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衣看著林一手中的玉簡,眼光愈發陰沉,卻依然強辯道:“幾句丹訣而已……”
“丹訣而已?”林一反問了一句,舉著手中的玉簡,沖著遠處的赤夏等人示意道:“一枚玉簡之中,不僅有‘升龍丹’的丹方,還有‘梵天丹’的體悟手札與煉制法門……”而其話到此處,不由一頓,微微皺起了眉頭。事關龍族毀滅的真相呼之欲出,而九族卻無人為此有所質疑。好像他說的一切,與龍族毫不相干。
林一沖著數百丈外問道:“赤夏、炎烈長老,你等可曾聽說過了‘梵天丹’?”
炎烈答道:“梵天丹有何用處,無人知曉。不過,升龍丹乃龍族圣藥,丹方及煉制法門早已失傳。戈衣隨身攜有此物,卻對我等隱瞞至今,顯然是居心叵測……”
赤夏稍顯興奮,跟著說道:“那升龍丹的丹方,對我龍族至關緊要啊!”
其他人點頭附和,守在不遠處的蒼季似有躲閃……
林一的眼光掠過四周,轉而落在身前。
戈衣的神色深處閃過一絲僥幸,竟是再次強硬說道:“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偶有私心,人性使然。且將丹方與九族共享便是,又何必妄動干戈……”他話音未落,十余個忠心耿耿的族人叫道:“戈衣長老并無大過,還請放人……”
幾位九族的長老息事寧人地附和道:“林尊,不若就此作罷,戈衣長老罪不及死……”
罪不及死?林一眉梢聳動,念頭急轉。
九州后土仙境的梵天峽,梵天丹,子桑圣人,龍墟,戈衣,升龍丹的丹方,以及蒼季的出現,無不指向龍族覆滅的秘辛。而現如今,疑云漸消,除了自己答應老龍并對當年的舊事耿耿于懷之外,再無他人去追究根源。放了戈衣?一旦放了他,再難掌控。且他應該早有察覺,這才急著離去。而眾目睽睽之下,已然沒了重懲的借口……
林一突然又道:“蒼季!給我過來……”對方不明其意,低著頭匆匆近前。他帶著難以捉摸的口吻,悠然又道:“神魂受禁,有我可解。而龍血受禁,怕是無法可解!”
言罷,林一猛地將全無掙扎之力的戈衣拋了過去。在場的眾人對他的舉動始料不及,卻又不明所以,一個個神色詫然……
蒼季身形一頓,倏然抬頭,心頭一陣大跳。人影飛來的剎那,他從某人的眼光中看到一抹不容抗拒的寒意,不由得為之神魂悸動,揮手劈下一道銀光。
“砰——”
一聲悶響之中,血肉飛濺。戈衣尚不及發出一聲叫喊,已然化作了一道亡魂。他知道林一在投鼠忌器之下,絕對不敢殺自己。除非對方不顧至尊之位,否則必將與九族為敵。可他沒想到蒼季會對自己下手,那可是曾許諾收下的一個徒弟……
殺了一位仙君前輩、一位未來的師父,竟是如此的輕而易舉,蒼季頓然愣在當場。對付無法可解的禁制的唯一終極手段,就是殺了那施禁之人。而戈衣尚是九族長老,自己已成為了眾矢之的……
與此瞬間,四周響起一陣咆哮聲——
“你敢殺了戈衣長老,大膽……”
“殺人償命,將他拿下……”
咆哮聲幾近震耳欲聾,兇猛的殺機從天上地下洶洶而來。蒼季凸著雙眼,滿臉驚慌,嚇得急忙躲在林一的身后,惶惶道:“林……林尊,救我……”若是落在戈衣部族的手里,只怕眨眼間就會被撕成碎片。而余下的龍族長老,皆神色不善。
“稍安勿躁!”
林一舌綻春雷,陡然咋喝。與之剎那,其周身光芒閃動,霍然化作金袍金發的模樣,赫赫龍威沛然而出。前有諸位長老的昭示,后有迥然有別的懾人氣勢,頓時使得四下里為之一靜。山坳之上,還有婦孺抬頭仰止,心魂難抑,禁不住跪地叩拜……
赤夏與炎烈等人神色凝重,緘默不語。林尊是蓄意翦除異己,還是要殺人立威?戈衣好歹是位龍墟的老人,仙君的高手,便這么稀里糊涂死去,難免叫人唏噓不已。九族的長老就這么幾位,雖有間隙,可還尚不至于你死我活。龍墟貌似強大,禁不起如此折騰……
林一將四周的情形看個清楚,猛然轉身,清冷叱道:“蒼季,我不過讓你與戈衣長老對質,你卻借機殺人滅口,是何道理?”
蒼季只覺得心頭一沉,眼前一黑,后退兩步,吶吶道:“這……”他一時語結,面皮抽搐,幾欲仰天怒吼。非不如此,而不得宣泄滿腔的憋屈與苦水。我只是一把刀,一把被人驅使的刀啊!殺誰不殺誰,由得我說了算嗎?而此時若是道明真相,誰會相信?不過,下一個死的必是蒼某人……
赤夏與炎烈以及其他幾位長老換了眼神,遲疑了下,出聲說道:“蒼季!林尊所言不差,你與戈衣關系匪淺,定然知曉他的所作所為與陰謀詭計,還不將一切從實招來……”
炎烈冷哼一聲,說道:“自身難保,還敢殺人滅口,不知所謂……”
蒼季神色惶惶,再次抬眼看向林一。對方周身上下金光閃爍,煞是神武不凡,尤其那睥睨狂傲的氣度,好似天地掌握之中。而他卻又驚又恐,急得后脊背的冷汗都要流了下來。生死在此一刻!其心頭一橫,沖前拱拱手,竭力從容地說道:“實不相瞞,戈衣長老早已包藏禍心……”
見林一嘴角微翹而神色不明,蒼季忙轉向眾人接著說道:“戈衣長老曾暗地里說過,其先師生前曾受神鮫大恩。故而,其師徒皆以鮫龍族人自居。他對在下格外青睞,或有此因……”
戈衣部族的族人略顯無措。闔族供奉真龍,怎會變成了神鮫?
龍族眾人均是一怔,各自竊竊私語。
赤夏微微錯愕,拈須沉吟道:“戈衣長老的師父乃遠古仙人,早已道隕多年。原來他這一脈,并非我九族嫡系,實在是聳人聽聞……”他看向一旁的炎烈,對方搖了搖頭說道:“自那一場浩劫過后,我九族所剩無幾,難免為人所趁。只不過,那蒼季雖語出驚人,卻難辨真偽……”
林一瞥了一眼蒼季,緩緩收起龍尊的威勢,相貌神態如常,背手悠然看山。
蒼季急急緩了口氣,說道:“戈衣長老命我承繼龍族至尊之位,卻又在龍血之中嵌入禁制,不外乎是要假我之手獨霸龍族……而神龍一族自有祖靈庇佑,豈可擅自取代,他之所作所為,用意歹毒也……”
“哼!真若如此,戈衣死不足惜!”
林一忽而回首,沖著蒼季不容置疑地說道:“你所說的一切尚待證實,若有謬誤,我斷然饒你不得……”他不理對方,看向赤夏等人又道:“且將此處收斂撫恤一番,諸般事宜稍后計較不遲……”其又轉向那戈衣手下的那些高手,接著說道:“戈衣長老是非過錯,他日自有公論。爾等既往不咎,是去是留,還須當機立斷。要知道族群和睦,關乎九族長遠!誰敢再內訌生亂,罪不可赦!”
一番話行云流水,有理有據且恩威并至,不僅將一位九族長老之死輕輕揭過,順勢迫使蒼季投誠順服,又借機威懾戈衣部族與在場的眾人,林一可謂一舉多得。他抬手舉足間,儼然以龍族至尊自居,全無絲毫的違和與突兀,竟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九族的長老互換著眼色,各自漸漸放下心來。事已至此,還能怎樣?換作他人,也未必能處置的如此妥當。而林一的話里話外,并無輕慢懈怠之意。九族有了這么一位智勇雙全的強者,倒不失為一樁幸事!
戈衣的親信迫于林一的威勢,并期待著日后的說法,不得不收起了忤逆之心。人死事消,這日子總還得接著過下去。只要其他的部族不侮不棄,此處依然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不然,又能奔往何方呢……
山谷之中,景色如舊。血腥尚在,殺機已去。
巴甘在幾位長老的吩咐下,帶著一些人料理善后事宜。余下人等,各自返回。
林一緩緩落在了山坳之上,走到了幾間草屋的門前。九族剩下的八位長老隨其而至,四下里的族人紛紛見禮回避。蒼季不敢遠離,只得懷揣忐忑跟后綴行。
一位皓首老者迎上前來,隨后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個十余歲的孩子。老者有著元嬰的境界,滿臉的滄桑。兩個孩子的年歲不大,已然有著練氣的修為,只是臉上還帶著淺淺的淚痕。
“見過諸位長老,見過這位……”
老者躬身行禮,神態恭謙。而他看向林一卻神色畏懼,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
炎烈手扶濃須,沉聲道:“此前已有昭示,乃林尊到此……”
老者的腰身又低了幾分,說道:“啊……見過圣尊!”
“哪里有什么圣尊……”林一擺擺手,說道:“不必拘禮,一聲長輩的稱呼足矣!”他看向老者身后,問道:“兩小兒緣何悲傷?”兩個孩子頭也不敢抬,嚇得撲通跪在地上。
老者忙分說道:“這是我的兩個幼孫,其爹娘方才雙雙罹難,唉……”許是悲從心來,他禁不住嘆道:“龍墟雖好,奈何功法丹藥奇缺,致使修煉不易,再加上人丁稀薄,不怪戈衣長老窮極生變。無奈他妄動殺戮,害苦了我等……”
“放肆!”
炎烈不等老者將話說完,突發一聲冷叱,轉而看向別處,不以為然地說道:“而等根骨低劣,豈能怨天尤人?如今的九族之中,仙人高手便有兩、三百之數……”
老者渾身一哆嗦,卻見林一神色溫和并嘴角含笑,不由壯起膽子說道:“九族若想壯大,在于承繼有續,絕不能僅僅指望著有數的前輩高人……”
炎烈瞪眼怒叱道:“大膽!”
赤夏見林一神色莫名,在一旁出手阻攔道:“這小輩并非妄言!非根骨奇佳者,難有大成就。而功法與丹藥,同樣至關緊要。現如今,我九族之中,修為高低相差甚遠,豈非正是你我憂慮所在……”
林一大袖輕拂,已然將老者與跪在地上的兩個孩子托起。祖孫三人尚在驚愕,他轉向赤夏與炎烈等人,說道:“列位長老,可否將龍墟的功法拿來我看?”
九族功法,乃不傳之秘。林一雖然身份不同,可還是令人頗為顧忌。
赤夏微愕,說道:“林尊已然境界通玄,如此這般,不知又是何意……”
炎烈扶須沉吟著,說道:“此事非同尋常,不妨來日再說……”
其他幾位長老,均神色謹慎。
林一眉頭輕皺,竟是攤開手掌,淡淡說道:“林某只說一遍,將族中的功法典籍盡數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