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扶搖就出了將軍府。
她是一個人出來的,沒有帶任何下人。為了不驚動林春喬,阿棋和阿韻都留在松雪齋打掩護,若是有人來問,只說大小姐昨夜陪著三小姐守靈,累了一晚上,今兒要晚起。
只不過,扶搖自以為很隱秘,但從角門溜出來的時候,還是碰到了一個人。
慕容。
“你怎么在這里?”
扶搖詫異地將他拽到了旁邊的小巷子里。
慕容捏了一下她的腮幫子:“你的事情,有哪件是我不知道的。”
扶搖想了想,肯定是阿棋和阿韻兩個丫頭給泄露的口風。
“不是要去李家么,還不快走。”慕容反過來催促她。
連她的目的地都知道,除了阿棋和阿韻就沒別人了,扶搖愈發地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兩人自然不會靠雙腿走著去,李家離將軍府遠著呢。
慕容準備了馬匹,兩人同乘一騎,在熹微的晨光中,往李府方向行進。
這是他們兩人第二次在清晨出門。
一如上次,清晨的街道上,人煙稀少,只能隔著屋瓦白墻,聽到深巷中的民居里,晨起的人們正在洗漱,有水聲嘩啦,有炊煙升起。
坐在馬背上的兩人很安靜,并沒有什么交談。
扶搖是因為家里發生的事情,心情有些亂。
慕容卻因不為人知的原因,情緒也不是很高。
路邊一家鋪子的門板下了一塊,主人將剛剛用完的一盆洗臉水嘩啦一聲潑了出來。
馬上的兩人都嚇了一跳。
慕容忙控著馬兒往旁邊跳了一步,堪堪避過這盆瓢潑污水。
那店主人見自己差點潑到人,嚇得齜牙咧嘴,腦袋一縮,手忙腳亂地將門板又給上了上去。
慕容和扶搖倒是沒有被水潑到,就是馬兒屁股蛋上沾濕了一點,它似乎很是不滿,煩躁地甩著尾巴,鼻子里哼哼地噴著鼻息。
扶搖忍不住笑出來,摸了摸馬兒的腦袋,道:“脾氣倒不小,跟你家大公子學的吧。”
話剛說完,腰上就被緊緊握了一下。
她側頭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
低落的情緒似乎就因為這一個小事件而如同煙云一般吹散了。
“四夫人死得很突然,青寧還好么?”慕容問道。
扶搖嘆息道:“她親娘死了,沒出世的弟弟也死了,怎么會好。況且,四夫人死的又不明不白。”
項老虎曾經從火場里將一個差點被林春喬燒死的人給救出來,如今就被慕容妥善地安排在一個隱蔽的住處,他自然知道丁芷蘭的死是怎么回事。
“你今天去李府,就是為了調查四夫人的死因?”
扶搖點頭:“我總覺得四夫人的死有古怪,怎么可能摔了一跤就沒了兩條人命。”
“當日情形兇險,李大夫是主治醫生,也許他能告訴我們,四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兩人低聲地商量著,很快就到了李府門外。
敲門通報,李家人見是將軍府的大小姐和靖國侯府的大公子,哪敢怠慢,立刻就請了進去,好茶好座地伺候著。
很快,李真真就匆匆出來了。
“這一大清早的,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
李真真跟他們都是熟識,上來也不用打招呼,直接開口就問。
“我們有事,想問問你父親。”
李真真看扶搖的臉色就猜到她想問的是什么,一面叫人去請示父親,一面就拉著她的手坐下。
“扶搖姐,青寧她怎么樣?我跟哥哥原是想著今日過去拜祭四夫人的,不想你倒先來了,待會兒便一同回將軍府罷。”李真真照舊是急性子,一口氣恨不得把所有話都說完。
青寧當然不好,但扶搖也只是說傷心,并沒有說旁的。
不一會兒,下人回報,李退之請扶搖、慕容兩人去書房說話。
扶搖、慕容的家世固然比李退之高出一等,但李退之是長輩,讓他們去書房說話,也并不失禮。
兩人告別了李真真,跟著下人來到書房。
扶搖要問的是丁芷蘭去世的原因,更涉及到將軍府內宅糾紛,慕容不便旁聽,便在書房外的小花園等著,沒有進屋。
李退之似乎早就在里頭了,桌上還已經泡了一壺熱騰騰的好茶。
扶搖跟他道了早安之后,并無客套,直接就進入了主題。
“李伯父,你醫術高明,必定看得出我們四夫人是因何致死,可否詳細解說?”
李退之似乎也早就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蹙著眉道:“這兩日我也常常困惑。當日我們為四夫人檢查,據說是摔了一跤,被大夫人砸到了肚子,但是情況并不像形容得那樣兇險,尤其在我施針之后,四夫人已經止住流血,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也因此,我們才敢用了引產的法子。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引下來的居然是個死嬰。據我等診斷推測,在四夫人出意外之前,這胎兒絕對還是活生生的,恐怕是因這一跤摔得極狠,震動了胎位,臍帶繞頸,才導致胎兒窒息死亡。”
扶搖道:“為什么引產之后,四夫人還會大出血呢?”
她這一問,李退之臉上便愈發地疑惑起來。
“引產之前,我等仔細檢查,一致認為此舉雖然冒險,但對產婦卻不會有太大危害,絕不可能引起大出血。然而胎兒一脫離母體,四夫人便立時血流不止,我等用了各種急救方法,竟全無用處。說起來,也是我等學藝不精,無能為力,才只能眼睜睜看著四夫人香消玉殞。”
李退之慚愧起來。
扶搖道:“這么說,
四夫人大出血的原因十分古怪,連李大夫也檢查不出來?”
李退之點頭:“這正是讓我惑的地方。不僅是我,其余兩位大夫,包括那位軍醫,也都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四夫人的體質十分地奇怪,明明康健如常人,引產之時卻突然猶如山崩地裂,無法阻擋。而且更奇怪的是……”
扶搖正在思索,聞言忙道:“更奇怪的是什么?”
“更奇怪的是,那產下的男嬰,先天體弱,就算當時引產并無臍帶繞頸,恐怕出世不久也會夭折。”
“什么?”扶搖驚訝起來,“四夫人身體一向康健,懷孕之后每月都有三次固定診脈,安胎藥也一直在服用,胎兒怎么會先天體弱?”
李退之道:“這正是令人費解的地方。”
他皺著眉,百思不得其解。
扶搖雖然聽他說了丁芷蘭的詳細情況,但是對醫道本就是外行的她,并沒有從中獲得更多信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丁芷蘭這樣的情況跟林春喬有什么關系。
“李大夫,依你多年的行醫經驗,從前可有與四夫人類似的病癥?或者會不會是四夫人懷孕時哪里保養不當,又或是吃了什么不妥的東西,才會導致胎兒先天體弱?”
她的話,仿佛是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盞燈,李退之猛地一拍大腿,道:“我想起來了”
扶搖吃驚道:“想起什么?”
李退之雙眼發亮道:“前些日子,有一戶人家出了樁正妻謀害妾氏的丑事,那正妻嫉妒妾氏懷孕,深恐對方生出兒子奪了她的地位,便向那黑心大夫買了一味奇藥,騙做安胎藥給那妾氏吃了,最后竟將一個七月大從成形男胎給打了下來。那妾氏的情形,卻與四夫人極為相似。”
他這一說,扶搖立刻也記起來,這件事情,李真真曾經當做八卦跟她說過。
就是李真真收購和安堂古方,為了慶祝辦了個聚會,邀請了一些好朋友來李府的那一日,當時還有云子規在場。
李真真曾說和安堂的東家醫術古怪,有一味奇藥,被一家正妻高價買去,哄著妾氏吃了,神不知鬼不覺地打下七月大的成形男胎,那家人查不出原因,只當是妾氏身子骨弱,養不住孩子。這一樁慘案,不僅妾氏投了井,那正妻也被休棄,自覺無顏于人世,上吊自殺了。
“這么說,李大夫曾經為那個妾氏醫治過?”
李退之擺手道:“我倒不曾診治過,也并非親眼所見。我們藥業李家是經營千金堂醫館起家的,城中遍布千金堂分號,方才所說的這妾氏流產之日,便是請了我們千金堂那日的坐堂大夫去急救,可惜也是無功而返。那大夫也是見這病癥奇特,回來便與我細細地說了。如今對照起來,竟與四夫人的癥狀十分相似,產婦同樣
是身體康健全無異常,卻也同樣產下死嬰,繼而大出血,只不過四夫人懷孕已經八個月,一旦流產,身體所受之傷害,比那家妾氏又要更甚,以至于無力回天。”
他一番話下來,扶搖只覺心都快從嘴巴里跳出來了。
安胎藥,奇方,哄騙,死嬰,大出血……
她腦子里已經快把所有線索都拼湊出來了。
還記得當日聽濤閣中,丁芷蘭不甚滑了一下,林春喬怒罰小冬,最后因各方阻攔勸說而不了了之,但她仍是堅持要丁芷蘭尋醫問藥,并從那天開始,由小冬親自為丁芷蘭煎安胎藥。而到了慶功宴那日,又是小冬在場的情況下,丁芷蘭出了事,最終導致流產,母子雙亡。
小冬已經被證實是林春喬的人,那么平日里她兢兢業業地為丁芷蘭煎藥,若要再藥里動手腳,該是多么簡單,多么順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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