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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響應袁紹、起兵討董之事,戲志才諸人各有見解。
討董是件大事。
不但關系到荀貞本人,也關系到他這個政治小集團的整體利益,因而,除了戲志才,荀攸、許仲、荀成、辛璦、程嘉、姚昇,包括劉備等人也都被荀貞召來了。
戲志才等人作為荀貞的親信,他們是知道的,荀貞一直有討董之意,當日在洛陽時,荀貞就是“主戰派”,或稱之“強硬派”,就曾多次建議袁紹應當立即起兵討董,但當時“在洛陽起兵討董”和現下“由州郡起兵討董”卻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用姚昇的話說:“今之形勢較之當日,已大不同矣!”
“有何大不同?”
“明公這是在明知故問了。”
荀貞確是在明知故問,但討董是件大事,他和姚昇知道如今的形勢已和當日不同,荀攸、戲志才等也能看出來,可許仲、劉備等接觸政治少的可能卻還不知,所以他需要姚昇把這個“大不同”說出來,以使在座諸人皆心中有數,他笑道:“何來明知故問?叔潛,你就直言吧。”
“明公既固問之,我就說一說我的陋見吧。以我之見,現今與當日形勢的不同有二。”
“第一是什么?”
“當日董卓初入京,麾下兵卒不多,而剛才聽明公講現今的洛陽形勢,董卓卻是已經一攬兵權,故執金吾丁原部、故大將軍部、故車騎將軍部,加上部分北軍、西園的將校兵士,以及董卓已然入京的本部主力,粗略計之,恐不在十萬眾之下,這十萬眾可不是黃巾,而是甲械精良,并且大多是經過戰陣的精卒,又據洛陽之雄城,環有八關之隘險,這和當日董卓初入京時兵微將寡、立足未穩、易於取之的形勢相比,已是天翻地覆之變,討之將大不易也。”
“其二呢?”
“董卓初入京時,不過一‘并州牧’,現今卻已是朝堂‘司空’,獨擅朝權、操縱漢家,縱其欲行廢立之事,也是朝廷之事、漢家之事,該是由朝中諸公決之。當日董卓初入京時,袁本初以司隸校尉之尊、以袁氏之貴而不敢擊之,現在他掛印北遁,一介白身矣,卻又打算起兵討董,這是什么?這是逆犯朝綱!冀州牧韓馥是袁家的故吏,縱便是有他的支持、響應,這也是‘以州郡而犯神京’!名不正、言不順,以我愚見,天下郡國雖眾、袁氏雖貴,而肯從袁本初者怕卻也會不多,即使再有明公、有張孟卓、有曹孟德諸人相助,此事亦難成也。”
姚昇的這兩個“大不同”分別是從軍事、政治這兩個角度分析的。
軍事這方面,西園八校尉部是剛組建不久的新軍,戰斗力可能不強,北軍荒於武事,戰斗力本來也不強,但到底前幾年跟著皇甫嵩、朱俊、盧植擊討過黃巾,卻也是經歷過大規模的戰陣了,戰斗力有了提升,更就別說董卓的本部和丁原的并州兵,這兩支人馬都是善戰精卒。
就如姚昇的分析,董卓現掌控的軍隊大約十萬上下,這十萬步騎中有七八萬都是經歷過戰陣的敢戰老卒,絕對是一支雄厚的軍事力量,再加上有八關之固、有地利之便,擊之確實不易。
政治這方面,董卓初入京時,是并州牧,是個外臣,現在他是司空,已是中央朝廷的三公之一,司空“掌水土事,凡郊祀之事,掌掃除樂器,凡國有大造大疑、諫爭,與太尉同”,換言之,董卓已有了名正言順的議論朝政之權,他現在想廢立天子,即使這會引起很多人的反對,可歸根結底,這件事卻也是在“行政的程序”中的。
就像姚昇說的,不管這件事的本質是什么,只從表面來看,這畢竟是“朝廷之事、漢家之事”,是“該由朝中諸公決之”的,你袁紹不答應,你掛了印,你連司隸校尉都不是了,你現在只是一介白身,卻要跑去冀州搞起兵討董,這不是“逆犯朝綱”是什么?
所以他推斷:“天下郡國雖眾、袁氏雖貴,而肯從袁本初者怕卻也會不多”。
一方面是董卓兵強將勇、占地利之便,一方面是袁紹“理虧”,響應他的地方郡國可能會不多,那么討董這事兒顯然是難成的。
荀貞點了點頭,心道:“姚叔潛的話倒是沒錯。”
他從后世穿越來的,知道討董的經過,所以雖然現在還沒開始起兵討董,卻也知道姚昇的分析、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首先,在原本的歷史上,促成討董這件事的固是袁紹等人,可真正起到討董的關鍵推動作用的卻是橋瑁,要非是橋瑁的“詐作三公移書,傳驛州郡,說董卓罪惡,天子危逼,企望義兵,以釋國難”,沒有他“詐以三公為名,呼吁州郡起兵”,拿出“三公”來做“討董”的政治號召,袁紹再能耐,討董這事兒也不一定能做起來。
其次,即便是有了橋瑁的“詐作三公移書”,響應袁紹起兵的那些州郡長吏們也不多,只有十來人,而且這些人大多是和袁紹關系緊密的人,袁紹、袁術、袁遺三人不說,都是袁家子弟,韓馥是被迫的,其余的那幾個如孔伷、橋瑁、劉岱、王匡、張邈、張超、鮑信、曹操等,則要么本就是袁黨中堅、要么是一向和袁紹交情極佳、又要么是早就依附袁紹了的。
像李瓚、陳紀等等這些也是一郡太守,同時也是黨人名士的諸人就沒有一個響應袁紹的,徐州刺史陶謙去年剛擊破徐州黃巾,手中很有兵馬,可也沒有跟著袁紹起來討董,只是坐觀而已,由此就可看出,“討董”這個事兒的本質不是“天下郡國討董”,而其實只是“袁黨討董”。
既然即便有了“詐作三公移書”,也是響應寥寥,只是“袁黨”討董,而在起兵后“這些討董諸侯”又是各有心思,僅僅是表面上遵袁紹為盟主,實際上并不肯賣力去擊董卓,那么這件事最終的結果自然也就如姚昇的判斷了:“亦難成也”。在原本的歷史中,也確實沒有成功。
不過,話說回來,這件事雖沒成功,可它的意義卻是長遠的。
最關鍵也是最主要的一個意義:這件事在“討董”上雖沒能成功,但卻“成功”地揭開了“漢末亂局的大幕”,而參與此事的諸路諸侯,因是“亂局大幕”的直接揭開者,在一定程度上就占到了一定的先機。
所以,討董這事兒成不成功不重要,荀貞認為,重要的是一定要參與進去,不但要參與進去,還要爭取做出一定的成績,以把自己和那些怯戰、自保的諸侯們區分開來,獲取更大名聲。
荀貞笑問左右:“叔潛此話,卿等以為如何?”
“今之局勢較之往日雖已有大不同,但討董這件事,還是要做,而且是必須做的。”
諸人轉目觀之,說話的是戲志才。
荀貞問道:“志才此話怎講?如叔潛所言,討之不易,為何還必須做?”
“昔晉周受厲公之逐,客居洛陽,身雖不在國內,而‘晉國有憂,未嘗不成,有慶,未嘗不恰’,何故?‘為晉休戚,不背本也’。今君侯與袁本初亦可謂‘休戚相關’,袁本初如敗,君侯何去何從?”
“晉周”即晉悼公姬周,姬周是春秋時期最為杰出的君主之一,他年少時,因受晉厲公的排擠而不得不客居周地洛陽,雖然身沒有在晉國的國內,但每當聽到晉國有戰亂憂事,他就憂心忡忡,每當聽到晉國有什么喜慶的事情,他就非常高興,這是因為他雖然被排擠出了晉國,可他畢竟是晉國的“公子”,他的命運和晉國的命運是休戚相關的。
放到眼下來說,荀貞和袁紹的命運如今也是“休戚相關”。
他和曹操交往甚密,很早前就因為曹操的引薦而成為了袁黨一員,“魏郡太守”、“潁陰侯”、“左中郎將”,包括現在的“廣陵太守”都是袁黨給他活動來的,他和袁紹見面的次數雖然不多,然在時人眼中,他早已是“袁黨”的骨干了。陶謙雖然惱怒他不給自己面子,但為何卻也不得不忍下這口氣?不就是因為把他看做了袁黨的骨干,實際上是忌憚他背后的袁紹?
就如戲志才、荀攸等人和荀貞的命運現已是休戚相關,荀貞和袁紹的命運也早已是休戚相關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尤其是在潁陰荀氏有多年未曾有人出仕朝中、地方,政治影響力大不如前的這個背/景下,荀貞現階段更是需要依靠袁紹、曹操等袁黨的這些人。
事實上,不但荀貞如此,如曹操、張邈等也是如此。
袁紹謀誅宦官、和董卓爭斗,這些事情都有曹操、張邈等的參與,他們涉入太深,現在就算想抽身在外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故此,袁紹一起兵,曹操、張邈等盡皆響應。
放下荀貞是個穿越者的身份不說,也放下荀貞的本意本來就是要響應起兵不說,只從眼下這個客觀的形勢來分析,即使荀貞現下不愿意響應袁紹,他也不得不響應。
荀攸對戲志才的這句話是非常贊成的。
荀攸顧盼席上諸人,補充說道:“今之局勢雖較往日已有大不同,然袁本初世代公族,門生故吏遍布天下,這是董卓遠不能相比的。袁本初今其若舉旗一呼,縱應者不多,以我度來,也至少應該會有冀、兗、豫諸州影從,而余下之州郡地方即使不應袁本初,諒也不會相助董卓,至多是‘坐望’而已。如此計來:董卓雖據八關之險、擁十萬之眾,可他所占者,現今也不過只是洛陽一地,以洛陽一地而對冀、兗、豫諸州,袁本初獲勝固不易,落敗卻也不會。”
劉備插口問道:“君言:‘袁本初今其若舉旗一呼,縱應者不多,也至少應該會有冀、兗、豫諸州影從’。此話怎講?君緣何而斷定這幾個州會響應影從?”
荀攸笑道:“玄德不知乎?兗州刺史劉公山年少時即與袁本初、曹孟德結交,素來親好,袁本初起兵,劉公山必會響應。豫州刺史孔公緒,陳留人也,家鄰汝南,與袁本初亦是故交好友,袁本初如起兵,他也定會響應。而至於冀州,冀州牧韓文節是袁家的故吏,袁本初起兵,他怎會不應?”
兗州刺史劉岱和袁紹的關系非常好,劉岱不但是宗室,他從父劉寵還當過太尉,他也是“公族子弟”,年少時一直住在洛陽,那個時候他就和袁紹、曹操是好友了,可以說是“總角之交”,初平年中,劉岱和袁紹又和親,袁紹在征討冀州等地時,甚至有過一段時間都讓自己的妻、子住在劉岱家里,以妻、子相托,這是何等過命的交情?袁紹如果起兵,劉岱不響應才怪。孔伷亦然,孔伷和袁紹也是老交情了,而且孔伷這次能出任豫州刺史,明面上是周毖、伍瓊的建議,實際上則是因為袁紹的推動,袁紹如起兵,他也定會響應的。
冀州牧韓馥這個,荀攸料錯了,韓馥固是袁家故吏,但對袁紹起兵卻是反對的,可反對也沒用,說到底他也是袁家故吏,到最后雖然不情愿,他不也是跟著起兵了?
有了這幾個州的基本盤,以三州之力,形成一個半包圍圈,擊洛陽一地,確如荀攸所說:縱其不勝,亦不會落敗。
劉備接觸政治高層的東西不多,他出身低,對高層的那些“貴人”們之間的關系、交情很多不知道,這時聽了荀攸之話,他為之恍然,連連點頭,說道:“若如君所言,則袁本初此次如起兵討董,確乎是縱不勝、亦不負。”
荀攸轉對荀貞說道:“君侯,勝則固好,但只要‘不負’,這件事就可以做。”又顧問姚昇,“叔潛以為呢?”
姚昇沉吟稍頃,說道:“公達言之有理。”
程嘉半天沒說話,荀貞問他:“君昌,卿有何高見?”
程嘉拈須說道:“我以為勝負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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