的兒子身上。這時節,也不知道徐勛究竟怎樣了……(本文字由破曉更新組凡丶樂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起點、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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