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曰:、、、、、、、、、
的確如徐晃所料,曹操所部的主力現下還沒有還回到河東郡中,但曹操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料知了楊奉可能會率兵來援,因此曹操就在河東郡西界以外郡外散布了許多斥候、細作。
楊奉部剛過弘農未久,曹操就得到了斥候傳來的稟報。又如曹操此前所料,從斥候的匯報中,曹操得知了楊奉所部兵馬只有三四千人,顯然是沒有從李傕那里得到援兵,雖然楊定給了些援軍與他,然只數百羌騎罷了,因此曹操并不畏懼,便親到郡府,與王邑共同商策。
王邑聽從了曹操的建議,收縮兵力,放棄了河東郡西的防御,把兵力集中到了郡治安邑,以步卒約千人屯駐城中,由夏侯淵率騎兵三百余埋伏城外,楊奉部如果來攻,便內守堅城,外則以騎伺機擊之,里應外合,就算不能把楊奉所部一舉殲滅,至少也足可保安邑不失。
如此,等到夏侯惇等部的主力兵馬到后,此番之危自然也就解了。
——至於楊奉部斥候所探查到的“前方三十多里外,出現了曹軍、河東郡兵的蹤跡”,這其實是曹操的疑兵之計,那斥候探到的“敵軍”,并非曹操、王邑帳下的正規部隊,是多由本地豪強,如衛固等族的宗兵組成的一支“疑兵”。河東久受戰亂,諸縣豪族俱擁塢堡、有宗兵。這支“疑兵”的首領即衛固、賈逵兩人。盡管曹操已給夏侯惇去檄,令他速來安邑支援,但路上需要時間,衛固、賈逵統帶的這一支“疑兵”,就是為爭取時間而設的。
只是沒有想到,楊奉居然在聞知西河郡的白波黃巾兵敗以后,未敢再往前行,而就撤退。
步卒在城中,出城追趕的話肯定會來不及,因此曹操就急令夏侯淵領其部騎兵追之。
夏侯淵回到安邑,進見曹操,向曹操稟報了追楊奉部未成,反被徐晃半道設伏敗之的此事。
曹操聽完說道:“妙才,你說拜你那將自稱河東徐公明?”
夏侯淵說道:“他是這么自稱的。”
曹操轉眼去看坐在旁邊的王邑,笑問他,說道:“文都,公可知此人么?”
王邑在任何東郡守之前,曾任過離石縣的縣長,離石縣是西河郡的郡治所在,故此王邑實是長期在河東、西河兩郡為官,對這兩郡的情況都很熟悉,對白波軍內部的情形也較為熟悉。
故而雖在他任何東郡守前,徐晃就已投到了楊奉帳下,但他對此人還是知曉的。
王邑回答曹操,說道:“既是河東人,又字公明,那么此人應便是楊縣人徐晃了。”
曹操說道:“楊縣徐晃?”
王邑說道:“此人本是我河東郡府的郡吏,頗有勇力,亦有智名。”
曹操問道:“既是郡府郡吏,緣何從賊?”
王邑嘆了口氣,說道:“白波黃巾諸賊,勢最強時,擁眾十余萬,我河東、西河兩郡總共才多少民口?可以說彼等諸輩是傾覆兩郡。西河、河東各縣的士民盡遭荼毒,別說郡縣吏,即使縣之長吏,亦或有被迫從賊者,徐晃就是其中之一。”
曹操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王邑問道:“孟德,你為何詢問此人?“
曹操說道:“楊奉才入我河東郡就匆忙撤退,由此足可見,其部將士定是聞知了西河白波諸賊為我大敗的消息,因致倉皇失措,然此徐晃殿后,卻臨危不懼,先以兵誘妙才追擊,而后設伏,遂竟敗之。……文都,其人確如公適才所言,智勇兼備,是個人才。”
王邑撫須笑道:“我知道了,孟德,你是起了愛才之心。”
曹操哈哈一笑。
王邑說道:“徐公明此人確非庸人,他此前既在我河東郡府為吏,孟德,要不我去書一封,試著招降於他?”
曹操搖頭說道:“此時若招,他怕是不會來。”
王邑訝然問道:“為何?”
曹操說道:“楊奉早前固然是賊,但他現今投到李傕帳下,得了朝廷詔拜,是已然非賊矣!非但不再是賊,且較以實力,我軍現下亦不如李傕遠甚;又且天子雖被李傕諸輩脅持,畢竟天子還是天子,所以若於此時招之,我料他定不會來。”
王邑聽了也不以為意,說道:“孟德言之有理,既然如此,那不招也罷。”
曹操嘴上雖說“此時若招”,徐晃怕是不會來,然其心中,卻是已把此人記下。
想這曹操從兗州兵敗入冀以后,之前在兗州招徠到的士人,包括一些壯士,大部分都沒有跟他一起走,而是留在了兗州,他身邊可用之人因此變得相當匱乏。
到太原郡至今,太原頗有名族,盡管他也禮賢下士,招徠到了些士人,通過征募義兵,亦招攬到了些猛士,可高干與他同城,又高干是并州刺史,高干的后頭又有袁紹,他卻是沒有辦法和高干大張旗鼓地爭奪人才,所以他而下依然還是缺將少謀,他現誠可謂求賢若渴。
這些,且不必多言。
一會兒,曹操忽然一笑。
王邑問道:“孟德,緣何發笑?”
曹操說道:“剛才我聽公說,徐公明是楊縣人,倒是與我有緣。”
王邑說道:“他是楊縣人,怎么就與公有緣?”
曹操說道:“前我與公定下‘速決’、‘內外響應’以克勝,此敗李樂諸賊、為君平定河東之策的時候,我部便是在楊縣境內。”
從太原入河東,先到永安,接著就是楊縣。楊縣在后世頗有名氣,便是洪洞縣。
王邑恍然大悟,說道:“孟德的意思是說,戰前定策之際,你身在楊縣;今克勝以畢,你令妙才追楊奉而阻妙才者,又是個楊縣人,所以有緣。”
“是啊,公以為呢?”
王邑笑道:“孟德此言說的也是。”
曹操遙望府外天空,忽有所感,嘆道:“河東之地,英杰輩出!”
王邑說道:“除此徐晃以外,可是還有別的什么河東英杰入了孟德的眼中么?”
曹操回過頭,笑指陪坐堂下的衛固、賈逵諸河東郡吏,說道:“公府中仲堅、梁道諸君,無不英俊之士。文都,貞之帳下有一將,姓關名羽,字云長,有萬夫不當之勇,亦河東郡人也。”
王邑說道:“關羽?”
曹操說道:“貞之帳下,雖勇將云集,然云長於其間,數一數二!翹楚也。”
“鎮東帳下,有如此多的驍悍能戰之士?”
曹操倒是不避諱他在兗州的失利,意態灑脫,與王邑笑道:“文都,要非如此,我自以為也不是個庸碌之徒,卻如何會打不過他?被他從兗州趕到了這里來!”
王邑皺起眉頭,陷入思索,多時,說道:“孟德,要按你這么說,今鎮東所部已入據洛陽,那他會不會對我河東日后造成威脅?”
曹操說道:“暫時來講,應該不會。”
“為何?”
曹操說道:“本初不提,畢竟李傕、郭汜、樊稠諸輩,也是不會坐視洛陽、河南尹為貞之所據的。我料,至遲明年春夏之交,李傕、郭汜、樊稠諸輩必然就會興兵,與貞之爭奪河南尹。”摸著胡須,笑道,“強敵當前,貞之他現在又怎么會有心思覬覦公之河東呢?”
再是和曹操此前不很熟悉,通過擊敗李樂等將的此戰,對曹操的智謀、判斷,王邑而下也是十分贊佩的了,聽到曹操此話,他心頭稍微放松,站起身來,向曹操作了一揖。
曹操急忙起身還禮,說道:“文都,這是作何?”
王邑說道:“孟德,我代表河東郡的士民,多謝孟德了!若無孟德相助,我河東郡現下仍還是被李樂諸賊盤踞,我河東的百姓仍然還在受李樂諸賊的侵害,多虧孟德,料敵如神,用兵果勇,一戰殲滅李樂諸賊,再戰盡剿西河諸賊,三戰逐走楊奉,才還了我河東百姓的安寧!”
曹操說道:“公之贊譽,操不敢當。”
王邑說道:“公當之無愧,有何不敢?”
曹操說道:“我說不敢當,這不是我的自謙之辭。文都,今我雖與公聯兵相繼擊滅了河東、西河兩郡的白波諸賊,并且河南尹那邊貞之所部的威脅,暫時公也不必考慮,但這不代表河東郡便能就此安穩,河東郡的市民百姓便能就此安居樂業。”
王邑說道:“孟德,你是在擔心楊奉會重來犯境?”
曹操笑道:“楊奉,勇而寡謀,此匹夫也,何足慮之!文都,我說的是李傕、郭汜、樊稠。”
王邑不太明白曹操的意思,說道:“可是孟德你此前在給我的來書中,不是說李傕、郭汜、樊稠現正與馬騰、韓遂等相持於長安西,他們無暇顧我河東,而且也果如公之所料,這次楊奉來犯我河東,李傕也確實沒有給援兵,卻又為何此時慮李傕諸輩?”
曹操神色凝重,請王邑坐下,自也坐下,說道:“馬騰、韓遂雖然兵眾,但其兩人皆無遠謀,天子現被李傕、郭汜、樊稠諸輩挾持在手,此李傕諸賊之一利也,長安等城現在李傕諸輩之手,此李傕諸輩之二利也,是馬騰、韓遂早晚會被李傕、郭汜諸輩所敗,或者……”
“或者?”
曹操說道:“或者他們兩方到末了,又會沆瀣一氣。文都,到至那時,河東者,關中西北之遮蔽也,李傕諸輩抽出手來,他們一定就會來寇河東!”
王邑仍是不解曹操意思,說道:“孟德,公此言有理,但是公剛才不是又說,李傕諸輩明年春夏之交的時候,會與荀鎮東有一戰么?”
曹操問王邑說道:“文都,我先問你,如果李傕來書與公,請與公盟好,公會如何回應?”
王邑慨然說道:“昔我是力不如人,不得不與李樂諸賊暫相委蛇!現借孟德之力,已重定河東。李傕諸賊,脅持天子,禍亂長安,罪大惡極,他若真敢來書與我,我又怎會答應!”
曹操說道:“公之此答,在我料中。公素剛正,自然不會與亂臣賊子蛇鼠一窩,可是河東在弘農郡北,文都,我再問你,若你是李傕、郭汜、樊稠,當你出兵關中,將與貞之部交戰時,河東卻不肯與自己盟好,那你,會不會擔心河東兵會在你正與貞之部戰於洛陽時,突南下襲你軍之后?”
王邑說道:“孟德,你是說?”
曹操斬釘截鐵地說道:“為了保證在爭奪河南尹的時候,可以做到后顧無憂,李傕諸輩定會先把河東郡重新拿入手中!文都,公只要拒絕李傕的盟好之請,他就必會發兵來攻。我剛才說了,李傕諸輩進攻河南尹的時間,最晚是在明年的春夏之交,這也就是說,彼等發兵來攻河東郡的時間,只會比這早,不會比這晚。”
王邑眉頭深鎖,想了半天,深覺曹操的這番分析很是正確,卻有一疑浮上心頭。
這一疑惑,剛才他沒有想到問,這會兒卻是不能不問了。
王邑問曹操,說道:“孟德,你說至遲明年春夏之交時,李傕諸輩就會與鎮東部爭奪河南尹。你的這個春夏之交,是怎么判斷出來的?”
曹操說道:“文都,這個判斷有何難作出?”
王邑說道:“是由何出?請公示之。”
曹操說道:“自四月至今,長安不雨,文都,百姓已然人食人!李傕諸輩與馬騰、韓遂雖縱兵劫掠地方,但百姓都人相食了,則他們又能從民間搶到多少糧食?糧秣既缺,這馬上就要入冬,一下雪,天氣冰寒,又冷又餓,士兵們能沒有怨言么?
“因此我判斷,最多等到明年開春,他兩方肯定就會有一方堅持不住,亦即,他們兩邊相持的局面最多會延續到明年春時。”
王邑說道:“公意是最晚明年春時,李傕諸輩與馬騰、韓遂兩邊,就會分出勝負。”
“不錯!仍是我方才說的,或馬騰、韓遂敗北,或他兩邊再度沆瀣一氣。”
王邑說道:“他兩邊分出勝負之后……?”
曹操說道:“李傕諸輩就會謀劃用兵河南尹。文都,所以我說,李傕諸輩至遲到明年春夏交時,便會進攻河南尹!”
王邑恍然大悟,對曹操的分析能力和才智愈發佩服了,說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文朗,公以為我言是否?”
邑說道:“公言極是!”面帶深憂,問曹操,說道,“如公所言,李傕諸輩會在明年春夏交時用兵河南尹,而用兵之前,彼輩又會先謀我河東,孟德,那算起來,也就是四五個月的時間了!我該如何應對,孟德可有教我?”
曹操說道:“欲保河東,非得有西河、太原兩郡為河東之后援不可,太原郡有我在,公不必擔心,待李傕、郭汜諸輩來犯河東的時候,我一定是會助公的。唯是西河郡那邊,久受賊害,吏民殘破,要想收拾,不太容易,但公此前曾為離石長,在西河很有聲望,如能得到公之相助,使我可以較快地把西河郡的白波黃巾余孽盡數消滅,那么等到李傕諸輩犯河東時,西河郡也就可以相助於公了。”問王邑,說道,“只是卻不知公,肯否相助於我?”
不但在相助河東,對抗李傕、郭汜、樊稠方面;河東、西河兩郡接壤,之間又無什么天險阻隔,西河如不得安寧,河東跟著也就會亂,也就是,在保證河東郡的安穩方面,客觀上也需要盡快地把西河郡穩定下來。於情於理,不管從哪方面講,曹操的請求王邑都必須答應。
王邑痛快應道:“但凡有我所能相助之處,孟德只管言來,我必盡力而為。”
曹操大喜說道:“好,好,有公相助,西河穩矣!就請公先書文一道給我,以安離石百姓。”
王邑就書寫了安民的文書一道,交給曹操。
曹操當天命人拿去離石,張榜於街,安撫當地士民。
王邑在離石縣任縣長時的故吏、認識的本地的豪族,王邑也各去書信,請他們協助曹操所部追剿白波殘軍,及供應糧秣、補充兵力等務。
且也無需多言。
曹操與王邑辭別,回到自己營中,兩人聯袂求見。
曹操喚之入內。
這兩人,一個是史渙,一個是王必。
二人皆曹操之舊交,現下之心腹。
剛才曹操見王邑的時候,他兩人就跟隨在曹操身邊。
曹操見他兩人求見,略微詫異,笑道:“方與卿二人共還營,才分手,卿二人為何又來入見?”
王必說道:“明公,我與史君有一事不解,故此特地前來請教明公。”
曹操說道:“何事不解?”
王必說道:“攻滅李樂諸賊、收復河東,此悉明公之功也;王文都所部之河東兵,咱們也都見到了,為數不多,戰力也尋常;并又衛固諸河東郡吏,和安邑等縣令長,今亦傾心於公。明公,以我等愚見,而下宜正明公趁勢借機,收河東郡為己有之時!卻適才郡府堂上,聞明公言語,卻明公不僅不取河東,還打算助王文都守住河東,這是為何?”
曹操暫時沒有回答王必的問題,指著案上從吏剛給他端來的飯菜,問他倆,說道:“你倆是不是還沒吃飯?”
王必、史渙還沒有吃。
曹操就令從吏再捧兩份飯食來。
史渙、王必兩人沒有心情等,曹操見他倆這般急切,也就不賣關子,回答說道:“河東郡屬司隸校尉部,今我部無詔書,出太原入河東,已是違朝廷規制,況乎取之?不忠也,此一不可。文都雖不知兵,頗得河東士民擁戴,我等焉可無故而奪其郡?不義也,此二不可。”
史渙說道:“天子今為賊脅持,王文都非治亂之士,為漢室計,為百姓計,愚見何妨從權!”
堂中沒有外人,但曹操還是示意史渙、王必近前,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高元才雖然敬我,可他被本初表為了并州刺史,我實需聽命於他也。今我若取河東,元才如來爭,如之何?此三不可!”
史渙、王必對視一眼,知了曹操不取河東的根本緣故。
王必還是心有不甘,遺憾地說道:“明公所言雖是,然河東郡沃野良田,牧草豐美,民風剽悍,多壯勇之士,如此一塊上好佳地,明公若有之,假以時日,糧秣可充足,兵馬可強矣!若就這么讓給王文都,實在可惜。”
曹操揮了揮手,笑道:“我與文都,故交也,河東郡在他手里,與在我手里有何區別?”
史渙、王必也是聰明人,頓從曹操此話中,聽出了隱藏的含義。
史渙說道:“與其被高使君來與明公爭河東,的確不如河東郡還是由王文都代明公掌之!”
從吏把給他兩人的飯食端上,兩人卻還是無心吃飯。
兩人還有更大的問題想問曹操。
史渙問道:“明公,現下白波黃巾已為明公所滅,不知明公下一步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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