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昨晚忘了上傳了,兩更一起送上。
補上五月十二號的。
陰修扭臉,對坐在他下首的郡功曹鐘繇說道:“元常,我聞你家和貞之家是世交?”
鐘繇答道:“繇曾祖與貞之族祖當年齊名州郡,與太丘公、韓嬴公并稱‘潁川四長’。算起來,我們幾家已相交五十余年了。”四家之中,除韓韶家在舞陽(今屬漯河),相距較遠外,其余三家彼此相距不過數十里,來往方便,彼此聯系密切。
“四長之名,我亦久聞。可惜諸位大賢多已故去,唯今只余太丘公一人了。先賢雖已去,今賢已成材。元常、貞之,令曾祖、令族祖在天有靈,看到你們也定會十分欣慰,無憂矣。今逢鴻鈞之世,正英雄有所為之時。你二人俱皆本郡棟梁,有濟世之才,勉之!勉之!”
凡太守案行縣鄉,必遣郡督郵先行。陰修為人謹慎,事事依足國典,在此方面也不會例外。他沒有在西鄉過夜的打算,剛到潁陰的時候,就派了郡督郵前去通知他準備去的下一個縣許縣了。此時還沒得到回報,不著急走。
他和鐘繇、荀貞說了幾句話,望望堂外的天色,對朱敞說道:“朱公,按照計劃,行完西鄉,再行一下南鄉,我就算行完你潁陰的春了。南鄉在去許縣的路上,不必急著走。等會兒我去許縣時,順路看一下就成了。現下時辰尚早,我與貞之敘談未夠,不如咱們多留一會兒?你看如何?”
“好。”
陰修即揮了揮衣袖,笑對堂上的郡縣屬吏說道:“公事已畢,汝曹且上去罷。我要邀院中諸子登堂,共座清談。”除鐘繇等少數重吏外,余者吏員都應諾起身,魚貫退出。鐘繇親去門外,將候在院中的士子都召了上來。陰修瞇著眼看諸子入內,笑與荀貞說道:“貞之,今諸子從我車騎出行,知者知他們是從我行春,不知者還以為是來你西鄉探親訪友。”
如鐘繇所說,鐘、陳二家是荀氏的世交。荀氏叔侄是荀貞族人。辛璦的母親是荀貞族姐。辛毗、辛評則和辛璦同族。潁陰劉氏與荀氏同住一城,交情亦佳。這幾人不管與荀氏是親是疏,之前是否相識,從表面上看,都和荀貞有些關系。所以,陰修有此調笑之辭。
荀貞心道:“‘我’家只是荀氏支脈,自身也僅只是個有秩薔夫。名不及文若,秩不及鐘繇。憑我這點資本,何德何能,值得陰修這般厚待?‘與我敘談未夠’。——還特將這些士子請上堂內,共坐敘話。他必有所圖。……,也許?他是把我當作了馬骨,想以此示好諸姓?”
諸人按年歲落座,在陰修和朱敞的主導下,笑談敘話。
荀貞只是中人之才,雖因家學淵源,在時尚、宣康這些人面前綽綽有余,但面對此時堂上諸子,他的學問就不夠了。還好,有前世的見聞,略知歷史的走向,只要不談論經典,在時事雜學、逸聞趣事上還是能說上幾句的。他也會藏拙,大多數時間只是微笑傾聽,萬不得已才會發表一兩句意見,偶有靈感,妙語說出,固不致令人拍案驚奇,卻也能讓人回味再三。
在座的不少士子就心中想道:“荀貞之非但有武勇膽略,能行殺戮、能施恩德,亦能清談,頗有雅趣也。”
這次清談直到郡督郵所遣之送信人來到才告結束。陰修、朱敞起身,荀貞相陪,諸子隨從,下堂出院。出得院外,陰修不經意間看到院門兩側各沿墻站了五個人,皆幘巾布衣,或帶環刀,或攜長劍,英氣勃勃。他指著問道:“這是?”
荀貞答道:“他們都是本鄉豪桀,聞聽明府駕臨,主動前來護衛。”不動聲色地對這十人說道,“明府將行,你們還不跪拜相送?”這十個人除了領頭的許仲、樂進外,都是江禽送來的輕俠,本是站立不動的,聽得荀貞下令,絲毫猶豫沒有,立刻俯首跪拜,齊聲道:“恭送府君。”
“本鄉豪桀?主動前來護衛?”
鐘繇笑道:“明府可能沒注意,咱們來的時候他們就在這里了。”陰修眼神不好,看東西反正看不清,有時候也就不怎么注意周圍的人物、景觀。
“噢?”陰修又抬起首,瞧了眼天色,說道,“咱們來時,他們就在這里了?這么說,已在此處站了近兩個時辰了。”
近兩個時辰,時間不短。特別現在春風尚寒,在風中站一兩刻鐘可能還無所謂,近兩個時辰,只這股風寒換個尋常人就吃受不住。而眼前這十人皆精神奕奕,分明沒把這點寒當回事兒。陰修來了興趣,駐足問許仲:“你面上為何蒙巾?”
許仲跪拜在地,也不抬頭,答道:“小民曾路遇群盜,與之相斗,傷了臉面,因蒙巾遮掩。”
“你曾路遇群盜?”
“是。”
“還能全身而退?”
三人以上稱為“群盜”,能在至少三個人的攻擊下全身而退,說明是個勇士。
荀貞唯恐許仲露出馬腳,不愿陰修和他說話,笑道:“若說起‘路遇群盜’,明府何不問問文謙?文謙去年冬天千里獨行,冒雪奔赴師喪,在陳留郡碰上了一伙兒盜賊,他不但全身而退,而且將這股盜賊盡數斬滅。”
“噢?文謙何人?”
荀貞指了指樂進,吩咐他站起身來。樂進聞聲起身。陰修見他雖身量短小,然而動作敏捷,也不知是否受了荀貞所說此人“且將這股盜賊盡數誅滅”之話的影響,竟覺得他站起后竟似淵渟岳峙,矯捷勇悍,不覺贊道:“好一個‘赳赳武夫’!……,你誅滅的盜賊有幾人?”
“五人。”
“以一敵五,盡將誅之。如此說來,你必是個擊劍高手了?”
“進少好擊劍,學過幾年。”
“貞之,你從這些鄉中豪桀里挑兩個人出來,讓他們和這個壯士比試一二,如何?”
荀貞還沒答話,跪拜地上的輕俠里有人不樂意了,昂起頭,嗔目大怒,嚷嚷叫道:“吾輩學劍,學的是殺人之劍。男兒提七尺劍,當快意人生,怎能像猴子似的賣藝人前!”
陰修、諸士子愕然。
他們這些輕俠,重氣輕死,和那些懼怕、諂媚權貴的鄉中大戶、小吏們截然不同,若是投了脾氣,他們能以死相報,就像對荀貞;而若是看不順眼,便是天王老子來,他們也橫眉冷對。——早先,他們不就在江禽的帶領下,差點把封查許仲家的秦干留下么?
這還是荀貞在前,說話這人不敢太過放肆,如若不然,恐怕早就一怒躍起拔劍了。荀貞斥道:“胡言亂語甚么!明府在上,哪里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快叩首謝罪!”許仲也轉首瞪了這人一眼。這人不情不愿地伏地謝罪。
陰修嘖嘖稱奇,沒有因此惱怒,反而笑道:“貞之,你相中豪桀真勇敢之士。”經過這段插曲,再去看樂進時,他才想起了荀貞剛才夸樂進的前半句話:“你為奔師喪,千里冒雪獨行?”
“是。”
“不僅是壯士,還謹守弟子道,知孝。好,好!”
忠孝勇烈的人誰都喜歡,為赴師喪、千里獨行雪下絕對是個壯舉了,沒多少人能做到。陰修越看他越覺得歡喜。士子們亦竊竊私語,頻頻目注。陰修問道,“我聽你口音不似本地人?”
“小民乃陽平衛國人。”
“陽平衛國?那你為何會在這里?”
“因慕荀君之德,故追隨左右,以冀效犬馬之勞。”
這樣忠孝勇烈的人居然仰慕荀貞的德行?以至寧愿投其門下,效犬馬勞?士子們對荀貞又高看一眼。先有那個蒙面殺盜的壯士,又有那個“當提七尺劍,快意人生”的壯士,又有這個忠孝勇武的壯士,荀貞在西鄉只有幾個月,就能得到這么多勇士的投奔,他是怎么做到的?
陳群站在人群中,目光往樂進臉上瞧了瞧,又往荀貞臉上看了看。樂進、荀貞二人皆神色平靜。陰修問道:“追隨荀君左右?你在鄉中可有任職么?”
樂進搖了搖頭。
“如此壯士,怎可閑置?貞之,你應當給他安排個職務啊!”
“貞慚愧。鄉中吏員皆滿,諸職皆齊,目前并無空職。”
荀攸不知何時走到了鐘繇的身邊,微微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鐘繇頓知其意,心道:“貞之少學仲通門下,與公達交好。公達這是想幫他安插一下自家的人手,好方便日后治鄉。”一個鄉中小吏不算什么,順手人情可以做得。他乃郡功曹,執掌一郡人事,郡縣之屬吏任命,無不經他之手,他人又天資卓越,記性聰敏,微一思忖,便想起一個位置,說道:“西鄉游徼左球,去年助貞之剿滅外縣巨盜,本該按功升遷,因前太守入京,明府當時未至,故拖延至今,尚未論功。待他升遷后,以文謙之勇武忠孝,足可接任。”
荀貞大喜,一喜樂進能出仕郡中了,——游徼雖是鄉吏,卻歸郡里管;二喜游徼主管督盜賊,是個武職,和亭長一樣,也是可以借此招攬人手的,對他的大計十分有利。他忙示意樂進謝恩。樂進拜倒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