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并不是跟蘇北岳一起到達的,而是在蘇北岳進城數個時辰之后。那么在這中間的數個時辰之內,又發生了什么呢?
蘇北岳回城的這一天,天公作美,晴空萬里。
賈縣令早就下令,將直通城門的光復大街打掃得干干凈凈,青石板的路面,光滑得幾乎能照出人的倒影來。
一大早的,全城官員就在城門口恭候。
老百姓們也是早早地匯聚在街道兩旁,翹首期待。
東南軍早就事先派先頭兵來通知過,大約會在巳時到達。
果然巳時正的時候,官道上黃塵滾滾,沉悶而整齊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
遠遠的,眾人就已經看見了那桿在空中飛揚的大旗,斗大的一個蘇字。
“將軍回來了”
“將軍回來了”
老百姓們都躁動起來,一個傳一個,不多時,人人都知道蘇北岳和東南軍已經到了。
東南軍的駐扎地并不在城里,也沒有打算進城,只不過是送蘇北岳到城門口,然后就留下小股親兵,大部隊調轉方向,拉回了軍營。
而蘇北岳自然在城門口受到了大小官員以及父老鄉親們的熱烈歡迎。
光復大街的將軍府門外,宋梨花帶著一家老小,正不停地張望。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所有人都穿著簇新的衣裳,打扮得光鮮亮麗。
宋梨花、林春喬和上官靜站在最前頭,扶搖和青寧就緊挨著她們站著,丫鬟婆子家丁小廝圍了老大一圈,腳下踩的紅地毯從門口一路延伸到臺階下,一直鋪到對面那家店面的門口。
而將軍府門口的大街兩側也是沾滿了人,從臺階下一路延伸出去,望不到盡頭,每個人臉上都是期待又興奮的神色。
隱隱約約,人群遠遠的那一頭起了一些騷動,整齊的馬蹄聲隆隆作響,街面的青石板都在輕輕震動。
“來了來了”
有人高聲叫起來。
將軍府的一干女人們立刻從臺階上奔下來,一大群人就站在街道中央,堵住了街面。
遠處一道黑色的人流,迅速地朝她們奔進。
鐵甲鋼槍帶起來的風,有種鐵血肅殺的味道,似乎槍尖上還殘留著倭寇的鮮血,讓街道兩邊的人群敬畏之下,忍不住朝后退去。
這道人流來得極快,眨眼間就沖到了將軍府門前。
一道黑色的人影從馬上飛躍而下,落在地上穩穩站住,哈哈大笑起來。
宋梨花驚喜地迎上去,道:“將軍”
旁邊的人群看清楚了這人正是平海將軍蘇北岳,立刻都歡呼起來,巨大的聲浪似乎要掀翻蒼穹。
城門口雖然有眾多官員迎接,但是蘇北岳并沒有逗留太久。
這次的跨海出征,東南軍能讓扶風過投降臣服,作為統帥的蘇北岳為大盛國立下的大功僅次于開國。
不過蘇北岳為人素來穩如泰山,也沒有因此就驕傲自負,在城門口的時候,跟大小官員們也是談笑風生。
官員們自然都是恭維稱贊的話,花花轎子眾人抬,蘇北岳受得也心安理得。
但老蘇其人,豪邁干脆,況且長途跋涉,也著實勞累,便沒有跟同僚們說得太久,跟大家共飲了三杯凱旋酒,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此時在將軍府門外,享受著老百姓們的歡呼和崇拜,蘇北岳也是連連揮手致意。
宋梨花仰著頭,笑道:“將軍為國征戰,辛苦了,家中已備下酒菜,請將軍進府,待梳洗更衣之后再用餐吧。”
蘇北岳點頭道:“好極。”
宋梨花便朝旁邊讓開,讓他走在最前頭,一面又叫管事們,招待跟蘇北岳一起回來的親兵隊伍。
蘇北岳龍驤虎步,顧盼雄飛,走上臺階之后,林春喬、上官靜、扶搖、青寧四人都歡歡喜喜地迎上來。
宋梨花此時則就跟在他身邊,略落后他半步。
眾人都叫著他將軍,蘇北岳自是大笑。
扶搖便搶上來,熱情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親熱地叫了一聲:“爹”
蘇北岳對她寵愛,她這時候表露的父女親情,只會讓他心頭更加暢快。
扶搖沖青寧猛眨眼。
青寧便也走上來,叫了聲“爹”,略顯生硬地也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性子清冷,蘇北岳雖然也疼她,但她很少像扶搖、雪華這般表現出這樣明顯的依戀和親昵,此時也是扶搖強要求之下,才做出了這么大膽的動作。
蘇北岳卻有點驚喜,特別看了她一眼,又轉頭對扶搖道:“你這個大姐,做得不錯。”
扶搖笑得甜甜的,兩只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姐妹倆挽著他,眾人也都跟在后面,眾星捧月地簇擁他進了府。
門外的人群都嘆息著散去,興奮的心情卻并沒有消逝,想必今日的酒樓茶肆之中,大家的話題都要集中在蘇將軍的英雄事跡上了。
進府之后,蘇北岳一身甲胄,自然要先更衣,便由宋梨花和林春喬伺候著去了后宅。
上官靜領著扶搖和青寧,安排酒宴。
酒宴設在前廳,廳里面一張大圓桌,是準備給蘇北岳一家人的,廳外面寬闊的院子里搭了彩棚,棚里排了四張八仙桌,是給蘇北岳的親兵們準備的席位。
這得算是家宴。
親兵們隨同蘇北岳作戰,也是勞苦功高,況且經常出入將軍府,是被作為自家人看待的。
蘇北岳換了便衣出來,家宴便正式開始了。
廳外的氣氛很是濃烈,這些親兵們都是老兵了,喝酒猜拳是拿手好戲,況且跟廳里頭還有一墻之隔,沒有束縛,更是放得開。
廳里的氣氛也十分和諧。
連林春喬都收起了平素的陰陽怪氣,大家吃的和樂融融。
不過席間卻沒有一個人提起已經出嫁的雪華。
就連蘇北岳都沒有提起,仿佛已經忘記了這個女兒一般。
但事實上,大家都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忘記了。
婚禮當日,正妻變妾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即使林春喬不說,也有人會說,宋梨花、上官靜都是以蘇北岳為天,這樣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而他在扶風國平亂的期間,跟家里也有書信往來,雪華婚事上的變故,他早就已經知道了。
之所以現在不說,是不想壞了一家人團聚的喜悅。
宋梨花等人都猜到他的用意,自然是不會提起的;而林春喬,在這件事上心虛,更不可能主動提起。
但是宴會結束的時候,蘇北岳要大家一起去觀魚水榭,眾人就知道,他還是要追究這件事了。
觀魚水榭里面,坐北朝南放著一張羅漢床,床上放著一張四方的矮桌,蘇北岳就坐在床沿上,悠然地喝著茶。
東、西兩邊,都是一整排的座椅茶幾,東面這排,依次坐了宋梨花、扶搖和青寧,西面那排,坐的是林春喬和上官靜。
屋內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大家都是屏聲斂息,靜悄悄,只能聽見喝茶時茶杯碰到茶托的聲音。
蘇北岳慢騰騰地喝著,垂著眼皮,像是快睡著一般。
林春喬則有些坐立難安,身子不停地小幅度調整著。
宋梨花、扶搖、青寧和上官靜,都不知道蘇北岳是怎么個態度,也都有些擔憂。
半晌,蘇北岳喝完了杯子里的茶,隨手放在茶托上,陶瓷碰撞,發出清脆的輕響。
林春喬卻是神情一緊。
“說吧,我將軍府的千金,怎么就嫁給別人做了小妾。”
他語氣平淡,但從措辭中就可以看出,對于雪華嫁入靖國侯府為妾這一點,他是很不認同的。
將軍府的千金,憑什么做不得正妻
宋梨花見林春喬似乎不敢開口,動了動嘴,胳膊上便是突然一緊,扭過頭去,見扶搖飛快地沖她搖了搖頭,她想了想,只得閉了嘴。
屋內一時沉悶。
蘇北岳的目光落到了林春喬臉上。
如果目光有重量,那么林春喬此時大約已經被他沉重的目光給壓扁了。
“是我輕率了些,沒想到靖國侯府會給我們埋了個坑……”
她剛說出第一句話,蘇北岳便握起拳頭敲了敲方桌的桌面。
啪啪兩下。
林春喬便說不下去了。
蘇北岳蹙眉道:“我要聽事實經過。”
林春喬咬了咬嘴唇,知道一味將責任推到靖國侯府頭上是不現實了,只能老實地交代。
“將軍出征之后不久的某一天,靖國侯府突然有客來訪,是靖國侯夫人夏侯夫人身邊一個有頭臉的婆子,喚楊阿姑的,她帶著夏侯夫人的書信,來向咱們雪華提親……”
她剛說到這里,扶搖便冷笑了一聲。
蘇北岳看過去,道:“扶搖,你笑什么?”
扶搖道:“爹,二夫人語焉不詳混淆是非,楊阿姑當日可不是來向雪華提親的。”
蘇北岳頓時眉頭一緊。
林春喬冰冷的目光箭一般刺了過來,怒道:“大小姐,你可不要信口雌黃如果楊阿姑不是來向雪華提親,又怎么會有這樁婚事”
扶搖絲毫不懼,迎著她的目光道:“我是不是信口雌黃,你心里清楚。你要是心里沒鬼,就把事情的經過清清楚楚地說出來,一點都不要漏。”
林春喬冷笑道:“既然大小姐清楚事情經過,那么你來說好了,省得我一開口又被指為混淆是非。”
扶搖挑眉:“我為什么要說,現在被問話的是你”
“啪”
蘇北岳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都是心頭一緊。
扶搖只是低下了頭,并不害怕;而林春喬,臉色卻更加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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