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哥不得已還是灰溜溜地進府去做第二次通報。
劉大腳佩服地看著扶搖,豎起大拇指道:“大小姐不愧是將門前進,有見識有膽魄。夫人,你別不高興,大小姐這都是為你好呢,若是進門時就示弱,往后就更要被她們看輕了。我劉大腳雖是個粗人,卻也知道大小姐這是在為你立威。”
宋梨花愁眉不展道:“我知道扶搖的本意,只是還沒進門就已經起了沖突,往后可怎么相處呢。”
扶搖挽住她的胳膊道:“娘,你是大夫人,就該有個大夫人的氣魄,將來的事情也用不著現在就擔心。走,咱們去正門吧。”
宋梨花點頭,三人便一起又回到正門外。
此時已經是傍晚,天色漸漸暗下來,有些店鋪,已經開始在門外掛上了氣死風燈。
將軍府的大門口卻是一片暗沉沉。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劉大腳有點不耐煩,用腳板蹭著地面。
宋梨花蹙眉道:“過了這么久都沒人出來,她們該不會打算將我們母女晾在這兒吧?”
扶搖笑道:“放心吧,她們不敢的。我敢打賭,爹一定不在府里,只要她們不開門,我們就在門外等著,爹晚上總要回家的吧,只要他一回來,就能看到我們,到時候是誰在刁難誰,一清二楚。我想那位精明的林春喬夫人,一定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話音未落,那兩扇高大的暗紅色大門便緩緩打開了。
“妾身不知大夫人和大小姐已經抵達,有失遠迎了。”
隨著一把清亮爽利的嗓音,一個藍衣婦人,領著一大群人,從正門里走了出來。
兩個家丁貼著門邊匆匆出來,將兩盞氣死風燈掛在大門外,頓時將門前的暗淡一掃而空,入眼之處,一片亮堂堂。
借著明亮的光線,扶搖和宋梨花便打量起這位二夫人林春喬。
林春喬人近中年,卻風韻猶存,養尊處優的生活,使得歲月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跡,丹鳳眼,嘴唇略厚,右嘴角上有一點美人痣,不顯得輕佻,卻襯得她臉上一團精明。
在她左手靠后一點,還有一位年齡差不多的美婦,相貌十分艷麗,尤其一雙桃花眼,顧盼多姿,身上有一種年輕少女絕對不可能有的成熟風情,穿紅著綠,分外鮮艷嬌嫩。根據宋老三的描述,除了林春喬之外還有兩位夫人,四夫人據說是溫柔的性子,應該不會穿的這么招搖,那這一位應該就是三夫人上官靜了。
除了這兩位,其余人眾雖多,從衣著打扮上判斷,卻都是丫鬟或者有體面的仆婦,拉拉雜雜一群人,呼啦啦在大門口排開,陣勢相當浩大,看著像是隆重地來迎接,卻有意無意地將整個寬闊的大門都給攔住了,倒像是一堵人墻。
在扶搖和宋梨花打量林春喬的時候,林春喬也在打量對方。
大盛的服飾頗似唐朝初期至中期的服飾。
宋梨花著一件青色窄袖短襦,系著墨綠色的長裙,青色的腰帶系在腰部以上,料子都是最常見的料子,并不奢華,頭上盤著緊緊的圓髻,斜插一支翹頭如意銀簪,簡簡單單,清清爽爽,很符合林春喬的預料。
而蘇扶搖,則是一件桃花粉的窄袖短襦,淺黃色的高腰裙,用粉藍兩色的絲帶系在胸下,顯得身材格外修長俏麗,裙面上還繡有一支折枝桃花,與上衣短襦相呼應,頭上斜斜梳著一個雙環扁髻,雙環扁髻的形狀跟現代的蝴蝶結很像,不過隨著兩個環的大小形狀不同,可以演化出許多不同的效果。扶搖這個雙環扁髻只用了頭頂一部分頭發,小而精致,用一個珍珠玳瑁的發環扣在中間,剩余散落的長發編成兩個辮子,垂在胸前,系著長長的蘋果綠絲帶。
她的臉型是標準的鵝蛋臉,大盛北方接壤胡人,因此北方百姓多有胡人血統。(就到)隨宋梨花的血緣,扶搖就有八分之一的胡人血統,所以她的眼珠子并不是純黑色,而是柔和的栗色,微微瞇起來的時候就有一種格外迷人的風情。
雖然沒有任何珍貴飾品,但這一身打扮卻顯得她秀麗修長,充滿了青春氣息。
林春喬仔細打量完她,眼中掠過一絲驚艷。
宋梨花看上去老實本分,完全符合她心目中山村農婦的形象;但蘇扶搖卻美麗大方,加上之前她駁斥李小哥的行為,也顯出她性格剛強聰慧,并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鄉野村姑,這一點是超出林春喬的預料了。
“這位就是大夫人宋梨花宋姐姐了吧,這位想必就是咱們的大小姐扶搖了。”
林春喬笑瞇瞇地望著宋梨花和蘇扶搖問道。
她雖然臉上一團親切,人卻還站在臺階之上,比起蘇扶搖母女還站在臺階之下,隱隱然便有居高臨下的主客之分。
宋梨花已經得了女兒的提點,知道自己此時表現得越是端莊大方,便越能鎮得住對方,因此即使林春喬表現出十分的熱情,也只是一派穩重,矜持地點頭微笑:“想必你就是二夫人林春喬了,將軍信中跟我提過你,這些年來全仗你服侍將軍,辛苦你了。”
扶搖微笑地看母親一眼,心中十分滿意。
林春喬臉上的笑容卻有些生硬了。
宋梨花的話聽著溫柔親和,卻已經分清了大小主次,顯然是以蘇北岳的正妻自居,用的是從上至下、以妻對妾的口吻。
她心中不滿,眼睛便微微像旁邊一瞥。
站在她右手邊,一個土黃色衣衫的仆婦,立刻心領神會,走上前幾步道:“夫人先別忙著認親,這位婦人和這位姑娘,雖然瞧著面善,但既然自稱是咱們將軍府的大夫人和大小姐,咱們就一定要慎重對待才是,不如先看過將軍的家信,再確認不遲。”
林春喬要的就是她這句話,但面上卻表現得不悅道:“多什么嘴,下去。”
那仆婦低著頭退到后面。
林春喬對宋梨花笑道:“下人亂說話,姐姐別放到心里去。只是姐姐遠道而來,這府中有些老人跟著將軍也有十多年了,卻從未見過姐姐這位大夫人的真顏,難免有些猜疑,姐姐不妨把將軍的家信拿出來,也好讓大家信服。”
她這話已經是在認同方才那個仆婦的懷疑了。
但宋梨花仍是穩如泰山地一笑,從衣衫內襯的口袋里取出信件,道:“妹妹所言有理,家信在此,盡可一觀。”
她將手往前平平伸出。
林春喬卻沒有立刻去接,只是抬手在鼻下一掩,輕輕咳嗽了一聲。
剛才說話質疑的穿土黃色衣衫的仆婦便上前一把搶了過來,動作之粗魯讓宋梨花和蘇扶搖都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林春喬面色矜持地從仆婦手中接過家信,慢條斯理地抽出信紙,仔細地看了起來。
扶搖和宋梨花便靜靜地等著她看完。
結果兩張薄薄的信紙,她看了足足有一刻鐘,仿佛眼前不是一封家信,而是一篇文采斐然的詩作,讓她完全沉迷進去了。
門前這么多人,在她看信的時候卻一絲兒聲音都無,靜悄悄的,沉悶之余也莫名地產生了一種壓力。
扶搖察覺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高聲道:“不知二夫人看完了沒有?”
林春喬這才好像從家信內容中醒悟過來,笑道:“我雖然跟著將軍十幾年,這筆墨上的事情卻并不常參與。三夫人,平日將軍處理公文,都是你紅袖添香,將軍的字你一定認得,不如你來看看。”
她慢悠悠地將信紙遞給身后那個美艷婦人。
這位美婦果然就是三夫人上官靜,她從林春喬手中接過信紙,也認真地看起來。
到這個時候,扶搖跟宋梨花已經在大門外站了快一個時辰了,兩人的腿都早已酸痛。
林春喬既然不認識蘇北岳的字,卻還看了那么久,分明是故意要扶搖和宋梨花等。
扶搖雖然知道了她的用心,卻也無可奈何。
而那上官靜,看上去也像是跟林春喬串通好的,神情也分外認真,像是要一個字一個字確認一般。
而扶搖,卻已經在這樣故意為之的拖延中,慢慢失去了耐性。
正當她忍不住,想再一次開口說話的時候,腳下的地面微微地震動起來,大街那頭,一隊騎兵如同一道洪流,整齊地跑了過來,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如同一曲節奏鮮明的凱歌。
蘇扶搖和宋梨花都驚訝地扭頭去看。
與此同時,林春喬眼睛一亮,忽然抬手將胳膊向下猛地一揮。
她身后那些丫鬟仆婦家丁們,就跟事先訓練好一般,迅速地在門外站成兩個縱列,呼啦啦往下跪倒,口中齊聲大呼:“恭迎大夫人、大小姐回府!”
扶搖和宋梨花被腦后這一大片呼聲驚得齊齊回頭,緊接著就被眼前一大片烏壓壓的人頭給震撼了一把。
而正好在這個時候,那一隊騎兵,已經如同一道洪流,從街頭沖到了將軍府門前,隨著整齊地吁馬聲,整個隊伍都在大門外齊齊止住了腳步。
林春喬立刻地從臺階上跑了下來,越過蘇扶搖和宋梨花,向著隊伍中領頭的那位威武的中年騎士迎上去,滿面笑容高聲說道:“將軍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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