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澤從浴室走出來時,岳群正神神秘秘接聽電話。
岳群不是君子劍,更不是偽君子,他做任何事都正大光明,但這一次,他的行為讓林澤心生疑惑。
“嗯,我知道,明白。”岳群見林澤出來,就像偷了糖果的小男孩,神色說不出的別扭,連腦袋都深深地埋了下來。
“跟誰打電話呢。”林澤摸了把濕漉漉的頭發,一臉好奇地問道。
岳群忙不迭閃身,將手機貼在耳朵上,輕輕嗯了兩聲,而后沖林澤說道:“普通的朋友。”
“撒謊。”林澤微微蹙眉。
“你怎么知道我撒謊。”岳群高深莫測地問道。
“你臉紅了。”林澤說道。
“啊,有嗎。”岳群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好像真的,我覺得我的臉好燙。”
“電話那邊是誰。”林澤聲線略微僵硬地問道。
他覺得自己猜到了。
但他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測。
是,該當如何。
不是,又該如何。
岳群見林澤這般問,不由搖頭道:“不能告訴你。”
“為什么。”林澤人畜無害地笑著,背后的拳頭卻是輕輕握住。
“因為他不想你知道。”岳群很嚴肅地說道,那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臉上寫滿莊重,仿佛手里的電話是蘊含了數千年文化的瑰寶。
“是他。”林澤心下咯噔一聲,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手機上。
“嗯。”岳群無可奈何地點頭。
他可以跟任何人裝糊涂,但在林澤面前,他不能總是裝糊涂,畢竟,他是自己的小師兄,是他的兒子。
“電話掛了沒。”林澤一字字問道。
“還沒。”岳群搖頭,“我們還沒聊完。”
林澤聞言,伸出了手掌。
他伸出手掌,岳群卻是愣在了窗邊。
這通電話,該不該給。
如果岳群不愿意,林澤不可能從他手上奪走手機,可給不給呢,這對岳群而言是一道比打倒林澤更艱難的選擇題。
林澤的手臂仍是伸著,似乎岳群不給手機,他不打算縮回去。
他的臉上掛著笑,可誰能知道他的后背早已打濕。
岳群目光平和而復雜地盯著床對面的林澤,猶豫良久,將手機挪到唇邊,輕聲詢問了一句:“給不給。”
很快,電話那邊傳來了只有岳群才能聽見的聲音。
“給你。”岳群伸出手機。
他給了。
林澤卻愣住了。
接不接。
接了說什么,不接,會不會后悔。
林澤從來不是一個婆婆媽媽的人,面對敵人,他殺伐果斷,獨斷獨行,從不脫離帶水,但此刻,他猶豫了,糾結了。
電話那邊的人,也許是他唯一的親人,甚至是那個從頭到尾都在背后盯著自己的男人,但林澤矛盾了,、
接,或者不接。
他選擇了接。
他是個男人,有些事兒終究要面對,哪怕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以什么方式開場,但他仍是接住了被岳群握得發燙的手機。
貼在耳畔,林澤呼吸略微紊亂地聆聽著話筒。
對面甚至沒傳來哪怕一絲聲音,很顯然,電話那邊的男人要比林澤沉得住氣。
可以想象得到,林澤這紊亂的聲音已毫無保留地傳到對面,而話筒那邊的人,卻并未發出不安的呼吸聲。
已不知等了多久,當林澤的手心頻頻滲出汗珠,連后背亦是濕漉漉一片,那不斷冒出的汗水甚至模糊了他視線的時候,話筒那邊終于傳來了一個極富磁性的男中音。
那必定是一把足以勾搭少女少婦的聲音,磁性、低沉、充滿想象力,仿佛只聽這把聲音,便能給人無限的安全感。
“我叫林騰。”
此話入耳,林澤的表情頓時豐富起來。
開心,不是。
感動,談不上。
興奮,更加不是。
他的心情如何,大腦在思考什么,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只是微微張開嘴唇,聲音沙啞而無比茫然地說道:“我叫林澤。”
“你好。”話筒那邊的聲音沉穩地說道。
“你好。”林澤下意識地怔怔點頭。
“再見。”
“再,,嘟嘟。”
未等林澤話說完,話筒那邊便傳來盲音。
林澤愣在原地,雙目空洞,連表情也在瞬間僵硬。
他叫林騰。
而自己,叫林騰。
通過姓氏分辨,自己跟他是一家人。
老部長說過,自己的父親叫林騰,而他也叫林騰…
思緒混亂的林澤艱難苦澀地理清頭緒。
剛才跟自己打電話的,是自己的父親,是自己出生以來便不曾見過一面的父親。
可是,。
林澤的表情瞬間扭曲,猛地將手機砸出去,破口大罵起來:“這個婊子。”
啪嗒。
電話應聲破碎,看得岳群一陣肉疼。
這個手機可是愛瘋五,是他哀求了韓家大小姐許久才弄到的,可現在,卻被小師兄怒火中燒下一把摔毀。
岳群心疼死了。
但他現在必須遏制心疼的情緒,因為小師兄很生氣,很顯然,是被林天王激怒了。
可是,,林天王是他的父親,為什么他跟自己的父親講電話后會生氣呢。
這讓岳群同學莫名其妙。
“小師兄,林天王是不是罵你了。”岳群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林澤坐在床邊,冷漠地點了一支煙。
“那你,。”
“老子就是想罵人。”林澤暴跳如雷。
“罵父親要天打雷劈的,。”岳群很傳統地提醒。
“啊呸。”林澤怒火滔天,“拋妻棄子更該下地獄。”
岳群覺得自己終究是外人,更何況就林天王那脾氣,他還真有點害怕,只好輕嘆一聲,高深莫測地說道:“小師兄,你錯怪林天王了。”
“你要替他說好話。”林澤冷冷瞪視他。
“當然不是。”岳群搖搖頭,“我只是想說,,林天王偶爾玩多塔玩累了,也會感慨一句想念你。”
“,。”林澤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怒罵,“草他大爺。”
“他大爺不是你的,。”
“閉嘴。”林澤臉色鐵青。
他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個男人,自己還真不能隨便罵,稍有不慎,就跟自己沾親帶故了。
啪嗒。
續了一支煙,林澤面色漠然地盯著岳群道:“他跟你說了什么。”
“一,東京會大亂,讓我們小心。”
“二,我死可以,別讓你死。”
“三,。”
“三什么。”林澤皺眉問道。
從岳群簡短的話語中,他能感受到那個老王八蛋對自己的關心,只是,為什么他不肯現身。
以林澤從各個渠道對他的了解,這個老王八蛋在華夏恐怕屬于相當有影響力的人物,說得夸張點,如今華夏最頂端的那幾個人物,也有他的老相識。
那他為什么不敢露面。
他在忌諱什么,又在擔憂什么。
“三,那小王八蛋太廢材了,爺懶得見他。”
林澤狠狠抽了一口煙,如暴躁的雄獅,罵道:“下次他給你打電話,你幫我傳達一句話。”
“什么。”岳群好奇地問道。
“遲早有一天,小爺打得他滿地找牙。”林澤狠狠道。
“你自己信嗎。”岳群翻了個白眼,撇嘴搖頭道,“小師兄,你說你會飛我信,你說你能打敗林天王,別開玩笑了,林天王是神好不好。”
“別搞個人崇拜。”林澤鄙夷道,“你是被他打怕了,我可沒有。”
岳群搖搖頭,嚴肅道:“小師兄,相信我,林天王單手就能把你放倒。”
又是續了一支煙,林澤問道:“除了這些,他就沒說點別的。”
“沒有。”岳群認真地搖了搖頭,說道,“林天王說他是個矜持的男人,還說他最大的缺點就是太誠實,說得多了,肯定會讓很多人傷心難過。”
林澤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不再多說什么。
岳群見小師兄不做聲,醞釀良久,方才輕聲說道:“小師兄,相信我,林天王是愛你的。”
陰冷潮濕的地下室,一盞高瓦數白熾燈閃耀著刺眼的光芒。
一張四角桌上,擺滿了鹽水花生和啤酒罐,房間里煙霧繚繞,仿佛是最窮困潦倒的單身漢居住的可怕地下室。
可此刻,床上卻躺著一男一女,兩人皆神色恬淡地盯著天花板,仿佛那斑駁潮濕的天花板上畫滿了精彩的圖畫。
男的嘴角叼著香煙,女的則是依偎在他懷中,似乎一點兒也不介意此處的惡劣環境,反而心平氣和地享受著難得的二人時光。
抽了一支煙,人妖緊緊摟著妻子的腰肢,微微垂下頭,笑問道:“我會不會太沒用。”
大公主沉默地搖搖頭,任由人妖攬著自己的腰肢。
“連一個家都保護不了,還讓你跟飛鴻分離,現在更是讓你跟我在這種地方躲避。”人妖笑著說道,眼眸中除了心疼,還有一絲愧疚之色。
“你欠我什么。”
“孩子是我執意生的,這個家也是你努力構建的,現在,你正為這個家拼命。”
“我能做什么,能為你做什么,為飛鴻做什么。”
“男人不是要將所有事都承擔下來。”
“也不能強迫男人把自己當神要求。”
“你和女人的區別,只是個子高些,聲音粗些,憑什么我做不到的事,要求你做。”
人妖聞言,輕輕在她臉頰上吻了一口:“我樂意。”
大公主聞言,唇角微微泛起一抹弧度:“能不死,我再給你生一個。”
“一言為定。”人妖笑瞇瞇地說道,“這一次,我希望是雙胞胎,反正你有錢,養得起。”
“嗯。”大公主點頭。
人妖緊緊抱著大公主,目光略微迷離地盯著天花板,緩緩說道:“飛鴻出生就在這邊,不知道能不能適應英倫的飲食,以前睡覺前,我都會給他唱歌聽,皇宮里的侍者的確很優秀,但他們終究不會唱我唱的那些歌,飛鴻住在那邊,會不會不習慣,會不會大哭大叫。”
大公主輕聲道:“女皇會照顧好他。”
“我倒沒有懷疑女皇的能力。”人妖微笑道。
兩人在經過一番簡短交談后,終于陷入了沉思。
一對新婚燕爾遭逢大劫,被迫將一歲的孩子送走,若說一點兒也不心疼,不思念根本是癡人說夢話。
可他們又能怎么辦。
這對男女一生大起大落,心智早已堅如磐石,但再堅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天下無敵,沒有死穴。
這世上,本就沒有神,又哪來絕世無雙。
他們思念孩子,卻只能靜默地等待自己的命運。
生,或者死,這對夫妻并不介意,他們在意的東西很多,卻誰也沒有傾訴。
人妖續了一支煙,神色渙然地與大公主相擁而眠,這幾天接連奔波,他實在累了。
精神的高度緊繃讓他不得不閉目休息,可他休息不足十分鐘,又猛地睜開了雙眼,那布滿血絲的眼球中充滿jǐng惕之色,微微瞥一眼身側安詳休息的大公主,人妖輕身翻下床,靈巧到極致地掠門而出。
地下室外,是一條幽暗地通道。
地面皆是積水,縱使步子邁得再大,也不得不踩踏在污濁不堪的積水上。
人妖緩緩合上房門,右臂自腰間拔出透著寒冷與殺機的軍刀,微微轉身,向那滲出微微光暈的通道盡頭望去。
遠處,有一道人影向他走來,隨著人影的拉近,那被微微光暈輝映出來的影子亦是漸漸拖長,他的步履平穩而堅毅,根本沒有半點停滯或猶豫,仿佛根本不存在內心的思考,只是冷硬而義無反顧地向前踏出步子。
腳步聲愈發近了。
當人妖看清對面那道人影時,竟有些發愣。
這個人的外形,實在太古怪了。
渾身被紗布包裹著,一雙淡灰色的眸子毫無生機,每一步都走得頑固而偏執,只有意志決絕的男人,才能釋放如此讓人欽佩的氣勢,而人妖亦是看的出,對面那個男人,絕對是最頂級的高手。
同類人,總是能一眼感受到對方的存在與強大。
嗡嗡。
縱使如此,人妖亦是決然地揚起刀鋒。
不論對方是誰,有多么強大,多么令人欽佩,他都要殺。
殺,是為了家,為了妻子,為了孩子。
他的前半生,老天沒給他為家人奉獻的機會,卻讓他為國家揮霍了多年的青chūn。
如今,他不會再讓自己留下遺憾。
縱使身死,也要為心中最重要的事物拼殺。
白仆緩緩駐足,目光平和地盯著人妖,若無其事地吐出一句話:“終于找到你了。”
“和我預期的不太一樣。”人妖淡漠地說道,刀鋒直指人妖。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白仆頗具哲理地說道,“我死死一個,你死,死一雙。”
人妖聞言,渾身殺機暴漲,寒冷地盯著白仆,一字字說道:“我選擇你死。”
刀鋒揚起,人妖那修長的身形如一道利箭,狠狠地刺向白仆,仿佛與空氣進行著最親密的接觸,發出刺耳的呼嘯之聲。(去讀讀www.qududu.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