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的信寄出去已經十天了,卻一直不見慕容的回信。
桐城和嘉臨城相距并不太遠,快馬來回七天足矣,按照之前他們的通信記錄,每一次都是七天內見回復,最長的一次也只用了八天。
但是這次已經十天了,扶搖的信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得到一絲兒的回音。
她開始有些擔憂起來。
難道出了什么變故,慕容那里也沒有把握了?
這幾天的天氣愈發地冷,都說要下雪了。
今早一睜開眼睛,扶搖便覺得窗紗上有些發白,心頭一喜,從炕上滾起來,也不披外衣,便趴到窗臺上,將窗子推了開來。
一股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令她心神為之一爽。
窗外白茫茫一片,瓦片上、樹枝上、假山上,都蓋著厚厚的一層雪,草坪都被白雪覆蓋在下面,只有星星點點的黃綠色。
天上還灑著雪花,紛紛揚揚的,如同柳絮。
不知是哪個晨起的勤快人曾路過,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的腳印,而且還故意踩成一個一個挨著的小圓圈,中間踩出一條筆直的腳印,看起來就像是一串糖葫蘆。
扶搖看得笑起來。
“哎喲我的大小姐你怎么連衣裳都不披一件,著涼了可怎么辦”
阿棋尖叫著跑過來,抓住她的肩膀就將她塞回被窩里,將被角壓得密密實實的,又轉身去將窗子關上。
扶搖笑道:“不過是看一會兒雪,不礙事的。”
阿棋生氣道:“才從被窩里出來,受那涼氣一激,可不是好玩的,大小姐可別以為自己身子是鐵打了。”
她嘟了嘟嘴,高聲叫阿韻的名字,要她打水來給大小姐洗漱。
阿韻在外面應了,不過會兒就端著熱氣騰騰的一盆水進來。
扶搖此時已經從被窩里鉆出來,阿棋將一襲柔軟簡潔的棉袍子給她穿上,袍子很長,一直蓋到腳面。
扶搖的頭發長長地披在肩膀上,阿棋用一根緞帶給她隨意一系,松松地搭在背上。
屋子里暖融融的,兩個丫頭伺候她洗漱完畢,然后又取出衣裳來伺候她穿了。
昨晚上下的大雪,今天自然是很冷的。
阿棋特意給扶搖的外面再加了一件棉袍子,桃紅色的緞面,拿雪白的狐貍毛給鑲的邊,毛茸茸地托著她一張清麗干凈的小臉,顯得特別精致。
發髻也沒梳得太復雜,兩個丫頭都知道她不愛繁復的發式,所以都只挽了一半的頭發盤成髻,松松地垂在腦后,剩下的長發編成了一條大辮子,從左肩拉過來垂在她胸前,辮子末梢垂著天藍色的緞帶。
簡單地在屋里吃了早飯,拿了一個鵝黃色鑲毛邊的棉手筒攏了手,扶搖便從上房出來看雪景。
天地一色,曠遠幽靜。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鮮空氣,道:“今天幾號了?”
阿棋道:“二十七啦,大后天便是除夕。”
扶搖點點頭。
院子里已經有兩個粗使丫頭,拿著大掃把在掃雪,剛掃開一小片,兩人搓著手互相說話,臉上都帶著喜悅,似乎對這場大雪十分地喜歡。
扶搖笑道:“不要這么快掃掉,小丫頭們既然喜歡雪,大家便先打個雪仗玩吧。”
阿棋和阿韻都喜上眉梢,連忙吩咐下去。
于是整個松雪齋的人都歡騰起來。
扶搖是年輕的小姐,伺候她的人自然年紀也不大,這整個院子里,除了兩個看門的婆子,其他都是年輕的小姑娘,正是愛玩的年紀,原本是因為高門大戶的規矩,不敢放肆,此時得了扶搖的允許,果然都呼朋喚友,在院子里打起雪仗來。
一時間雪球漫天飛,女孩兒們清脆的笑聲如同銀鈴一般動聽。
扶搖也忍不住跑下院子扔了兩個雪球,小丫頭們也不跟她客氣,還手回擊,她身子靈活,左躲右閃,最終腿上也被砸了一下。
阿棋和阿韻本來也是在玩的,見扶搖被砸了,又忙忙地跑過來,笑罵那幾個小丫頭,然后又拖著扶搖到廊上,先拍掉她袍子上的學,然后又強迫她戴上了暖手筒。
扶搖剛剛跑過,臉上紅撲撲的,眼睛也亮亮的,嘴里呼出白白的熱氣,笑道:“好久沒這么玩過了呢。”
阿棋和阿韻陪著她在廊下看了一會兒,眼見得整個院子的雪都被踩得亂七八糟的,丫頭們似乎也喘氣粗氣了,這才叫停,催促她們各自回房換衣裳換鞋子,又叫人來掃雪。
大家玩的高興,干起活來也有勁,掃雪的時候都是嘻嘻哈哈的,還在討論方才打雪仗的勝負,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就掃出橫豎兩條道路來。
這時院門被拍響,婆子去開了門,上官靜領著兩個丫鬟走了進來。
“三夫人”
如今上官靜算是跟宋梨花成了一伙兒,扶搖對她也有些親近,笑著跟她打招呼。
上官靜也問了她早安,叫過身后的丫鬟來將一個大包袱放在炕上。
“這是過年的新衣,昨兒傍晚才送來的,夜里便沒顧得上送到各院,今兒一大早我便叫人分送過來啦。”
扶搖笑道:“親自來做什么,叫丫頭送不就好了。”
上官靜笑笑。
她可是看得清楚,如今雖然是跟大夫人宋梨花一伙兒,但大夫人的地位可都是眼前這位大小姐掙來的,大小姐可不簡單,雖說如今二小姐雪華成了靖國侯府的準少夫人,榮耀一時,但她仍覺得真正前途無量的還是大小姐。
所以但凡是扶搖的事情,她總是要親力親為。
打開大包袱,里面是一套鵝黃色系的棉裙棉袍,還有一套是白色底折枝梅花樣兒的衣裙,倒像是雪里梅一般清貴艷麗。
扶搖仔細看了看花樣剪裁做工,贊道:“蘭桂坊的衣裳,果然是極好的,做工都十分地細致。”
上官靜笑著點頭,又道:“大后天便是除夕了,二夫人說了,今兒開始全府灑掃。”
大盛的風俗,大年除夕前三日內要進行大掃除,寓意便是掃掉一年積累的污穢霉運,用全新干凈的面貌去迎接新年的到來。
大掃除可是重活,伺候小姐們的姑娘,都是嬌嬌滴滴的,當然不可能全部都讓她們來做,有粗使的婆子們來幫忙。
扶搖這邊的松雪齋,安排的是今日下午,上官靜告訴她有四個婆子和兩個小廝過來幫忙,重活累活兒便由他們去干,院子里的女孩兒們只消干些擦擦桌椅箱柜的輕便活兒即可。
扶搖自然應了。
上官靜也只坐了一會兒,年關將近,她的事情也很多,不多時便告辭去忙。
她前腳剛走,院門上便又響起一陣輕叩,看門的婆子去打開了一溜縫,聽了外面人的話,關門返身,沿著院子中間已經被掃出來的那條干凈的路,穿過院子走到上房。
“大小姐,外頭有人自稱是靖國侯府來的信使,請求見你。”
扶搖一喜道:“終于到了。”
繼而又疑惑道:“奇怪了,往常都是驛站送信,沒有親自派人來呢。”
她也不去多想,問道:“是什么樣的人,只是送信么?”
婆子道:“是靖國侯府的一個下人,有侯府的腰牌,大門上的不敢怠慢,引進來了,這會兒正在沁芳閘外候著呢,好像只是送信,沒有帶旁的。”
扶搖點點頭:“帶他進來吧。”
“是。”
婆子跑去院門口答復了,叫人領那位信使來。
桌上的茶水有些冷了,扶搖便吩咐阿棋去重新沏壺熱茶過來。
不大一會兒,信使就被領了進來。
大盛民風開放,雖然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但在自己的住處接見外客,也并沒有什么稀奇。
這信使穿著一身的黑色,外面罩著藏青色的披風,頭上戴著棉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幾乎連眼睛都遮住了,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唇上一撮黑色的胡子。
他進屋之后便沖扶搖微微彎腰,卻并沒有行禮。
“小人見過大小姐。”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好像被人捏住了脖子似的有些發悶。
扶搖瞧著他有些眼熟,因急著想看慕容的信,便沒多想,直接問道:“可是慕容公子讓你來送信?”
那人點頭,從身上取出一封信拿在手里。
阿棋走過去要接,他卻將手往回一縮。
“大公子交代,這信必須由小人親手交給大小姐。”
阿棋微微蹙眉,回頭望著扶搖。
扶搖道:“那就過來交給我。”
阿棋便往旁邊讓開,那人走上來了兩步,站住后,又對扶搖道:“大公子還交代,大小姐看信之時,必須屏退旁人。”
扶搖也有些疑惑了,道:“她們都是我的心腹丫鬟,大公子也是知道的。”
那人搖頭道:“大公子特意交代,必須所有人都屏退,此事事關重大。”
阿棋和阿韻臉上都有些不悅。
扶搖想了想,莫非慕容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說。她最終還是擺手讓丫鬟們都退出去。
“小姐,這……”
阿棋欲言又止。
扶搖笑道:“沒什么打緊的。”
這里是她的住處,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就算在屋子里單獨面見這個信使,又能出什么岔子。
阿棋和阿韻想著也是這樣,便沒有再多說,靜靜地退了出去,屋子里最終只剩下扶搖和這位古怪的信使。
信使便將手中的信向扶搖遞去。
扶搖伸手去接,剛捏住信封一角,卻被對方一把握住了手。
她大驚,抬頭怒視。
卻見信使眼睛發亮,抬手將唇上的小胡子給揭掉,同時柔聲地叫著她的名字:“扶搖,是我。”
扶搖臉上登時顯出狂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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