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行微笑著搖搖頭,“你何須自欺欺人?明知皇上定會找今機會見你,你又何須說那等氣話,現下你需好好琢磨如何應對才是,至于安全,我倒是覺得你回了南楚國,皇上明里暗里均會派人護著你,你安下心便是。”沒有旁人還有我呢。
當然,最后這一句商少行并未說出口。
紅繡嘆息一聲,明知商少行說的均是事實,心里頭多少還是別扭的。在這里她沒有什么國家觀念,她完全沒有忠于南楚或者北冀的思想,天下誰做主人她不在乎,只要好好活著就是福氣,偏偏當時為了離開“最低等人”的絕境而做了不可挽回的事。到如今回想,她是否愿意出人頭地,還是說只平平凡凡的做個下人,然后等著主子安排她的命運?
“紅繡,預備一下,快到府門了。”
“哦,好。”紅繡抱歉的笑笑,她怎么又走神了。
拿過丁香色捻金絲鑲兔毛的云錦斗篷披上,系好領口處的帶子,又用隨身帶著的象牙梳將長發理順了一下。見商少行也穿戴整齊,正在用手指順頭發,隨手將梳子遞了過去。
商少行接過,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露了出來,掌心上纏著紗布,讓紅繡想起那日商少行為了救她,徒手握住蘭妃寶劍的一幕。
“少爺,紅繡主子,府門快到了。”馬車外,一直隨行的商福全出聲提醒。
“知道了。”
不多時,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商福全搬來腳凳,先扶著商少行下車。梅妝和丹煙也隨即上前,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著紅繡下了馬車。
理正斗篷,紅繡抬頭望向商府雪白的粉墻。圣京城這兩日下了場小雪,落在地上積了薄薄的一層冰,黑色瓦片上倒是殘留了一些白色的痕跡。
敞開的大門兩側,已經有下人列了隊伍,當面一人穿著紫色的錦緞外袍的俊朗男子,笑意滿滿的迎了上來。
“少行,紅繡姑娘,你們總算回來了。祖母已經命人出來問了好幾次,才剛我剛遣了小丫頭進去稟報,說是已經瞧見你們的馬車了,估計這會子母親和祖母也預備出來迎你們。”
商少行笑著施禮:“大堂兄。”
紅繡也跟著福了一禮,“見過大堂兄。”
商少靖笑著還了禮,拉著商少行的胳膊道:“我怎么瞧著你清瘦了不少,呦,手是怎么了?”指著商少行手上的紗布。
商少行苦笑:“別提了,不留神受了點小傷。”
商少靖又怎會是真的關心商少行,只隨意點了點頭,轉而望著紅繡,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俏臉瞧了半晌才回過神:
“紅繡也清減了,回去該好生補補才是,待會我命廚房將頭些日子我帶回來的燕窩給你送去些。”
紅繡被他看的不自在,心里的別扭藏起來,面上淡淡笑著,有禮應道:“多謝大堂兄。”
“自家人何須外道,以后缺了什么只管說與我就是。”
商少行不著痕跡望了眼商少靖,蹙眉轉開了目光,此際一行人已經穿過外儀門。兩旁有小轎備下,下人見了商少行一行均施禮。
商少行擺了擺手,轉而對紅繡道:“你先回馨苑去梳洗一番?”
所謂梳洗,就是想讓她歇一歇。可商少靖剛才說了已經命小丫頭去老太太處稟報瞧見他們的馬車了,耽擱了總是施禮。紅繡不想節外生枝,只得搖頭道:“不了,還是先去給祖母和二嬸子請安才是要緊的。”
回身吩咐梅妝和丹煙,“梅妝陪我去蘭思院,丹煙回去先預備一下,吩咐花兒和朵兒將洗漱的熱水備下。”
“是,奴婢這就去。”
丹煙明白紅繡的意思,一是馨苑里凡巧去了,沒了主事的大丫鬟,怕底下兩個小丫頭事情處理的不得當,二是想先讓她趁著這會眾人注意力都放在老太太處的時候,不著痕跡的打聽打聽凡巧的事。
見丹煙沖自己微笑眨了下眼,紅繡心知她已經明了,便點了下頭。身旁的丹煙和梅妝此次與自己同行歷險,似乎越發靠得住了。
一行人上了轎子,一路晃晃悠悠去了老太太的院子。才剛進蘭思院的門,老太太身旁得力的大丫鬟晚秋便笑吟吟迎上前來。幫著商少行掀起轎簾。
“三少爺可算是回來了。出去兩月余,可把老太太想的。”
商少行微笑,并未隨晚秋進門,而是來到紅繡的轎子旁親自扶她下轎。
院中眾人面面相覷,平時一向清冷的人竟會紆尊降貴,想來一路上這二人定是發生了不少事情。
紅繡下了轎子,縮回被商少行虛扶的右手,回以一笑算是謝過,商少行微點頭,轉身走在前頭,紅繡隨后跟著。
商少靖將一切看在眼里,笑容沉下了幾分。
兩旁小丫鬟掀起花廳的門簾。紅繡邁進了門檻。一股子百合香的甜膩香味沖入鼻端。老太太什么時候改了喜好,開始熏這種香了?
花廳中陳設一如往常,光可鑒人的黑色地磚上鋪了團花的大紅地毯,案幾上多了盆寶石為花翠玉為葉的玉石盆景,其余的皆無變化。
老太太富態的坐在偏廳正中的羅漢床上,今兒個穿了身描金福字底的青草色錦緞襖子,頭上戴著翠玉鑲金的抹額,妝容精致的臉上滿是笑意,她身旁是穿了藕色金絲絨里褙子的商金氏,在往下便是一身素色面色沉靜的崔氏。
與往常不同的,在商語蝶身旁,多了個穿素白色襖裙的恬靜少女。同為女子,紅繡都不免多瞧了她兩眼。當真是烏發如緞、膚若初雪、眸含秋水、唇若涂丹。一身的書香氣質溫婉可人,比起第一美人諸葛綠綺她也不逞多讓。
紅繡收回打量的目光,和商少行一同上前給老太太行禮,待老太太含著淚讓他們起身,又給一旁商金氏和崔氏行了禮,恭恭敬敬的問了二嬸和二娘的安。
商少行與商少靖在一旁入了座,商金氏來到紅繡跟前拉著她手親熱的道:“出去這么些日子,二嬸還怪想的,”回頭看向老太太:“母親您瞧,紅繡不是清減了許多?”
老太太點頭,放下茶盞道:“北冀國天寒地凍的,契闊的吃食紅繡定然吃不慣,再加上舟車勞頓,紅繡這兩日就放下活計好好歇歇吧,太后的那批活兒我已經讓你二叔找好了人手。你安下心就是。”
紅繡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商少行,見他低垂眉眼默默地喝茶,似乎絲毫不介意老太太話中明顯的“奪權”之意,心下也就淡然了。
“是,多謝祖母。”
商金氏似乎想不到這么容易便從紅繡這過關,原先還擔心商少行抹不開臉,還有個刁鉆的未來媳婦在呢。當下笑容燦爛的拉過商語蝶身旁的那名恬靜少女介紹道:“你瞧我這腦子,都忘了給你們介紹,行兒,紅繡,這是我兄長家的幺女金藝嵐,全因我兄長與嫂嫂過世,家中老父親帶著她也是不便,請了老太太的恩了,接了她來咱們府中暫住,昨個兒才到的。對了,太后的那批繡活,她如今正在幫忙呢。”
金藝嵐雪白的面龐飛上兩朵紅霞,給商少行與紅繡行禮,聲音溫柔的道:“藝嵐見過三表哥,見過紅繡姑娘。”
商少行與紅繡同時還禮。
商金氏笑道:“崇宗園那頭的客院這兩日返修,弄的灰塵四起的住不了人,我便請了老太太的恩,安排藝嵐住到馨苑去了,左右馨苑屋子多,藝嵐又是安靜懂事的,同為繡娘,你們也好切磋切磋,紅繡你可別介意才好。”
紅繡面上笑容不變,“怎么會,咱們都是一家人,況且如二嬸說的,馨苑地界大,且本就是客院,藝嵐小姐住過去也是應當的,我一個人住著還真嫌悶得慌,如此可多了個伴兒了。”
商金氏笑著點頭,“那就好,藝嵐,姑母可跟你說,這位紅繡姑娘是咱們圣京城的第一繡娘,往后你有什么不懂不會的,與她請教便是,知道不?”
金藝嵐溫柔的點頭:“是,藝嵐知道。”復又對紅繡靦腆一笑。
紅繡就拉過金藝嵐的手坐在自己身旁,與老太太嘮閑嗑的同時,也問金藝嵐些問題,諸如多大了,平日愛好些什么此類。
金藝嵐今年十五,與紅繡同歲,也是來年就及笄了。出身書香門第。父親過世兩年,如今她正在守孝之期,故而一身素白,還有一年孝期便滿了。旁日與紅繡一樣,最愛縫縫繡繡,且她的一手繡活技藝非凡,商金氏說她的師父乃是宮里尚服局退下來的老繡娘了,單單一手的功夫全傳給了這個徒兒。
紅繡聽了不免對金藝嵐多了些關注,繡活好,長的俊,入了商府還住在她的院子里。似笑非笑的瞧了眼商少行,看來二嬸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商少行面上帶著淺笑,正與商少靖說些北冀國的見聞,感覺到紅繡意味深長的目光,無奈的抿唇笑了一下。
這一笑,卻讓坐在紅繡身旁的金藝嵐霞飛雙頰低了頭。
商金氏瞧了一笑,回頭問老太太:“母親,午飯擺在哪兒?”
老太太道:“難得今兒人全和了,就擺在我屋子里,晚秋。”
“老太太。”晚秋上前一步,垂首聽吩咐。
“你去外院瞧瞧二老爺回來沒有,再著人去叫少瀾少爺來一同用飯。”
“是,奴婢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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