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以箏盯著天花板,全身無法動彈。稍一握拳,就覺得全身撕扯了似的痛。這是醫院吧?她眼珠子轉了一圈。居然還活著!她譏諷地自嘲。還以為這次又要回地獄走奈何橋了呢。是的。奈何橋,她曾走過一次。因為沒喝孟婆湯,所以轉世后上輩子的記憶依然清晰。
她記憶中的第一世,生活在魔武星的萊茵大陸。這個大陸崇尚魔法和斗氣。不過,她在整個家族里是個不起眼的存在,因為她既測不出斗氣,也沒有魔法天賦。被家族忽視的她,無意中接觸了煉丹和煉器并被其吸引。經過幾十年的浸淫,終于成為萊茵大陸極其稀少的一代煉丹宗師和高級煉器師,讓家族自豪,世人敬仰。不幸的是,在一次高級煉丹大會中,她煉成了九天玄丹,因成丹突破了天地禁制,引來五色天雷,抵抗不過雷劫而憋屈身亡。
于是她來到了地獄。由于近百年來,地獄里趕著投胎的鬼魂太多,陰間太忙也太亂。她敵不過擠來擠去的人群,索性蹲在一邊過往的鬼魂爭先恐后地過奈何橋,她閑著無聊權當看大戲。孟婆一到下班的點,趕著收攤,急著要去接兒子回家,要給老公大人做飯。于是,最后幾個趕著投胎的鬼魂被孟婆草草應付了事,讓他們自己喝孟婆湯,輪到自己時,孟婆湯沒了,她被孟婆極不耐煩地一腳踹入了往生河。
于是,她帶著記憶轉世了。
這一世,她是琺瑯星球華夏國的普通公民。父母都是紡織廠工人。小時候,全家人的衣服全部都是母親自己裁制的。她看著母親熟練地拿著粉餅劃線、操著剪刀刷刷地裁剪布料、拿著繡花針縫制衣服,她就很安心。然后,她逐漸喜歡上了制衣。6歲時開始學著母親畫服裝樣板,7歲時拿起了裁衣剪和繡花針。從最初的不堪到后來的熟練,11歲時,席以箏已經完全能獨立地完成一件衣服的制作。簡單的服裝,從設計、裁剪到縫制,她只要20分鐘,就能完成。然后,她在中考時填報了職業高中的服裝設計專業。職高畢業后,又去新華大學進修了兩年。期間,她參加了國內國際無數次服裝設計比賽,獲得了大小獎項20多個。最高的榮譽是20歲那年獲得的國際服裝設計大獎賽金獎。她開始在服裝設計領域展露頭角。24歲,離開他人的服飾公司,自行成立席氏服裝設計工作室,接受各種服飾的設計訂單,也為大品牌的服飾公司畫稿設計。同時,創立了屬于自己的“席媛”服裝品牌。28歲,她創立的“席氏”集團,正式入駐國際服裝織造領域,并在同年底申請上市成功。29歲,她接受了追求自己多年的男友夏世杰的求婚,舉行了全球矚目的世紀婚禮。為了安撫丈夫的自慚,將“席氏”50的股份轉到夏世杰名下,她丈夫成了席氏最大的股東。
回憶到這里停滯。因為之后,她遭到了丈夫的背叛。夏世杰帶著他的情人,趾高氣揚地向她提出了離婚。一年內,她從天堂跌到了地獄。哦,不,地獄她去過,也不曾如此凍徹心骨。她冷靜地在夏世杰遞來的離婚協議書上簽署下自己的名字。頭也不回地離開曾經所謂的愛巢。她開著車,在午夜的城市兜轉兜來轉去,卻不知何去何從。想到了自己上輩子的憋屈,這輩子的諷刺,在一陣尖銳的剎車聲與撞擊聲中陷入了昏迷。
陷在回憶中的席以箏被一記敲門聲拉回了現實,病房門被推開,進來一個身著白大褂的醫生和一個手執記錄本的護士。
“12床席以箏,家屬還沒趕到嗎?”醫生敲著床沿側頭問護士。
“是,剛聯系過,說是已經下飛機了。”護士利索地回答,“她老師剛剛去續費了。”
老師?席以箏抓到護士話里的字眼,她不記得自己和哪個老師很親近。
這時,醫生上前,像是例行檢查。“來,小姑娘,讓我看看術后情況如何。”說完,他拉開席以箏身上的被子,拿聽筒在她胸前聽了聽,翻了翻席以箏的眼皮,又看了看她腿上綁著的夾板與手上處理過的外傷。一系列檢查做完后,醫生欣慰地朝她點點頭,“恢復的還算不錯。”然后,轉身吩咐護士:“待會和她家屬確認下,是否需要用泰能。依我看,她的傷處多,還是泰能效果好。”護士點頭答應。兩人讓她好好休息,有事按床鈴,就轉到其他病房去查房了。
席以箏壓根沒有聽到醫生、護士最后的叮囑,愣愣地看著自己變樣的雙手。剛才被醫生拉上衣袖,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變小了,變嫩了,手背還有幾個酒窩,手心也沒有因長期裁剪縫制而形成的老繭。
這明顯不是自己的手。席以箏的心突突地亂了節奏。
這時,病房門再次被推開,進來一個30多歲戴著眼鏡的女人,她一看見席以箏醒了,忙走到她床邊,“以箏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老師剛和你父母聯系過,他們就快到醫院了。”邊說邊把手里拎著的一次性餐盒拿出來,擺在床邊的柜子上,“餓嗎?老師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隨便買了點。醫生說你現在只能吃流質類的食物。我就買了粥。”她見席以箏呆呆地看著她,一言不發,還以為她仍處于墜崖的恐懼中,忙安慰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以箏別害怕。”說完,做到床邊,安撫性地拍拍席以箏的肩膀。
席以箏這下真的糊涂了,自己到底是誰?聽他們叫的確實都是自己的名字,可是,看看自己的手,渾然不是自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箏箏!箏箏!”隨著一聲連著一聲的呼喚,病房門再次大開,一陣風似地襲進來幾個人。
“嗚——箏箏!”一個年約40左右的女人,進來就撲到自己身邊,哽咽著,除了喊著自己名字,幾乎說不出話。而其身后是一個40來歲的男子和一個16、17歲左右的年輕男子,也正滿臉緊張地盯著自己。
“王老師,讓你操心了。”男子走過來,向女老師點點頭,感激地道謝。
“不會不會,這次事故我們也有責任。”王老師愧疚地搖搖頭,繼而又說,“席教授,方教授,既然你們來了,我先回趟賓館,校長還等著我匯報情況。”她把床頭柜上的病例拿給男士,“待會護士會過來打針。你要在這里簽字的。”
“好的。那謝謝王老師了。醫藥費我等下就打給你,你的賬號給我留一個。”男士從上衣口袋掏出筆,隨手從病例背面撕了張紙,讓王老師寫賬號。
王老師也不推辭,寫了一串號碼后交給男士,“出了院把相關資料收好,到時學校會申請意外險報銷。”
男士點點頭。等送走了王老師,回到病房,拉開還在哽咽著查看女兒傷勢的女人,對席以箏說:“箏箏,別怕。爸爸去問問醫生能否轉院,咱還是回北京治療。這么個小地方,醫療水平肯定不如京城好。”
女士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對。咱回北京,再也不待這個破地方。什么破春游,都游到地獄去了。”女士憤憤地說。
“媽,你還是趕緊問問妹妹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吧。我看她狀態不大好。”一邊站著觀察了半天的年輕男子發話了。聽他話里的意思是他是自己大哥席以箏茫然地看著這一家子的互動,不知道該說什么。不過,顯然,他們也并沒有要自己開口回答的意思。幾乎都是自言自語完成了整個談話過程。席以箏暗嘆了口氣。她真的是被搞糊涂了。
“對,對。”女士忙忙點頭,同時轉向席以箏,眼中帶著焦慮:“箏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訴媽媽。”
席以箏搖搖頭。她不知該如何表述。她哪里都不舒服,腳上綁著的夾板讓自己難以動彈,渾身上下無數處擦傷一碰觸就疼,甚至,連內臟都覺得移了位似的難受。而這些只是次要的,關鍵是,她到目前還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時候,她多出了這樣一個老師,還有這樣一對父母,她明明記得自己的父母已經在她18歲那年車禍離世了。
而這對父母則以為她搖頭是沒什么哪里不舒服,遂雙雙松了口氣,繼而,席爸出去找醫生去了。席媽依然翻來覆去地查看她的傷勢,外加時不時心疼的哽咽幾聲。年輕男子則坐在床頭的凳子上,看到床頭柜上的食盒,皺皺眉,“箏箏,你還沒吃過東西嗎?”
席以箏愣了楞,點點頭。
席媽一聽,急了,“還沒吃過啊?餓不餓?媽媽喂你。”說完,就摸摸食盒的溫度,看還沒冷,就打開食盒,拿出勺子,舀了一勺,遞到席以箏嘴邊,“乖,吃一點。吃了好得快。”席以箏見狀,也沒拒絕,肚子也確實餓了,于是,席媽舀一口,她吃一口。很快,一碗皮蛋瘦肉粥就吞下了肚。
“媽,媽媽。”席以箏思索了良久,雖覺得無比怪異,還是叫了席媽一聲。
“什么?箏箏?”席媽收拾好柜子上的食盒,擦干凈手。
“我的頭好像撞到了,有些事,呃,我不大記得了。”席以箏吞吞吐吐地說完,看著席媽和那個男生的反應。
“頭撞到了?不記得了?”席媽一聽,急得跳起來,而那個坐在凳子上的男子也“嗖”的從凳子上起身。
“唔,我就是有點想不起以前的有些事,應該沒大礙吧?”席以箏見他們急了,忙補加了一句。然而,效果不是很好。因為男子已經出去叫醫生了。
片刻,醫生被他拉著奔進來,口里喘著大氣。席爸也跟在后頭,滿臉焦急。
“怎么回事?我早上來檢查還是好好的。”進來一看席以箏乖巧的樣子,“那,不是好好的嗎?哪里有你們想的那么嚴重。”醫生一邊嘟嚷一邊拿起聽筒聽聽她的胸膛,繼而又翻翻她的眼皮,說,“沒事啊。”
“她說記不起一些事了。”席媽抹著淚,哽咽地說。
“哦,這個哦,正常的。”醫生扶了扶眼鏡,“X-光片顯示她腦后右下方有淤血,有可能導致記憶混淆。但是不影響,時間久了就會自行被吸收。”醫生說完在檢查記錄本上潦草地畫了幾筆,合上本子,對席爸說,“你說的轉院要求我會遞交申請報告,如果沒問題的話,明天可以答復你們。但是你們也要做好準備,轉院途中,也有可能導致病人病情加劇。”
席爸隨著醫生去辦轉院手續了。席媽聽了醫生的話也放下心,隨即拿起洗臉盆,倒了熱水,準備給席以箏洗臉擦手。年輕男子則依然坐在床頭的凳子上,翻看著她的病例,拋出一句:“你知道我是你大哥嗎?”席以箏楞了下,能說不認識嗎?不敢!于是點點頭。他咧嘴笑笑,繼續翻著病例看。房內安靜的氣氛讓席以箏突然感到很心安。她猜到自己很有可能是重生了,是的,原來的席以箏已經車禍死了,靈魂重生在一個與自己同名同姓的女孩身上。
席以箏翻看著眼前這雙柔嫩的小手,驀地,她想到玄鐲,自己在第一世達到煉器水平巔峰時煉成的一個空間手鐲。它曾經隨著自己轉世,如今,有無跟著自己重生呢?
想到這里,她閉上眼,靈臺清明,右手撫上自己的左手腕,心底默念一串咒語,忽的,她的意識飄到了一個鳥語花香的世界,她興奮地握拳:“太好了!玄鐲還在。”吐出一串咒語,留了絲意識在外界之后,安心地開始在玄鐲里飄蕩。此時,外界的她,甜甜沉睡。席媽和席家大哥看她睡著了,都刻意放輕了手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