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顧寫字,上傳晚了。
把書評區的留言看了一遍,謝謝大家的關心和鼓勵,真的很感動。唯有以努力把書寫好來為回報。
明后天周末,童鞋們如果有空,不妨參加一下書評區的活動,《戲說三國》,寫一個你們最喜歡的人物。
荀貞出了官寺,驅馬疾馳,為趕時間,轉下鄉路,抄近路往桑陰亭去,卻不妨今日又適逢五天一次的市集,走不多遠,便見前頭攤鋪占滿於道,人頭簇擁,人聲鼎沸。他撥轉馬頭,又從鄉路上轉到田間。田中冬麥郁郁,馬蹄過處,霎時伏亂一片。
這動靜驚到了鄉民。集市上鄉民甚多,無不觀之。
荀貞焦急之中,不忘細節,眾目睽睽中,他可不愿被傳出去一個“不恤稼穡”的惡名,當下一手挽韁,一手按住衣袍,筆直地坐在馬鞍上,轉過頭,沖著旁邊的集市叫道:“我乃本鄉新任有秩,今有急事救人,萬不得已乃走田間。凡田麥被我踩壞者,傍晚時可去官寺尋我要錢。”風馳電掣,幾個呼吸間,已過了集市。
市集上嘈雜的聲音為之一靜,隨即又熱鬧起來。大部分的鄉民倒不關心被踩到的麥苗,一則荀貞單人匹馬從田上過,被踩倒的麥苗不多,二則,他們又不是麥田的主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們只是對荀貞的這個匆忙舉動很是好奇。
有在上次市集時見過荀貞的,說道:“這位新來的有秩荀君,上次見他時,覺得他很和氣,毫無倨傲之色,還自家出錢買了老黃一個青銅鏡,難怪繁陽亭的里民對他交口稱贊。今日卻是怎么了?這般火急火燎的?”
“沒聽到么?他說去救人。”
“救人?莫不是哪里來了盜賊么?”
市集上人多,人多膽壯,便來上幾個盜賊也不怕,雖有人聽了這個推斷后有些害怕,不過多數的人渾不當回事,也不知誰先說起的,漸漸地話題轉到了荀貞那次聞鼓出境,夜半擊賊的事上。雖說這件事已經發生了一段時間了,但鄉民們的消息渠道不靈通,很多人連衣食溫飽都保證不了,更沒功夫去關心別事,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那些初次聽聞的都是嘖嘖稱奇,說道:“適才他催馬過去,見他眉清目秀,只似個尋常士子,沒想到竟這么有膽略!”
鄉民議論紛紛暫且不說,只說荀貞驅馬疾奔,過了市集,復又從田間轉回路上,不顧風冷,迎著寒風,一個勁兒鞭打坐騎,催快速度,路邊的林木飛快倒退,連過了兩個亭部,來到桑陰亭里。——他來就任有秩后,雖然還去過各亭、各里,但在閱讀案牘時,通過詢問鄉佐、佐史,也大概了解了各亭、諸里的方位,故此今兒雖是頭次來桑陰亭,沒走半點彎路。
來到亭中,他極目遠望,瞻顧遠近,田間野樹稀疏,遠處溪流丘山,四五個里聚散落在道路兩邊,前頭兩三里處,可不是正有一伙人圍聚?離得較遠,聽不清楚聲音,但觀其動作,看其舉動,定然是在吵鬧爭執不假。三兩個過路人小心翼翼地讓開,從他們旁邊繞過。
荀貞叱馬續行,奔將過去。兩三里地,一瞬即過。與那幾個過路的人交擦而過時,他們都好奇地仰頭看了看他。眼看就要趕到近前,那伙人的叫罵聲也已清晰入耳,也很清晰地看到了被圍在人堆里的樂進,他準備揚聲說話之際,突見人堆外側、樂進的身后有一人拔出了佩劍。
他心道不好,忙把佩刀連刀帶鞘一起從腰間拽出,取下刀鞘,高舉在手,猛地擲了出去。他擅長擊劍,尤擅投擲擊打之術,這時雖在馬上,在奔馳之中,雖與那人相距百步,但在竭盡全力之下,只見那刀鞘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翻了幾個滾,還是正中目標,端端正正地砸到了那人的肩膀上。
那人猝不及防,一門心思都在樂進身上,哪里能料到會有個刀鞘從天而降?“哎呀”一聲痛呼,手中不穩,剛拔出來的劍掉落地上。圍住樂進的那些人齊齊轉頭,看見了荀貞。
樂進也看見了。
荀貞催馬疾行,連過了兩個亭,雖是抄的近路,也有十四五里地,而他從官寺趕到這里,總共才用了一刻多鐘,路上奔馳得有多么快可想而知,衣裳都被風吹亂,領子歪歪斜斜,剛才拔刀時拔得急,腰帶也被弄歪了,又因為出來得匆忙,沒帶幘巾,發髻顯露在外,也被風吹得有些散亂,顯得蓬蓬松松。更加上風寒凍臉,鼻涕都快出來了。一副狼狽模樣。
樂進再往他身下的坐騎看,見他的這匹駑馬脖頸、肚腹上汗水涔涔,鼻中噴著大團的白氣,四個馬蹄上皆分別沾了些許混了土色的麥苗,猜出:必是為趕時間,從田間奔來,一路不停。
荀貞奔到近前,勒住坐騎,不等停穩,提刀從馬上跳下。
人堆中有人認識他,低聲說道:“這是新任的有秩,姓荀。前幾天他來上任時,鄉亭的高素曾去迎他,我在路上見到。”眾人分開,讓出一人。只見這人身長七尺九寸,膘肥體壯,絡腮胡,頷下蓄了兩寸短須,眼不大,蒜頭鼻,膚色極黑,高冠長劍。
這人聽了身邊人的話,打量了荀貞兩眼,排開諸人,大步出來,略略拱手作揖,拿出豪爽的姿態,笑容滿面地說道:“來人可是新任的有秩荀君?”
“正是在下,請教足下尊姓大名?”
“荀君你不知我么?俺便是第三蘭。”
荀貞心道:“果是朱陽里第三氏。”
那佐史給他報訊時,只說了樂進是被圍在了桑陰亭,沒有說圍他的人是誰,當時荀貞不及細問,但在來的路上時,他已經大約猜出或許是朱陽里第三氏的人。第三氏的族人甚多,其中最出頭的有兩個人,一個叫第三明,是第三家族長的長子,一個便是這個第三蘭,乃是第三明的幼弟。
荀貞心中有數,臉上帶笑,先給那被他砸到的少年道歉,隨后對第三蘭說道:“原來是第三君,久聞大名,今幸得瞻見,果然人如其名,威武雄壯。”示意樂進牽馬過來。
第三蘭反手將樂進的坐騎拽住,橫眉立眼,怒對樂進說道:“你作甚么?想走?留下錢來!”
荀貞說道:“這位樂君是我的朋友。第三君,你說‘留下錢來’,不知是何意思?”
第三蘭說道:“這豎子是荀君的友人?嘿嘿,我等實在不知,有所得罪,恕罪恕罪。”口中賠罪,手下不松,說得好聽,卻就是不肯放樂進過去。
荀貞微蹙眉頭,說道:“樂君今來本鄉,便是為訪我而來。第三君,你這是何意?”
從光武皇帝、建武年間,這第三家初來本鄉開始,他們家便爭強鄉亭、斗狠閭里,至今近一百五十年,中間也不知換過了多少的家主、經過了多少的鄉有秩,雖說也有人因亂紀而伏法刀下,雖也有人因殺人而亡命江湖,可悍不畏死、僄輕亂法的習氣卻從未改變。
也因此,從最初的為鄉人所輕,到現在的被鄉人所懼。最初時,他們被官寺壓制,到現在,卻反過來變成了官寺被他們藐視,一些軟弱的鄉有秩反倒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荀貞年紀輕輕,又是外來人,第三蘭倚仗本族悍名,在鄉中暴桀已久,怎會將他看在眼里?話語似恭,卻半步不肯相讓地說道:“這個豎子從我里前過時,對俺里門吐唾沫,太也辱人!俺家世代英雄,豈能受此之辱?俺當即上前與之理論,他反動人,……。”他朝后頭招了招手,人堆里擠出來兩個少年,皆鼻青臉腫。
他接著說道:“荀君你看,把俺們都打成什么樣了?先辱人,又打人,怎能讓他輕巧過去?”
荀貞蹙眉,心道:“‘吐唾沫辱人’云云,定是無稽之談。樂進是個外地人,只是路過他們里前,與他們無冤無仇,又怎會辱他們?料來是隨便之舉,并無它意,怎知卻被這無賴抓住,借機生事。‘打人’云云,估計也是這第三家動手在前。我雖與樂進相交不久,但通過接觸,知他稟性沉穩,不是個莽撞之輩,要非被迫、要非怒極,斷不肯動人的。”
果如他的推測,樂進大怒,嗔目喝道:“小兒!還敢糊弄黑白,顛倒是非!我從爾里前過時,起了陣風,吃到塵土,將之吐出來怎么了?‘打人’?是誰先動的人?我好言好語與爾等分說,爾等逼迫不讓,我道歉也不行,你們還動手搶馬!這坐騎,乃是荀君借我的。我豈能讓給你們?我自然不肯答應!你們又攘臂動手,來打我。我無奈反擊,你們打不過,又訛詐錢財。……,真豈有此理!”
樂進本還沒有這么生氣,這時真是氣急。他一方面固然是氣憤第三蘭等無賴,搶馬訛錢,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卻是氣憤第三蘭顛倒黑白,在荀貞面前抹黑他。他沉穩歸沉穩,但卻絕不是一個懦弱怕事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敢在路上遇到盜賊的時候拔刀出手,將之盡誅。這時氣急攻心,他惱怒之極,伸手按到腰間的劍上,挺身怒道:“我今來是為赴約、訪荀君,不愿為荀君惹下麻煩,要不然爾等鼠輩,早被吾斬殺劍下!”
第三蘭不知道他說的實話,只當他吹牛,嘲笑說道:“短豎!身不過七尺高,干瘦如猴,也敢大言!”眾少年哈哈大笑。
樂進漲紅了面皮,就要拔劍出鞘。
荀貞急道:“文謙且慢!”樂進眼看是氣急了,他這一拔劍定血濺當場,荀貞不怕受責任,但殺了人后,樂進怎么辦?只有兩條路,要么伏法,要么亡命,都不是他所愿見的,急忙將之止住,心道,“這第三蘭囂張至此,不但訛詐路人,甚至連我都不放在眼里,若縱之讓之,日后我在鄉間再無威信可言,幾個月的苦心經營必付諸東流。”眼中微光閃過,他做出決定,“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我本想等打聽清了這第三家的虛實再做打算,但以今日看來,也不必‘再做打算’了。”問道:“第三君,那依你之意,欲要如何?”
“荀君,俺聽說你是名門子弟,做過繁陽亭長,當知律法。按法:‘傷人當耐,償錢’。‘斗而未傷人,下爵毆上爵,罰金四兩’。”問樂進,“你是何爵?”
樂進二十來歲,與荀貞相仿,近三十年來,朝廷只賜過一次民爵,他當然只是第一級的公士。
第三蘭說道:“被你毆打的那兩人皆是上造,爵比你高。該‘罰金四兩’,兩人共八兩,便是半斤,今一斤金合錢兩萬,半斤就是一斤。這是如果沒傷人當被罰的錢。你還傷人了,需要加價。”
樂進惱道:“那被我打傷的兩個少年,一個不過二十一二,一個尚未加冠,何來‘上造’之爵?”
第三蘭強詞奪理,說道:“此二人乃是繼承父爵,不行么?”
荀貞明知他所說不實,壓住怒氣,問道:“你且說想要如何?”
荀貞身高七尺七寸,在當時而言是高個子了,但比起第三蘭來還是低了一點。樂進才七尺上下,更不及第三蘭高大。第三蘭腆胸凸肚,仰著頭,低眼看人,看著他兩人,意態驕恣地說道:“這短豎本就短小,若再被剃了鬢發、胡須,越發見不得人。俺們也不詣官寺訴訟了,這耐刑就給他省了,只管償錢就行了。”
“你欲他償錢幾何?”
“按律:‘贖耐,金十二兩’。兩個人被打傷,一人兩萬錢!再加贖耐錢,一萬五千。總計五萬五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