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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水榭之中,林春喬苦苦等候王媽媽和杜大夫。
肚子一陣一陣地發疼,仿佛沒有停止的盡頭。她用力地咬著嘴唇,心中也是驚疑不定。
杜大夫說過,這藥效來得極猛,很快就能把胎兒打下來,前后也就一刻鐘就夠了,可怎么只是疼,一點兒沒有要流產的感覺呢。
林春喬是生育過的人,也流過產,知道流產是怎么一回事。
東風水榭分大小房間,此時林春喬就躺在小房間的羅漢榻上,女客們已經被請到外面的大房間等候。
宋梨花、上官靜、扶搖、青寧等人還在小房間內。
林春喬身邊沒有王媽媽、小青等心腹,只有幾個平日里使用的丫鬟,都是不知情的,只當她真的要小產,都是六神無主,慌慌張張。
還是宋梨花和上官靜,讓人去叫有經驗的婆子來,又叫人準備熱水、巾帕等物。
而疼痛之際,林春喬腦子里莫名地多了很多雜亂的想法,仿佛在回顧自己的一生。
她生在林家,乃桐城望族,從小亦是嬌慣長大,后來父親看中了尚未崛起的蘇北岳,認定他是個能成大事的,將她嫁了過來。
她素來高傲,當時并不很看得起蘇北岳,更何況還不是做正妻,難免心中怨懟。
直到后來,蘇北岳做了將軍,她做了將軍夫人,身份地位都大大高于從前,這才對家中父親和長輩們的眼光信服,一心也想著將蘇府內院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一心要為蘇北岳剩下子嗣。
哪知當初丁芷蘭生蘇青寧時,一個意外,竟害她沒了男胎,而且還從此不能懷孕。她對丁芷蘭母女自然恨之入骨,百般刁難。當時那對母女柔弱不堪大用,只能在她的威嚴之下卑微地生活
可是后來宋梨花來了,蘇扶搖來了,她們有了靠山,就抖了起來,丁芷蘭甚至還懷了男胎。
她生不下兒子,就跟不容許那賤人生下兒子。
所以,丁芷蘭的男胎,她是一定要打掉的。
至于那賤人,干脆也一并除掉,省的她以后再出幺蛾子。
然而沒想到,最不起眼的蘇青寧,進了一趟京城皇宮,居然山雞變鳳凰,成了皇家媳婦,大皇子妃,還回鄉省親,分明就是沖她來報復的。
幸而此時,她居然懷了孕。
當初大夫斷定她不能再生育的時候,她是多么地絕望,如今意外懷孕,怎不讓她喜出望外。
原本以為,只要一舉得男,她就能夠翻天覆地了。
可是沒想到,這胎兒居然是先天畸形。
杜大夫說的,正是因為她當初流產時身體受損過大,一般來說今生是不可能再懷孕了,這次能夠懷上,已經是天大的異數,如果這胎兒還是個正常健康的,那就更是老天開眼。
可惜,老天并沒有開眼,她是懷了孕,卻是個畸形胎兒,不可能足月生下來的。
這是老天對她開的一個玩笑。
可是哪怕不能生下兒子,她也絕不能讓青寧坐在她頭上拉屎拉尿
一定要……一定要……
林春喬精神渙散之際,只想著心中有個執著的念頭,卻不知道自己一定要怎么做。
“御醫來了”
丫鬟的一聲大叫,一下子將她驚醒過來。
青寧道:“御醫快來二夫人動胎氣了”
“是。”
林春喬瞪大了眼睛,只見一個穿著寶藍色長袍的中年男人,提著一個藥箱,朝自己走來。她立刻驚恐地掙扎起來。
“不要不要我不要御醫杜大夫呢杜大夫……”
旁邊一個人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二夫人,杜大夫來不及趕來了,還是讓御醫給你診治吧”
林春喬駭然地扭頭,見說話的又是扶搖。
這個冤家死對頭
扶搖臉上掛著笑,這笑容在林春喬眼里卻宛如惡魔,她張開雙臂胡亂地揮打起來。
“我只要杜大夫……什么御醫,走開……”
御醫不提防被她指尖掃到臉,倒嚇得退了一步。
青寧立刻上前,蹙眉道:“二夫人只怕是受驚過度,神智有些失常了。丁司正,叫人將二夫人按住,讓御醫好好診治。”
“是”
丁司正大聲應著,帶領幾個仆婦上前,將林春喬身邊的丫鬟都擠到邊上,然后按手的按手,按腿的按腿,一下子就把林春喬給牢牢地控制住了。
林春喬想大聲喊,一個婦人干脆將她的嘴也捂住。
宋梨花和上官靜看這情形,都覺得有點不對,還沒說話,扶搖就已經開口道:“娘,三夫人,這房間小,咱們都出去吧,讓御醫可以安靜地給二夫人好好診治。”
“可……”
宋梨花還想說點什么,已經迅速反應過來的上官靜,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大小姐說的是,大夫人,咱們還是出去等吧。”
她和扶搖兩人幾乎是挾著宋梨花出去。
御醫已經上前,抓住林春喬的胳膊,把了脈,然后又翻了她的眼皮,檢查了肚子等情況。
青寧一直盯著他的動作,此時他轉過頭來,微微地沖她點了點。
御醫的意思是,林春喬的胎兒的確是有問題的。
青寧放了心,暫時不去看林春喬,而是走到一邊,招手將阿棋和阿韻叫了過來。
阿棋和阿韻是扶搖的丫鬟,但此時卻留在小房間里,聽候青寧差遣。
“你們去,看將軍回來了沒有,如果回來了,務必請他立刻過來”
阿棋點頭道:“三小姐放心,奴婢們這就去。”
兩個丫鬟快步奔了出去。
青寧又招手將丁司正叫過來:“你去看看小刀那邊,人拿住了沒有,務必撬開她的嘴”
“是。”
丁司正只是一點頭,神情卻極為堅定。
這些話,都沒有刻意避開林春喬,林春喬都聽在了耳朵里,已經知道今天的事情全盤落入了對方的算計之中。
她又是著急又是驚恐,眼里不知不覺流下眼淚來,尤其最讓她害怕的是,御醫已經將她檢查了遍,恐怕已經發現她胎兒先天畸形,可是直到現在都沒有說什么,這更讓她覺得,對方是在等待什么時機。
此時青寧走到了跟前,她睜大了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她,仿佛要將她吞吃了一般。
青寧道:“二夫人不必著急,父親馬上就回來了。他福澤深厚,有他鎮場,你必定可以逢兇化吉。”
她這話聽起來像是安慰,然而林春喬卻是心頭一跳,如墜冰窟。
蘇北岳要回來了
沒錯,這就是她們在等候的時機
她們要在蘇北岳面前,一舉揭發我。
好狠毒的心思
然而任憑林春喬如何掙扎,如何驚恐,如何焦急,都無法掙脫四個健壯仆婦的手掌,那御醫更是慢條斯理地在她身上扎起針來。
外面的大房間里,女客們已經都被請退了。
林春喬出了這樣的事,看上去十分兇險,說不定要流產,蘇府里肯定要忙亂一通,大家也不便久留,宋梨花向她們致歉之后,大家便也都告辭離開了。
等到最后一個客人離去,正好蘇北岳風風火火地趕了來,阿棋、阿韻兩個丫鬟滿頭大汗地跟在后面,幾乎要跑斷氣。
他每日照例要去軍營巡視,今天也不例外。
青寧早已算好了時間,一定等到他回來,當面揭發林春喬。
“將軍”
宋梨花、上官靜和扶搖都立刻迎了上去。
“好端端的,怎么又出這種事?”
蘇北岳很是火爆煩躁,他這后院真是不平靜,幾乎每個人懷孕了都要流產一下,弄得他如今對這種事情都十分敏感了。
上官靜便將當時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只說是林春喬不小心絆倒,幸虧被下人們抱住了,并不曾真的摔倒,只是動了胎氣,御醫正在救治。
“正在救治?里頭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蘇北岳又濃又粗的眉毛緊緊地皺起,看著房門緊閉的小房間。
此時,正好他話音落下,小房間的門就打開了。
大肚子的林春喬狼狽地從里面撲出來,一看到蘇北岳,就大哭著嚎道:“將軍救我她們要害我的孩子”
她一下子撲到蘇北岳跟前,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
蘇北岳正驚疑著。
小房間里已經陸續走出來青寧、御醫,以及一眾仆婦下人,每個人臉上都是冷冰冰的,顯得很是異常。
蘇北岳自然也覺得情況很是奇怪。
他扶住了林春喬的胳膊道:“你胡說什么呢,誰要害你的孩子?”
林春喬在榻上折騰了半天,此時是頭發也亂了,釵環也都掉了,臉上被淚水沖得一道一道的,身上的衣衫也是歪歪斜斜,狼狽得不成樣子,偏偏兩只眼睛瞪得極大,手上又特別有力,一點兒也不像動了胎氣要小產的樣子。
“是她們她們要害我的孩子,要害死我”
林春喬大叫著,伸直了手臂掄了一圈,將在場所有人都指了進去。
青寧等人俱是面無表情,宋梨花和上官靜則是驚訝不解。
這時,扶搖上前一步,看著林春喬,用十分驚奇的口吻道:“咦二夫人,你肚子不痛了?”
林春喬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肚子竟然不痛了。
她這一愣之下,大家自然也都看出她身體矯健,精神集中,根本就不像動了胎氣要小產的人。
“這……”林春喬正驚疑不定。
青寧卻已經冷笑起來:“二夫人肚子里根本就沒有胎兒,就算肚子痛,也決計跟小產沒有關系”
這話頓時讓所有人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