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曰:、、、、、、、、、
郭圖說道:“孟德帳下一士,與圖族姻親,這事兒,圖便是從其信中知曉的。”
士人之間的通婚現象非常普遍,郭圖所說的“此士”,家是兗州,與曹操州里人,兗、豫相鄰,同時這人家族又與郭圖家族乃是婚姻之家,算是郭圖的遠房外親。
袁紹說道:“具體怎么個情況?你詳細說來我聽聽。”
郭圖應了聲“是“,便就回答袁紹,接著說道:“圖聽說是孟德先給張飛燕去了一封書,提出愿意和張飛燕相安無事;張飛燕得了孟德來書后,給孟德回了一封書,書中言語極是客氣。自此之后,他兩人就書信來往不斷。……至於他倆其余書信中都是說了些什么言語,我那姻親未曾見到,卻是也就并不知曉了。”
袁紹皺著眉頭,摸著胡須,說道:“元才怎么沒把此事稟報於我?”
郭圖說道:“可能元才不知此事。”
曹操在并州,說來是從屬於高干,高干是袁紹所任命的并州長吏,可是曹操手底下自有他的班底,有自己的謀臣、武將,有自己的兵馬,因此實際上,他兩人并非統屬關系,——最多了,曹操表面上給予高干足夠的尊重,但高干要想強令曹操作些甚么,也命令不動。
那么,曹操於背地里,偷摸摸地做些什么事情,高干未有聞知,亦在情理之中。
則說了郭圖講的這件事,曹操和張飛燕之間書信來往,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郭圖捏造的?還真不是。這件事的確是有,曹操確實是和張飛燕近期以來頗有書信來往,而且曹操給張飛燕去信的目的,也正是郭圖所講之希望能和張飛燕相安無事。
則又說了,曹操這么做是為了什么?是想要私下里和張飛燕勾搭,或者說白了,是想要聯手張飛燕,“反客為主”,對袁紹不利么?卻也不是。
曹操之所以去書張飛燕,想要和張飛燕相安無事,無它緣由,全然是因并州的形勢,迫使曹操不得不這么做。
并州整體的形勢是相當復雜的,和冀州不同。
冀州的周邊形勢,如郭圖所言,現下是北有公孫瓚、東有荀貞、西有張飛燕,看似是三面皆敵,可至少這三個敵人,張飛燕弱於袁紹,公孫瓚和袁紹的實力對比亦已強弱轉換,而荀貞目前也強不過袁紹,也就是說,三個敵人都不如袁紹;特別是,冀州州內的形勢,通過袁紹重用冀州士人和大敗公孫瓚、消滅潛通公孫瓚的那些豪強勢力,以及重創黑山軍諸部等等的軍政舉措,如今已經大體穩固下來,不再有強大的敵人了,——用一個詞來形容,冀州當下的形勢,其實是“似難而易”,擺在袁紹面前的,已然是一條坦途了,不僅僅坐穩冀州,并且拿下幽州,乃至并州,對袁紹而言之,現在也已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并州截然不同。
首先,并州和幽州類似,州北部的胡人很多。
其次,并州之州西的西河郡,有白波黃巾。
再次,并州之州西,西河郡再西邊的上郡南接壤三輔,其境內頗有李傕、郭汜所部之涼州兵存在。
又再次,并州之東,在并州、冀州交界處的太行山區中,又有張飛燕部盤踞。
如前文所述,高干、曹操到了并州以后,他們實際上能掌控的地盤,只有鄰冀州的太原等寥寥二三郡而已,只占了并州全境的四分之一。占地既少,強敵環伺,無論是敵我軍事實力的對比,抑或州外、州內敵我形勢的對比,要想在并州立足,都遠難於冀州。
——相比之下,立足冀州,委實是容易太多。
面對如此復雜和艱難的一個局面,如何才能把局面打開?使整個并州能真正地為己所據?自到并州,曹操就一直在不斷地考慮這個問題,并與程立等謀士反復商議。
最終,得出了一個方案。
用程立的話說,就是:“飛燕、屠各、白波,要在飛燕。若能得撫飛燕,就能安我太原之東境,且能保證我太原與冀州間的通道不被打斷,事有急,袁公之援速能至也,此其一;州北之屠各諸胡,素與飛燕親近,州北之諸胡,由是亦可得撫,此其二;州東、州北已安,明公便可全力以赴,討定白波,此其三。候敗白波,取其地而自廣之,取其精壯而自實之,胡人見利忘義,復乃漸招屠各,以弱飛燕,久以時日,并州得矣!”
拿主要矛盾、次要矛盾這一理論來分析的話,張飛燕就是曹操攻略并州的主要矛盾,換言之,就是題眼之所在。
曹操深以為然,於是便按程立的建議,放下身段,開始積極地與張飛燕緩和關系。
張飛燕這邊來說,他是有政治智慧的,知道他如今是處在了袁紹、曹操(高干)的夾擊之下,他當然不想兩面皆敵,因是對曹操的主動示好,很快就給出了良好的反應。
兩下倒是一拍即合。
一句話而概括之,曹操目前經略并州的辦法,便是先穩住張飛燕,待破白波黃巾,再轉回頭收拾張飛燕,最后對付涼州軍閥集團的勢力范圍,從而達成把并州全境納入掌下的最終目的。
這個方案,不得不說是并州目前形勢之下,曹操所能采取的唯一方案。
“唯一方案”,指的不但是程立話語中講的那些,還有一層意思。
即是:張飛燕、屠各、白波黃巾三者之間,實際上曹操也只能選擇先安撫住張飛燕。
為何這么說?先說屠各,屠各是胡人,曹操此前常在中原,和胡人八竿子打不著,在胡人中無有威信,不經過用心的經營,他暫時顯是無法和屠各諸部聯手的;再說白波黃巾,白波黃巾是“賊”,曹操身為漢臣,他也沒辦法和白波黃巾聯手。
只有張飛燕。
張飛燕雖是黑山軍的大率,可他畢竟早就得到了朝廷的封拜,名義上,他現在也是漢臣。
這樣,既然同為漢臣,和張飛燕達成一個和平共處的關系,於情於理都是合適的。
暫且不必多說。
卻說袁紹聽完了郭圖的話之后,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張飛燕狡詐之賊,孟德希望能夠招攬於他,這怕是不好做到。”
郭圖說道:“明公,圖也是這么想。只是圖與孟德并不很熟,雖然有心勸他,不好去書。若是明公也覺得孟德這此事做得不太妥當,不如明公給他去一封信,曉以對錯?”
袁紹就聽了郭圖的建議,給曹操寫了一封信去。
信到太原。
曹操收到看罷,與陪坐堂上的程立等人說道:“卻是怪了。”
程立問道:“敢問明公,何事奇怪?”
曹操指著案上袁紹的來信,說道:“卿等可知本初信中,講了些什么?”
程立問道:“什么?”
曹操說道:“本初在信中勸我不要和張飛燕私下往來。這件事情,我等做的如此隱秘,本初是如何知曉的?”
程立等人聽了,也覺奇怪。
程立說道:“或許是張飛燕那里走了風聲?聽說員袁公往他那里派了不少細作。”
曹操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也許是吧。”
既懷疑是張飛燕那邊走了風聲,曹操亦懷疑是自己手下有人向袁紹告密。不過這種事情沒辦法大張旗鼓地查,他也只能把此事記下,以后尋個機會,慢慢的再來查看是誰向袁紹告的密。
程立問道:“袁公信中怎么說的?”
曹操說道:“本初信中說張飛燕是狡詐之徒,不足信也。”嘆了口氣,說道,“張飛燕狡不狡詐,我豈會不知?然而并州不是冀州,并州的局面眼下如此,我等不從先從張飛燕處入手,不先與張飛燕虛以為蛇,我又怎能把冀州,……又怎能把冀州為本初收入囊中?”
程立撫須說道:“近聞荀鎮東前些時候,亦曾遣使去見張飛燕,使者還是鎮東素來信用的程嘉。張飛燕反復狡詐之圖,確然不錯。”
袁紹都知道往張飛燕那里安插細作,曹操知兵之士,又焉不曉“知己知彼”?他往張飛燕那里也派了許多細作。荀貞遣程嘉秘密去見張飛燕這件事,曹操是不久前剛剛得知的。
“貞之遠在徐州,手都伸到冀州、并州來了!程公,真是哪里都有他!”只從曹操話意、語氣,聽不出好惡,曹操旋即轉開話題,摸著胡子,笑道,“話說回來,張飛燕反復狡詐,亦不足為奇,他也是為了生存,這點我可以理解。他和貞之勾勾搭搭,還不是為了對抗本初?”
“是啊。”
曹操笑道:“話再說回來,狡詐不狡詐,反復不反復,又有什么打緊?只要他能為我所用,就沒關系。”看了看案上袁紹的信,沉吟稍頃,正在琢磨該怎么給袁紹回信,聽到一人開口。
說話之人是滿寵。
滿寵說道:“明公,固然如明公所言,能為明公所用就是最好,卻只怕日后這張飛燕也會背叛明公!明公還是應當多加小心才是。”
曹操笑道:“世上之人,有幾個能如君等一樣,忠義之士?逐利而為,司空見慣,我不怕他背叛。”
“不怕背叛”的潛臺詞,曹操沒有說出。
只要他的實力足夠,他相信張飛燕就絕對不會背叛他。
曹操的這個態度相當大氣,哪里像是個“大敗給荀貞,不得不狼狽竄來并州”的人?滿寵等人盡皆佩服。滿寵說道:“今世之英雄,明公是也!”
“英雄,……伯寧,英雄誰不想當?可得有先有實惠,現下局勢,我等得先能立足在并,才好接著說做英雄這事兒!才好接著說蕩平天下,迎天子還都,中興漢室!”
程立問道:“那敢問明公,打算如何給袁公回信?”
曹操已然想定,說道:“我就把咱們的難處和我不得不這樣做的原因,一五一十地告訴於他,希望他能夠理解於我。”頓了下,說道,“我明天去見元才。”
程立頓時明白了曹操的意思,說道:“明公是想和高元才一起聯名寫這封信。”
曹操撫須笑道:“元才,本初之甥也,說話比我好用!”
高干會同意幫曹操說話么?如前文所述,先安撫住張飛燕是攻略并州的唯一可行方案,而打下并州,對高干這個袁紹委任的并州長吏自是有利,是以曹操有把握說服他幫助自己。
次日一早,曹操去見高干。
差不多同一時間,并州太原郡東南,六百余里處的豫州潁川郡,有客求見劉備。
這客是從幽州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