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兒懶得理他,反正這人是做戲的高手。不過,出于禮貌,她還是耐著性子,說:“好了,我有些累,婚禮的事,你做主就可以了,我真沒意見。”
葉瑾之沒說話,就在那端靜默,靜默得讓蘇婉兒疑心電話斷掉了。所以,過了一會兒,她低聲喊:“葉瑾之?”
“還沒死。”葉瑾之回答,語氣十分不好。看來是真的生氣了。不過,還真不知道他到底生什么氣。蘇婉兒自認為能看透很多人,卻唯獨看不透葉瑾之。他的喜怒哀樂似乎都不按理出牌,永遠不知他下一刻是春風拂面,還是冷若冰霜。
如今,他這氣生得無緣無故。原本這就是一場交易的婚姻,彼此是合作關系。各取所需的,婚禮也是走個過場,讓陳老狐貍放心,讓葉家人不找嚴清雅的麻煩,僅此而已。那么,她累了,有別的事情要做,讓他去籌劃婚禮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他也不該有什么情緒的。
難道就因為自己不敬業,讓他生氣?或者讓他一個人籌劃,占用他時間了?蘇婉兒拿了電話,慢騰騰地走到窗邊,將窗簾全部拉開,緩緩地說:“沒死就好。婚禮的事,就麻煩你了。我得好好休息休息。行了,我掛電話了。”
她立馬說完,也不等給葉瑾之說話的機會,立刻掛了電話。這一掛上電話,一想到葉瑾之可能會郁悶,蘇婉兒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那窗外的天氣,陽光明媚的。
果然,好心情是需要建立在自己討厭的人的痛苦之上的。蘇婉兒伸了個懶腰,電話響了也不接。只在陽臺上扭來扭去地活動筋骨,心里盤算今天該做什么事。
電話響了一陣,終于停了。蘇婉兒扭著身子瞧了那扔在沙發上的
一眼,自語道:“算你識趣。”
過了好一陣,電話終于沒有響。蘇婉兒也扭得渾身發熱,這才拿起
來準備詢問陳老狐貍的情況。卻看到剛剛的來電是陌生的
號碼,屬于京城。
暈,剛剛的來電竟然不是葉瑾之。可是,對于陌生電話的處理,蘇婉兒一貫的作風是能接到就接,不能接絕對不能主動打過去。這些年騙子、空虛的神經病太多了。如果有急事的,總是會再打來的。
蘇婉兒還是采用慣常的不理會,徑直給苗秀芝打電話詢問陳老狐貍的情況。苗秀芝也沒太說清楚,但是一旁的陳澤林聽她敘述啰嗦,不耐煩地說:“瞧瞧你語無倫次的。我跟敏華說吧。”
蘇婉兒一聽,一怔,還沒反應過來,陳澤林已經在說陳老狐貍的情況。陳老狐貍已經醒了,所有檢查報告已經出來,并無大礙,但是身體各項機能很弱,需要好生調養。
“說白了。你爺爺就是老了。歲月不饒人的。做兒女晚輩的自然是竭力為他好的。”陳澤林說,還嘆息了一聲。
“嗯。”蘇婉兒不知道怎么跟陳澤林說話,她覺得自己似乎跟生父八字犯沖,明明不是討厭對方,可是表達著,表達著,就讓對方生氣了。還有,自從上次蘇婉兒請陳澤林喝茶另說蘇家的事之后,陳澤林一直沒跟蘇婉兒有一句談話,一個眼神。
“你爺爺說,既然要計劃婚禮,就不用來醫院看他。他無礙的,這段時間,你也累了,就趁機休息休息,等明天,你媽媽回來帶你去做禮服。”陳澤林繼續說。這正合蘇婉兒的意思,她立馬說:“那我今天就不去醫院了。”
“行。這總院里那邊也遠,一來一去的也費事。”陳澤林說,又低聲詢問苗秀芝有什么要叮囑蘇婉兒。
苗秀芝拿過電話來,又是一番叮囑,說什么在家一定按時吃飯,想吃什么,吩咐廚房做就是了。蘇婉兒一一應了,掛上電話。
想想今天就不要出門,不要見任何掃興的人,好好渡過屬于自己的一個下午時光。尤其是在這個日光和暖的秋日午后,看看書,聽聽音樂,上網看看資料。時光就這樣悠悠地過去就好。
是的,她似乎已經有好久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沒有這樣悠閑的時光里。自從去深寧實習開始,她恨不得每天每分每秒都用來學習,用來在職場上看形勢、看臉色,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吸取那些人的經驗。之后是一系列的變故,讓她喘不過氣來,哪里有這樣悠閑享受的時光?
今天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閑。蘇婉兒十分放松,將電腦搬到陽臺上,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放了音樂。查看消息,秦喜玲發電子郵件說不日就會回國,最近遇見個有趣的男人,很是喜感,到時候帶來給她瞧瞧。而周瑾則沒有動靜,QQ農場里的菜也沒有收,看來真沒上線。
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女人,讓周瑾這家伙都抓狂。蘇婉兒靠在沙發上,兀自想,覺得這樣慢悠悠的美好時光真愜意。可是,她還沒愜意幾分鐘,就聽見車聲音。原本以為是陳云華回來了,不料隨意一瞟,就看到葉瑾之的車停在門口,緊接著那家伙就下車來,快步往屋里來。
這人來做啥。蘇婉兒快速起身,換了一身衣服,外套扣子還沒扣好,外面就響起敲門聲,葉瑾之在外面喊:“華寶,速度出來。老公我來看你了。”那聲音還那樣自然。縱使蘇婉兒知道他是演戲高手,也被雷得差點撲倒在地。這人居然能說得這么自然,自稱“老公”就算了,居然還自動取了個雷死人的名字“華寶”。
呸蘇婉兒不應聲,只在心中咒罵這人擾人清凈,破壞這半日浮生閑。于是,她磨磨蹭蹭良久,任憑他在外面如何演濃情戲碼,喊“華寶”喊得真是語氣寵溺,這才慢騰騰地打開門。蘇婉兒掃他一眼,原本是想要斥責他的,但臨時改了主意,對他的表演完全無視。(是啊,蘇婉兒認為沒有觀眾反應是對一個演員最大的漠視,而不幸,恰好此君就是喜歡演戲的。那么,就無視他的)。她問:“怎么了?”
葉瑾之一下子拉住她的手腕,拽了進屋來。將那門一推關上,低聲說:“陳敏華。你倒是要造反了?讓你跟我一起準備婚禮。”
“我沒什么經驗,你去就好。我說得很清楚。”蘇婉兒也不甘示弱,雖然聲音不大。
“你是我的妻子,要敬業。”他說,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蘇婉兒唇邊噙了一抹笑,心里到底是意難平,緩緩地說:“不過是一場交易。你存恤我一下,不也是愛護妻子的典范么?你就那么心胸狹窄不想放過我?”
葉瑾之聽她這么說,蹙了眉,語氣冷然:“我做戲做全套,做完美。最討厭這種劣質的演技,漏洞百出,連旁人都瞧出破綻來。”
“那豈不是更好?”蘇婉兒立馬冷笑,緊接著說:“漏洞百出,你的美人才能瞧出端倪,不會太傷心難過,諸如此類。我是為你好。葉四少,不要提什么都要隨你的性子來。沒點掌控,那多我七八歲的歲月就白活了。”
葉瑾之一張臉跟黑得下沉,緊緊抿唇,一言不發。蘇婉兒懶得理會,徑直去陽臺坐下,繼續看書。過了片刻,葉瑾之才走過來,沒頭沒腦地問:“你在生我的氣?”
“我白瞎了,才生你的氣。”蘇婉兒回答,語氣平靜,頭也不抬,繼續看書。
“我只是想即便是演戲,我們也要演的逼真。這道具也得你來選,因為你已經參與其中。”葉瑾之說,竟然拉了凳子在旁邊坐下來。
“今天不行。改天。”蘇婉兒依舊頭也不抬,繼續看書。她可難得有一天的悠閑,而且天氣這樣好。
“我過一陣子會歸隊做事。那時,就會很忙。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今天下午,我約了人做禮服,想讓你一起去看看,如果喜歡就做禮服,不喜歡那種禮服,就另外做幾身衣裳。”葉瑾之說,語氣已經比之前平和了許。
蘇婉兒聽到他說他快要忙了,上次也聽董小葵說起許仲霖一忙起來,就是不見影子,十天半月,甚至好幾個月,沒有一個電話,沒有一條信息,日子大段大段的就只是想念。偏生還不能問這人在何處,給這人打電話。
這家伙若是正式歸隊,那么,自己的日子怕是要少不少樂趣。她想到此,倒是動容,放下書,抬眉瞧他,卻不料跌入她幽深的眸光里。葉瑾之卻是那樣認真看自己,神色柔和得讓蘇婉兒不由得一顫,暗想: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敏華,你收拾一下。我們去看看老字號的品質裁縫鋪子吧。”葉瑾之沒有征詢她的意見,直接這樣說。
這人來到這里,自己的清凈日子橫豎是沒有的。他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蘇婉兒輕嘆一聲,說:“行了,你去外面等我,我梳理一下就下來。”
她語氣軟下來,葉瑾之神情也輕松起來,浮上淺淺的笑,柔和得如同不設防的孩子,絲毫跟平素里的葉瑾之搭不上邊。
其實,這個男人沒有陰謀詭計的笑是這樣好看。蘇婉兒垂了眸兀自想,而葉瑾之已經走出去關上了門,她卻還心緒起伏。
略微梳妝,也沒穿得太淑女,打扮略微中性,為了配合她的短發。原本她頭發剪得短,最近雖然被各方人士勒令留長發,但蓄發這種事還是需要時間。
打扮停當拉開門,原本以為葉瑾之在樓下等。卻不料,他就站在門口在看
,看到她出來,抬頭看過來,略略蹙眉,說:“華寶,你這頭發得弄一弄,跟禿尾巴鵪鶉似的,太影響美感了。”
蘇婉兒一陣惡寒,斜睨他一眼,一邊往樓下走,一邊說:“四少哎,不要惡心我了,你能來點靠譜點的比喻么?”
“這個很靠譜,你真就像一只禿尾巴鵪鶉,真的很影響美觀。”葉瑾之說得很理所當然。
他氣定神閑,存心惹自己的,絕對不能上當。蘇婉兒這樣判斷,暗自穩住心性,說:“不影響美觀的發型我還不留了。本宮國色天香、閉月羞花,怕惹得人間大亂,故作此發型遮住這沉魚落雁的容顏。”
一長串的贊美出去,蘇婉兒自己首先就差不多吐了。葉瑾之在一旁笑得不得了,說:“你也不拿鏡子照照。你就閉月羞花了?白瞎了一群古人都得從墓地里爬起來哀嚎了。”
“一個男人嘴這么毒。活該了人緣不好。”蘇婉兒低聲嘟囔,徑直就往葉瑾之的車那邊走。
“嘀咕說我壞話,可是不對的哦。華寶。”葉瑾之快步走過來,一邊開車門,一邊說。
蘇婉兒速度到副駕駛坐下,渾身都是雞皮疙瘩掉,待他坐定綁安全帶,她立馬說:“葉四哥哎,麻煩您傲人家把‘華寶’這個稱呼收回去,行么?即便是逢場作戲,你也注意一下別人的接受底線吧。”
“我樂意,我喜歡這個稱呼。”葉瑾之漫不經心地一眼瞟過來,然后有條不紊地綁安全帶。
“可是我不樂意。”蘇婉兒說。是的,她不樂意,尤其是他喊“華寶”時,總有一種寵溺的神情與語氣,讓她莫名地覺得激動。
“我樂意。綁好安全帶,速度。”葉瑾之說話平靜,但語氣里全是霸道和命令。
蘇婉兒自然不會跟生命過不去,于是認真綁安全帶,再一次請求他:“把‘華寶’這個名字收回去,不要再叫了。你看看,人家董小葵與許仲霖那樣恩愛,也沒見叫什么惡心稱呼。”
“這稱呼惡心?”葉瑾之轉過頭來,一臉肅殺,整個神色都陰沉了。
“也不是惡心,我是用錯詞了。反正就是不自在。你以后不要叫了。”蘇婉兒在他的逼視下,有些語無倫次。
他還是看她,絲毫沒有開車的意思。蘇婉兒被看得不自在,說:“要讓別人覺得我們相愛,想必演技爐火純青的葉四哥不需要稱呼這種低等的手段。”
葉瑾之還是沒說話,約莫隔了半分鐘,他才說:“首先,你不清楚,許仲霖經常當一幫發小的面喊董小葵為‘石頭’,‘我的石頭’等。其次,你說得對,我不需要稱呼那種手段來讓人覺得我們相愛。言語是蒼白的。”
蘇婉兒只覺得葉瑾之說話很繞,她一邊在綁安全帶,一邊還在咀嚼他話語里的意思。他陡然俯身過來。蘇婉兒來不及反應,就被葉瑾之抱在懷里,親吻上她的額頭,只是輕輕一吻,在她臉頰上。這明明如同楊柳枝拂過掌心的輕吻,在于蘇婉兒,就覺得那里像是灼熱地烙印,全身血液都在胡亂竄,頭腦嗡嗡的,不知所措。除了銀座八樓那個人之外,她再也沒有跟一個男人這樣親近,即便就是銀座八樓的那一位,也沒有這樣親近。
葉瑾之這個壞人。蘇婉兒心緒難平。好在葉瑾之只輕輕吻一下,就不再親吻,而是將她緊緊摟在懷里。
這個壞人,明明不愛,卻做這些舉動來欺負人。也許之于他,自己就是為生活增添樂趣的玩具。蘇婉兒想到此,竭力掙扎,十分生氣地說:“葉瑾之,放開我。”
葉瑾之摟得很緊,偏偏像是在她耳邊吹氣,低聲說:“你姐姐在看著我們,你不配合一下么?”
蘇婉兒聞言,四處瞧了瞧,并沒發現陳麗。葉瑾之漫不經心地提醒:二樓花樹掩映處。
蘇婉兒這才往那邊看,卻并沒有發現有人的影子。“沒看到人。”
“你仔細看看。”葉瑾之提醒。
蘇婉兒睜大眼看那花樹掩映處,確實沒人。因為是秋季,花樹都落葉了,變得稀疏,若是有人要靠那隱藏自己的行蹤,不仔細看是可以的,但是仔細看,是絕對會被發現的。
“沒看見。”蘇婉兒再次說出觀察結果。
“嗯,可能我看花眼了。抱歉。”葉瑾之十分誠懇,這才施施然放開她,發動車子。
蘇婉兒又往那樓臺看看,暗想:這陳麗是陰森森的,可是她瞧自己做啥。
她想了一陣子,又想到剛才那親吻,臉上還有些微微發燙,不由得偷偷側臉瞧他,只見葉瑾之專注地開車,唇角有一抹輕笑。蘇婉兒恍然大悟,剛才說陳麗完全就是個幌子。這人真是演戲高手,還占人便宜。
不過,這個時候,讓她來質問他為何親吻自己么?蘇婉兒斷然是辦不到的。好不容易才從剛才的尷尬中解脫出來,她不會傻得再跳進這尷尬里。可是,就這樣放過這廝,真是不甘心。這筆賬遲早要算回來的。遲早要讓這廝知道得罪女人沒好處。
蘇婉兒暗自在心中記了一筆,靜靜坐在座位上,腦海里已經對葉瑾之用了十八般刑具懲處。
“對了,華寶,我告訴你一件事。”葉瑾之在拐上高架橋時,徑直說。
“不準要華寶,再次重申。”蘇婉兒咬牙切齒。
葉瑾之無視她的怒意,說:“今天一大早,我已經將我與你的婚訊發給我所有的朋友、同學,戰友、領導以及親人了。”
“啥?你這么激動做啥?”蘇婉兒大驚,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他怎么就這樣大手筆去處理了?這真是個不按理出牌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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