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妻不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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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安靜的斂袵坐在老夫人對面。
和她第一次與老夫人相見比起來,已經差不多隔了兩年之久了。這兩年,不過是七百個日夜,于素言來說卻像過了幾百年。
她從不曾經驗過的人和事,一樣一樣,毫無預防的沖擊到她面前,她從先前的百般驚惶到了現在的處變不驚,不能不說是一種進步。可是這樣的進步,除了壓抑著她的天性,掩飾著她的痛苦,扼殺著她的快樂和幸福外,沒有什么可值得稱道之處。
然而這種被逼著的成熟和長大,又是另一種豐富的人生體驗。
老夫人是個很復雜的角色,在素言這一世的命運里,她既是個慈愛的母親,又是個嚴厲的,為著自己家庭考慮的婆婆,還是個不可撼動的禮教大山。
她對素言苛刻過,也寬厚過,更嚴厲過,卻從沒像現在這般以蒼蒼老態示弱過。
盡管明知道這不過是一種手段,盡管明知道婆媳立場永遠不同,盡管明知道捍衛婚姻的關鍵時刻,軟弱不該出現,盡管明知道這一諾便再也無法回頭,素言還是被老夫人的示弱而包圍。
素言溫聲打斷老夫人:“娘,媳婦都懂得,都明白的。”
因為懂得,因為明白,所以不必多說,不必勸慰,不必曉之以理,不必動之以情,不必……了。
老夫人閉住嘴,各種復雜的情緒紛紛上涌,包含了她的尷尬、無耐、委屈,眼淚真的涌上來:“我只當,那會兒你們真的去了,我死死的撐著,也不過是靠著腔子里僅有的一口氣。我老了,可是更怕……怕我這一閉眼,就再也睜不開。我知道你委屈,你傷心,可是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便知道委屈傷心都算不得什么,責任才是最重要的……”
素言溫婉的點頭:“娘,別傷心了,我既叫你一聲娘,自然便不會違了娘的意思。”
老夫人的心驀的一松,眼里泛起柔和的光芒,欣慰的點了點頭。她很快的挺起后背,掩飾了剛才的軟弱,又是一個溫和慈祥又不失嚴厲的家長,道:“你見見吧,也好安心。”
任媽媽將兩個丫頭帶上來,素言才明白老夫人“安心”的意思。
這是兩個年紀總有十七八的丫頭,微微黝黑的皮膚,容貌一般,五官粗糙,扔進人群就是兩個不起眼的鄉下丫頭。
身段說不上曼妙玲瓏,倒是粗壯有余,幸得豐乳肥臀還算是可圈可點,卻是典型的宜生男之相。
素言一時哭笑不得,又感慨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當下再無二話,也絕無異議,便帶兩人回去。
她才回院子,吩咐蕙兒帶兩個丫頭先下去安頓好,有話明日再說,就聽見費耀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不用人通報,他已經進門。素言只來得及勉強梳了頭發,轉身時他正面帶不悅的瞪著她。
不需言語,這一刻,素言已經知道他為什么生氣,當下忍笑上前見禮,道:“干嗎一回來就板著臉?你不是有話要同我說?”
“沒了。”氣都氣飽了,她就這么不信任他嗎?他完全可以替她擋住所有外來的破壞和干擾的,何至于這么快她先倒戈投降?
最親密的夫妻,她先倒下,他一個人堅持的在那里戰斗就成了笑話。
素言斟了茶遞過去,道:“你請先坐,我有話要同你說。”
費耀謙便怏怏的坐了,自顧喝茶,既不看素言,也不問她要說什么。
素言在他對面坐了,道:“你覺得莫氏這個人如何?”
費耀謙被問的一怔,抬眼看一眼素言,道:“她是耀宗之妻,我一個大伯,如何得知。你問這個做什么?”
素言笑笑,道:“沒,我怕自己識人不清,所以想預先跟你討教一番。你既不知,那就算了……”
這種婉轉的恭違很是受用,費耀謙面上就不再那么冷硬,道:“你且說來聽聽……”大感興趣的樣子。
素言也不繞彎子,道:“她說如果一舉得男,要把孩子過繼到你我名下。”
費耀謙一皺眉:“幾時你同她如此要好,連這種玩笑也開?你又不是篤定了不能……”生。
她雖是一番好意,可是落在別人耳朵里,卻未必會如此簡單。
素言道:“她不是玩笑,是說真的。我回答的稍微猶豫了些,她便直著問我可是不愿意?”看費耀謙臉上現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素言道:“我沒說愿意還是不愿意,只說要同你商議。這件事不是小事,要由娘做主才成,再者,還沒問過耀宗的意見……”
費耀謙打斷素言:“你不可直接稱呼耀宗,應該叫聲叔叔。”
素言不為他古板的教訓所動,倒噗嗤一聲笑。
費耀謙不解:“你笑什么?”
素言慌忙解釋:“沒,只是不太習慣,叫你的名字順嘴,叫他也就只顧得叫名字了。”她是想起武二郎和潘金蓮來了。一口一個叔叔請滿飲此杯,到這會聽著這個稱呼,總覺得居心不夠純良。
轉而又想自己因為一個稱呼便能想像力如此豐富,也是那等可笑的多事閑人,素言便收了笑,正襟危坐,細聽費耀謙說什么。
費耀謙勾了勾唇角。她顯然是在說假話,不過這假話說的很中聽。相較于她虛情假意的叫他“大爺”,他更喜歡她這樣隨意自然,巧笑倩兮,神彩飛揚的模樣。
費耀謙放下茶杯,輕巧的道:“我知道了,這件事你不必管,我和耀宗說。”
素言也正有此意,便應了一聲:“好。”
她不說話,費耀謙只瞅著她,也不說話。素言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問他的意思,笑道:“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你可還有話說?”
“沒有。”費耀謙越想越氣。她能裝出來百般柔順,可就是有本事氣的他暴跳如雷。
素言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你這么長時間也辛苦了,不如早點歇了吧。”
他既沒話,她也沒話了,那就一拍兩散。
費耀謙的視線一動不動的落在素言的臉上:“為什么要把人帶回來?你就這么不相信我,連我的答案都不屑聽么?”
素言垂了眸子,略含了一點委屈道:“把人帶回來,也不過是息事寧人,連你尚且為難,更何況于我?老夫人久病,府里已經開始風言風語。彼此沒有臺階,總不能一直這么僵持下去。你這樣說,未免太寒人心。”
寒心?她的心是心,那他的呢?
素言卻忽的抬眸又道:“相信是相互的,你若信我,便也不會有興師問罪一說。”
費耀謙凝住了眸光專注的盯著素言看,道:“相信,只是……”會害怕,怕她不信他而已。
素言站起身道:“既是相信就無礙了,還在想什么?”
費耀謙垂了眸子看自己的手背,道:“沒想什么。”
素言掩嘴打了個呵欠,道:“你不累,便自行坐著吧,我可是要睡下了。天冷路滑,這一來一往,走的很是膽戰心驚……”她絮絮的說著,轉身往內室走。
費耀謙在舌尖處重復著她最后四個字:“膽戰心驚。”她是如何,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素言才躺下,床帳一掀,費耀謙也坐了上來。素言微瞇著眸子看他一眼,并不多話,只闔了眼睛繼續要睡。
費耀謙卻不放她逃避,將她的身子攬過來道:“不許睡。”
素言揉揉眼,竭力想讓自己清醒些,道:“不是都說完了?”
“你想說的都說了,我的還沒。米素言,你聽清楚了,我想了這么長時間,不是沒有答案,是一直覺得如果說的太輕率,只會讓你覺得我的話沒有一點份量。你想要的,我愿意嘗試著給……”
素言睜開眼,看他一眼,又閉了眼,道:“哦。”
費耀謙怔怔的看著素言闔了眼,眸光斂盡,只剩下小臉上淡淡的暖玉之光,不由的大為惆悵。
他費了這么大的決心,想要背棄全世界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不惜與所有人為敵,就換來她一句“哦”?
素言卻很快的又睜開眼,這回眸子里盡是璀璨的琉璃之光:“我很忐忑,不知道你會做什么選擇,可是現在,我真的很歡喜。”
不管他做什么選擇,他的身份家世在這,都不會受到世俗禮教的詬病。相反他能做出這樣的選擇,于她來說稀松平常,可是在這個時刻,卻是極其的難能可貴。因為她面對的是他,費耀謙。
“歡喜”一詞落地,素言便微微翹起了唇角,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來,眸子里原本灼灼逼人的耀眼光芒便如流水般滑下了他的臉龐。
費耀謙只覺得心胸豁然開朗,俯下身,親在了她的眉眼之間。
素言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雙黑白分明如墨玉的眸子里又是驚又是怯又是羞,終究在兩人親密無間之時溫順的闔上了眼。
他俯在她的耳邊,說:“素言,我也是……”和你一樣的歡喜。他擁著素言,踏實溫暖,充盈安寧,聽著屋外呼嘯的北風,感受著屋里的暖融,是從來沒有過的感受。
這便是歡喜么?
每次打開小說界面,深重的挫敗感就涌上心頭,只剩下一個念頭:快結文吧,以后再不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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