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中平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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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荀貞的估計,至少等冀州戰后他才有可能會被擢為別部司馬,卻沒有想朝廷升遷他的令旨下來得這么早。聽罷令旨,他再拜起身,恭敬地接過令旨。傳旨的朝吏笑道:“荀司馬,恭喜恭喜。”荀貞答道:“天使遠來傳旨辛苦。”朝吏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道:“我這里有封私信給你。”荀貞抬頭瞧了這朝吏一眼,見他笑瞇瞇的,心道:“私信?”伸手接了過來。這朝吏拍了拍他的胳膊,親切地道:“司馬是皇甫將軍麾下的猛將,亦是吾州有名的豪杰,將從皇甫將軍西討冀州張角,想來定能立下更大的功勛,也許用不了多久,你我能在朝堂再見了。”
“用不了多久,你我能在朝堂再見”,這是在變相地夸贊荀貞,暗示等戰后也許荀貞能被征入朝中了。荀貞大為驚奇,心道:“我與這傳旨的朝吏不相識,他為何對我如此客氣?”注意這朝吏剛才了“吾州”兩字,因問道:“天使也是豫州人么?”
這朝吏笑道:“怎么?司馬不知么?我乃汝南人,你我是州里人。”此前這朝吏一直的是洛陽正音,這幾句換上了汝南方言。荀貞忙又行禮,道:“原來如此!天使要不,貞還真不知道。”這朝吏哈哈大笑,再又親昵地拍了拍荀貞的手,道:“司馬從皇甫將軍討擊吾郡黃巾,我聽西華一戰,司馬身先士卒,陷賊營,功居諸將第一,全因皇甫將軍之用兵如神,司馬之浴血奮戰,肆虐吾郡的彭脫等黃巾賊子這才於短短旬月內覆滅,我代吾郡父老百姓多謝司馬了。”
荀貞遜謝了幾句,心中仍是奇怪,心道:“算和我是州里人,算因我從皇甫將軍平定了汝南黃巾,這朝吏乃是天使,代表的是天子與朝廷,卻也不必對我如此客氣啊,……奇哉怪也。”
他的疑惑很快得了解答,送走這個朝吏,他展開信箋,先不看內容,直接翻最后一頁,落款卻是曹cāo。他登時恍然大悟,心道:“難怪朝廷會這么快又拔擢我,卻原來是曹cāo之力。”細看信中,不但曹cāo出了力,還有一個荀貞萬萬沒有想的人也出了力:卻是袁紹。荀貞又恍然大悟一次,心道:“我這個朝吏怎么對我這般客氣,卻原來是因為袁紹。”
袁紹是汝南人,汝陽袁氏四世三公,“勢傾天下”,門生故吏遍布海內,這個朝吏既是汝南人,又帶來了曹cāo的私信,肯定與袁家有關系,不是袁氏的門生故吏,是與袁氏交好,從他對荀貞的客氣熱情來看,前者的可能性最大。
荀貞看罷曹cāo的信,楞了片刻,不覺失笑。荀攸奇道:“貞之,你笑什么?”荀貞抖了抖手中的信紙,道:“沒有想啊!我荀貞之名居然能入袁本初之耳。”戲志才“咦”了聲,道:“袁本初?”荀貞把信遞給他,道:“這是孟德寫來的信。志才、公達,你二人可知我為何能得這個別部司馬之位么?”戲志才接過信,道:“是因為曹cāo和袁紹?”荀貞點頭道:“可不是么?”頓了頓,又補充道,“不止是因為他兩人,也是因為何伯求啊。”
何伯求,即何顒。曹cāo在信里寫得清楚:他回洛陽,見袁紹、何顒、許攸、伍瓊等人,對他們起荀貞。起初,袁紹并不在意,天下的名族士子太多了,如過河之鯽,荀貞雖在州郡里有些名望,但成名晚,與那些年少成名的士子們相比,他并不特別出眾,袁紹作為汝南袁氏年輕一代里的代表人物,“既累世臺司,賓客所歸”,他本人又“傾心折節”,天下的士子、豪杰們“莫不爭赴其庭,……,輜軿柴轂,填接街陌”,在滿堂俱豪杰,來往皆名士的背景下,一個的佐軍司馬自是難以入其眼中的,但卻因為曹cāo和何顒,他最終改變了看法,重視起了荀貞。
曹cāo不必,他親眼見了荀貞的勇武、智謀并及麾下的一干謀士與猛士,深知其能,向袁紹大力推薦不足為奇。
荀貞既出身荀氏,朝受長者之教,夕與彧、攸為伴,必非凡人,孟德適才,其妻是許縣陳氏女,陳氏也是海內名門,陳寔名滿天下,善識人,能被他看中,今又得孟德之贊,可見此人雖顯名稍晚,卻定為杰出之士。”
他因此勸袁紹:“閹宦弄權,我輩受難,今雖因黃巾之亂,天子解黨錮之禁,可宦者仍未失寵,君有天下人望,為海內豪杰所歸,而今大事未成,豈可輕視杰出之士?當此之際,不但不應該自傲輕視,反而應該更廣泛地援引結交天下英杰、以待時機。這個荀貞既為名族之后,又智勇善戰,如能得為君用,必能成為君rì后激濁揚清時的一個助力,應該大力地提攜他。”
曹cāo和袁紹都是大官僚貴族家的子弟,且皆有游俠之風,興趣相投,早相識,彼此關系親密。袁紹有五個奔走之友,即張邈、何顒、許攸、伍瓊等人,何顒是其中之一,兩人的關系也非常密切。得了曹cāo和何顒兩人的大力推舉,荀貞得了袁紹的重視。
袁紹的生父是袁逢。袁逢兄弟四人,長兄袁平早卒,次兄袁成亦早卒,袁逢把袁紹過繼給了袁成,以承其嗣。袁成死的時候,袁紹還是嬰兒,因此得了袁逢、袁隗兄弟的寵愛。袁逢兄弟四人里最杰出的可以是袁成,袁成字文開,曾任左中郎將,壯健豪爽,急人之急,交游廣闊,當時的貴戚權豪自大將軍梁冀以下皆與之結好,言無不從,故此京師當時為作諺曰:“事不諧,問文開”。有袁成留下的人脈,又得袁逢、袁隗兄弟的寵愛,袁紹成為袁氏年輕一帶的代表人物順理成章。袁紹這個人又姿貌威容,能折節下士,并有游俠之風,以“救時難而濟同類”為追求。何為“時難”?閹宦當權、黨錮之禍便是時難。何為“同類”?黨人、士子便是同類。在他和何顒等的幫助下,遭迫害的黨人“全免者甚眾”。因此之故,他在朝中、在士子尤其是在游俠和豪杰里有著極強的號召力,——早在多年前他母親歸葬汝南時,“會者三萬人”。
一旦把這個號召力發動起來,加上曹cāo的父親曹嵩現如今正吃香之時,兩下合力,算荀貞得罪了張讓,給他弄一個別部司馬的職位也是輕而易舉。
荀貞坐於席上,望向帳外,心道:“傳旨的朝吏對我那么客氣熱情,也許不但是看在袁紹的面上,更是因為他視我為‘同類’了啊。”
中常侍趙忠曾:“袁本初坐作聲價,好養死士,不知此兒終玉何為?”這話什么意思?表面上看是袁紹救濟同類、結交豪杰的行為引起了宦官的不滿,往深里分析,卻明袁紹已經和曹cāo等人結成了一個政治集團。荀貞既得袁紹、曹cāo的相助,那么在那個朝吏看來,自明荀貞已是他們這個集團中的一員了,而這也正是曹cāo寫信給他的緣故。
戲志才看罷曹cāo的信,喜憂參半,道:“貞之,想不曹cāo會動袁紹助你。曹cāo父曹嵩累任兩千石,為天子信用,袁氏世代公族,海內所歸。有他倆在朝中運作相助固是好事,但……。”
他話沒完,可意思荀貞已知,能得曹cāo、袁紹的相助,對荀貞將來的仕途當然會大有益處,可這樣一來,卻也勢必會被宦者敵視,如今宦官勢大,搞不好早晚有一天會因此獲罪喪命。
荀攸拿過信,展開觀看,一目十行地看完。荀貞問他:“公達,你怎么看?”荀攸道:“袁本初之志,人皆知之。事成,有功國家,事敗,無愧家聲!”
戲志才寒門出身,雖也是士子,不如荀攸在面對宦官時立場堅定,他更多的是在為荀貞權衡利弊。荀貞心知十常侍雖然權傾一時,卻如冰山,已不能長久了,而在這個時候如果能夠躋身入袁紹的政治集團,對他來卻是大利。他撫掌贊道:“公達所言,深得吾心。”心中想道,“曹cāo真是我的貴人,這次卻是吃了他的人情了。”他與曹cāo雖彼此“一見如故”,但相處的時間不長,老實,他沒有想曹cāo會這樣不遺余力地幫他,忽然想起樂進、文聘,再又看看眼前的荀攸和戲志才,不覺起了點內疚之意,心道,“孟德兄啊孟德兄,你這般對我,我卻是對不住你了!”
圣旨下來的第二天,皇甫嵩召集諸將,於帥帳軍議。
軍議沒什么好的,圣旨里講得明明白白,令皇甫嵩必須在五天內動身西入冀州。
朝廷催得這么急,卻是因為冀州的戰事陷入了僵局。
冀州的漢兵本是以盧植為將,盧植剛開始打得很順,自入冀州,“連戰破賊帥張角,斬獲萬余人”,可在張角等走保廣宗后,兩邊陷入了僵局。黃巾軍不擅野戰,守城卻沒問題。廣宗城墻高厚,城中黃巾兵多將廣,難以強攻,因此盧植“筑圍鑿塹”,用出了圍困之計。天子遣黃門左豐來督戰。黃門品秩不高,六百石,可卻是皇帝身邊的親近人,“掌侍皇帝左右”、“關通中外”。這左豐是貪濁之人,盧植帳下的親信建議盧植“以賂送豐”,盧植與皇甫嵩一樣,堅決不肯行賄。左豐千里迢迢地跑一趟,什么好處也沒撈著,回京師進讒言,對天子:“廣宗賊易破耳。盧中郎固壘息軍,以待天誅。”天子大怒,遂檻車征盧植,改用董卓為將,攻廣宗,臨陣換將本是大忌,董卓雖名震西州,卻也不是百戰百勝的,結果不克,打了個敗仗。
剛好這個時候,皇甫嵩平定了東郡。
朝廷無奈之下,只好再令皇甫嵩西入冀州,接替董卓擊張角。
這其中的曲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盡管皇甫嵩麾下的諸將多多少少都聽聞了些,但當眾出來卻除了徒然傷士氣外并無半點用處,所以皇甫嵩沒有這些內容,他只是向諸將傳達了天子的旨意,大略地介紹了一下已知的冀州黃巾兵的情況,安排了一下各部行軍的次序和路線結束了這次軍議,最后他為了振奮士氣,按劍起身,環顧帳內,慷慨地道:“前天我接軍報,朱中郎與南陽秦太守合兵,攻復南陽,連戰連勝,已斬張曼成。南陽之賊離覆滅不遠了。天下黃巾,三分在潁、汝,兩分在南陽,此三郡賊兵一滅,剩下的只有冀州張角了。《韓非子》云:‘一手獨拍,雖疾無聲’。張角雖擁眾固守,負隅頑抗,但只是垂死掙扎,已然不足為慮,待我大勝之軍合彼冀州之兵,以此擊之,滅之不難!諸君,建功立業在冀州!”
只聞得帳中“嘩嘩嘩”一片甲衣摩擦之聲,諸將盡皆離席起身,躬身按劍,齊聲道:“建功立業在冀州!”(去讀讀www.qududu.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