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燈一滅,四周立刻昏暗起來,朱恭枔又駭了一跳,連忙大聲喊道:“回來、回來……”
獄卒跑得很快,只給朱恭枔留下一連串的腳步聲,他的喊聲沒有起到絲毫作用,走廊里很快,就再無任何聲響。
“來人啊……來人啊……”朱恭枔見獄卒跑遠了,只能扯著嗓子大聲招呼,可不管他怎么喊,就是沒有人應聲,仿佛這巡撫衙門的監牢,只有他一個人。
天窗外一縷涼風吹過,朱恭枔不禁打了個哆嗦,渾身上下起滿了雞皮疙瘩。夜深人靜的大牢,剛剛又見到了女鬼,一般人,哪個不會害怕。
柵欄前的這個位置,實在有些危險,一旦那個女鬼再冒出來,自己可怎么辦。朱恭枔怯怯地走回桌子旁坐下,不過現在的他,已經吃不下去飯,拿起酒壺,使勁灌了幾口,便靜坐在那,等待岳肅的到來。
過了半天,也沒有個人來,朱恭枔漸漸有了困意,不由自主的倒在地上,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夜色漫漫,也不知過了多久,朱恭枔悠悠睜開眼睛。放眼是一片昏暗,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大牢里。
“這是什么時辰了?”朱恭枔心中喃喃自語,伸了個懶腰,做了起來。這一坐起來可不要緊,他登時心頭一顫,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原來,也不知是什么時候,牢房里竟然多了一輛板車。這輛板車,是窮人常用的手推車,而且顯得很破舊,在車的上面,還能看到不少血漬。
“這……這……這是什么時候推進來的……我怎么不知道……”朱恭枔一邊嘀咕,身子一邊哆嗦。以為自己看錯了,還揉了揉眼睛,可不管他怎么揉,那輛板車仍然停在原地。
“沙沙……沙沙……”
板車后面,突然傳來陣陣輕響,也不知這是什么聲音。朱恭枔聽了這個聲音,更是害怕,弱弱地說道:“誰……什么人……”
他的問題,并沒有得到回答,而“沙沙”聲,卻是越來越急促。過了片刻,又是一縷涼風從天窗襲來,小風吹到朱恭枔的身上,寒的他更是汗毛直豎。雙臂緊緊抱在胸前,直勾勾地盯著前面的板車。
突然,從板車后面站出了一個人來。
這個人,穿著一身麻布衣服,披散著頭發,臉上全都是血,跟著瞧不出面目。如此模樣,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啊……”一見的這個人,朱恭枔嚇得尖叫一聲,想要站起,才發現腿都軟了,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是用手撐著地,一點一點地向后蹭。一邊蹭,還一邊戰戰兢兢地說著,“你……你不要過來……你、你是人是鬼……”
這人緩緩將雙臂抬起,這個架勢,倒是和先前獄卒擺出的那個掐人的動作很相似。“還我命來……還來命來……”
他的聲音很陰森,尤其是昏暗、寂靜的時候說出來,顯得更為慎人。他的眼睛睜得老大,就像是要吃人一樣。
“你……”看到‘鬼’的架勢,又看到地上的手推車,朱恭枔似乎想起了什么,失聲叫道:“你別過來……我當日不是有意要撞你的……是我收不住嘶韁……才撞上的……連我都摔了一跤……現在才好……你別過來哈……咱們有事好商量……你、你……你在下面要是缺錢的話……我給你燒……給你燒金山銀山……”
“我不要你的臭錢……我只要你的命……你無意撞了我……也就算了……為什么還要殺我那個苦命的孩子……”那‘鬼’說著,身子向旁飄了一下,隨后緩緩向前,瞧那架勢,是打算掐死朱恭枔。
“你別過來……你別過來……”看到鬼朝自己漂亮,朱恭枔更急了,緊著向后蹭了幾下,嚷著說道:“你那孩子不是我殺的……是鄒楓的人下的手……冤有頭債有主……你去找他呀……”
孩子沒死的事,朱恭枔已經從鄒楓那里得知,可惡鬼當前,他哪能想起那么多。為了保命,直接就把鄒楓給賣了。
“啊……”鬼低吼了一聲,吼這一聲的時候,從他的嘴里,又淌出不少血來。朱恭枔看的真切,更是心驚膽寒,急切地解釋道:“孩子真不是我動的手……是鄒楓的人……你去找他……別來找我……”
“你說的是真的……”鬼陰沉地說道。
“千真萬確……千真萬確……”朱恭枔又是急切地嚷道。
“原來不是你……我去找他……”鬼說完這話,緩緩轉過身子。
朱恭枔見鬼不來糾纏自己,要是找鄒楓,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暗道好險。剛要慶幸的時候,那鬼突然又轉了回來。
這一下,又把朱恭枔嚇了夠嗆,還以為這鬼反悔了,連忙說道:“我發誓……真不是我的人……是鄒楓的人……是他要殺你兒子滅口……”
“我相信你……”鬼低沉地說道。隨即,又接著道:“我是枉死的……閻王不讓我投胎……說必須要在我死的地方……請高僧超度七七四十九天……這件事……”
“交給我、交給我了……”不等鬼把話說完,朱恭枔連忙搶著說道:“我一定請最有道的高僧為你超度七七四十九天……你在下面安息吧……”
“那就有勞了……只是……我枉死的地方……你還記得么……”鬼再次說道。
“記得、記得……就在城外去萬歲山的路上……那個地方我記得……一定不會走錯……”朱恭枔急切地答道。
他這番話剛一說話,就聽得一聲大笑,“哈哈哈哈……”
笑聲一落,四周是亮如白晝,二十多人手拿燈球火把站于牢房之外,當先一人,正是岳肅岳秉嚴。
岳肅冷冷地瞧著朱恭枔,大聲說道:“好一個不打自招!”
看到這一幕,朱恭枔就算反應再慢,也明白自己是上當了。哪有什么鬼,分明是人裝的。“岳肅,你……你叫人裝鬼騙我……”朱恭枔怒聲說道。
果然,在他把話說完,站在他面前的那個‘鬼’,用手把臉上的血跡一抹,露出大概面目,這不是金蟬,又是何人。
只聽金蟬笑道:“小王爺,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若非你心中有愧,又如何會一見到我,就說出在萬歲山途中撞死人命之事。只是令人沒有想到,殺人滅口的竟不是小王爺您,而是另有其人。”
岳肅則是沉聲說道:“世子爺,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講?”
“岳肅啊岳肅……”朱恭枔咬著牙,狠狠地說道:“你的聰明才智,本藩佩服,可是我和你往日無怨、今日無仇,你又何苦咄咄逼人。撞死人命,若是在城內,我早已承認,怎奈朝廷體制,外藩無旨不得出城,我才矢口抵賴。我本也無心殺那孩子滅口,我便服出城,他一個半大孩子又知我是何人,怎奈鄒楓的手下,不等我的吩咐,便殺人滅口。此事,實與我無關。還望大人手下留情,小藩感激不盡。”
這事要是換做奸猾之徒,或許仍會抵賴,說什么不是在大堂之上,又沒有人證之類的。不過朱恭枔,實在不是特別狡猾之徒,連那殺死府上侍衛的主意,都是鄒楓幫他出的。不過,他現在就算抵賴也沒有用,岳肅是什么人,你只有招了,再想耍花樣,那就是自找苦吃。既然敢把你抓來,跟你用這套伎倆,就不怕你事后不認。
見朱恭枔說的誠懇,岳肅點點頭,說道:“我相信世子您的話。這樣吧世子,我還有兩句話想要尋問,如果世子如實回答,下官定在上奏之時,加以求情,請皇上從輕發落。您看這怎么樣?”
朱恭枔點點頭,說道:“以大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若是幫忙分辨一二,皇上定能從輕發落。小藩這里先行多謝。只是不知大人想問什么?小藩倘知道,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不知世子可認識一個叫溫亭松的?”岳肅淡淡地問道。說完,他的一雙眸子,緊緊盯著朱恭枔,瞧他神情上的變化。
朱恭枔的表情十分鎮定,點頭說道:“溫亭松是開封七公子之一,我家世居開封,自是聽說他們的名號。熟識倒是談不上,只是見過一兩次面。”
“溫亭松等七人全家被害之事,不知世子可有聽說?”岳肅再次問道。
“此案轟動全城,小藩怎能沒有聽說。只是后來不知為何,便不了了之,當時的知府還說七家是自殺。這等謊言,連三歲孩童都瞞不過,我真不知那廝是怎么好意思說出來的。不過王府不干政事,事不關己,也沒有多加追問。但此事,有個人或許清楚一二。”朱恭枔說道。
“是誰?”岳肅問道。
“鄒楓。”朱恭枔肯定地說道。這個這步田地,為求保命,還有什么不能出賣的。“鄒佳仁是前幾年調任的河南布政,他兒子鄒楓是個附庸風雅之徒,一來到開封,便和他們七人打的火熱。后來他們七家相繼慘死,其中內情,或多或少,他肯定是知道一些。對了大人,還有您從洛陽回來追查此事之前,就是鄒楓給我通風報信,幫我出主意,將那天隨我出城的扈從,全部殺掉滅口。此人心狠手辣,頗有些心機,原本安靜的開封城,自從他來了,就變得不平靜。要不是那天他拉我出城跑馬,又豈會有后來之事。”
既然出賣了,就干脆出賣到底吧。也許岳大人真能寬大為懷,不求其他,只要能保住世子的地位,一切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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