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算賬也有筆墨紙硯,老店主取來放到臨近的一張桌子上,楊奕山走了過去,蘸墨而書。刷刷點點,速度很是快捷,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已寫完。
將寫好的文稿呈給岳肅,面帶微笑地道:“大人請過目。”
岳肅接過之后,只打眼一瞧,不禁心中暗贊,且不說文章寫的如何,單就這一筆好字,就讓人心曠神怡。岳肅繼續觀閱,一邊看,一邊不住地點頭,真乃是妙筆生花,字字珠璣,一篇八股文不僅措辭優美,而且不落俗套,別開生面,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文章。看過之后,岳肅難免納悶,如此好的文章為何不被錄取呢?
“楊先生,料想今科閱卷的考官與你在圣人之道上的理解不同,或是你在審題方面有所偏差,也未可知。不過你也莫要心灰意懶,三年后再來,憑你的文采,欲要高中,絕非難事。”岳肅解勸道。
楊奕山負手笑道:“能在這里與大人邂逅相見,實是學生榮幸,現在朝中黨派林立,大人獨樹一幟,以法治國,令學生拜服。學生雖有心同大人一齊匡扶社稷,但造化弄人,甚是汗顏。今日就此別過,希望他日有緣再相逢。”
說完,楊奕山轉身朝酒館后屋走去,看來他現在就住在此地。
岳肅見他要走,連忙說道:“楊先生,且慢走,岳某有話要說。”岳肅從楊奕山的文章中,不難看出,這絕對是一個大才,不同于一般酸儒。要知道八股文講求格式,一般的士子,大多讀書讀迂了腦子,只知道照本按章,不會變通。像楊奕山這種,既能講求格式,又能注重內容別開生面的,簡直是難能可貴。這個年頭,以文章取士,能將死板的八股寫的如此生動,若說不是人才的話,那其他的書呆子,更無法被稱得上人才。
“哦?”楊奕山轉回身子,微笑地道:“大人有何賜教?”
“剛剛聽楊先生說有同岳某一齊匡扶社稷之心,現順天府缺少一幕賓,不知先生可有意屈就。三年之后,如再有下場之心,料先生之才,定可高中,屆時同殿為臣,豈不快事。”現在朝廷的局勢,岳肅當然清楚的很,多是黨同伐異。大臣們治國的本事有多大,不一定能看出來,不過搞起內斗,整起人來,都是有一套的。謀人的不少,謀事的不多。若得楊奕山這等人才為國效力,不失為國家之幸。所以,岳肅才希望把他留下來。
楊奕山還不等回答,突然有兩個人走進酒館,其中一個長得高大的,一進門就喊道:“有什么好的,盡管端上來。”
這人的聲音很高,岳肅等人的目光正好被他吸引去,那人在說完話后,也是朝屋里掃了一眼,當看到岳肅等人后,竟然掉頭拔腿就跑。另一個見他逃跑,也跟著跑。
岳肅見來人看到自己后便立即逃跑,而且那兩人還很面熟,知道肯定有事,喊道:“追!把他們給我拿下!”
一聲令下,金蟬等人起身就追,岳肅也不含糊,當先沖去店門,見二人朝左側逃竄,是奮起直追。前面兩個人似乎有點傷,跑起來一拐一拐的,還不能逃出胡同口,岳肅和金蟬、童胄已到身后。
岳肅大喝一聲,“往哪里跑!”說著,探手抓住那高大漢子的后脖領。
金蟬也是緊跟一步,一把拿住另外一個的肩膀。
“大人……我們什么也沒干啊……”
二人剛被拿住,那高大漢子立馬可憐巴巴地叫了起來。岳肅將他扯過來一瞧,這高大漢子不是別人,正是當日給劉半仙當托的紅袍公子熊三。另一個是劉半仙身邊的小道童,名字岳肅后來在升堂審訊時也知道,叫作小鹿。
“什么沒干,你見我跑什么?”岳肅大聲喝問道。岳肅剛警察時,在大街上也遇到這樣見警察轉身就跑的主,一般來說,不是做了虧心事,哪有見警察就跑的。
“我們……我們……什么也沒干……”熊三支支吾吾,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好了。
“讓你嘴硬,等回了衙門,咱們再說。先去把帳結了,咱們走。”岳肅吩咐一聲。
這時老店主和楊奕山也跟了出來,李忠拿錢算賬,老店主開頭說什么也不收,但李忠哪里肯干,硬是把銀子塞到他的手里。楊奕山則是微笑著對岳肅拱手說道:“岳大人,可否容許學生到順天府看看大人如何審案?”
“自然可以。”岳肅微笑地沖他點點頭。
當下,一行人返回順天府。因為天色已晚,岳肅沒有在大堂審理,而是在后衙二堂升堂。
岳肅換上官服,中間落座,楊奕山倒是自覺,竟自己走到行文書辦的位置上坐下,兩旁差役“威武”一聲,將熊三和小鹿押到堂上。
“熊三、小鹿,本府問你們,到底做了什么虧心事,見了本府掉頭就跑呀?”
“我……我是看熊三跑……我就跟著他跑……什么虧心事也沒做……”小鹿哆哆嗦嗦地回答。
“我……我是害怕大人的神威……所以……才跑的……”別看熊三長得魁梧,可到了堂上,也是渾身亂顫。
“呵……”岳肅冷笑起來,“你們辯的也是干凈。沒來由的,為什么見到本府就害怕。來人啊,給我搜搜他們的身,看看有什么違禁物品。”
“是。”左右差異答應一聲,就去搜二人的身。
一搜之下,小鹿身上倒是干凈,只有幾個銅板,而熊三的懷里,除了一些碎銀之外,還有一錠二十兩的大銀。
“大人,除了這些銀子,并無其他。”差役將銀子呈到公案之上。
岳肅瞧了眼那錠大銀,然后看向熊三,問道:“你哪來那么多銀子,是不是又干起老本行,出去行騙了?”
二十兩銀子,在那個年頭可不是小數目,尋常人家哪有這么多錢。
“沒……沒有……自從上次大人教誨之后,小人等再也不敢做那等事。”熊三連忙答道。
“不去行騙,你哪來這么多錢,莫非改行殺人越貨了?”岳肅再次喝問道。
“大、大人……這事小人更不敢去做……”一被岳肅按上這個罪名,熊三的嘴巴都不靈光。
“這就奇了,一不行騙,二不殺人越貨,哪來的這么多銀子,你倒是教教本府,是怎么賺來的這么多錢。”說到此,岳肅的眼睛突然一亮,喝道:“劉半仙哪里去了?你二人是不是合謀將他殺了,奪了他的錢財?”
“沒、沒……師父現在正留在客棧養傷,我們絕沒害他。”熊三急忙說道。
“行蹤鬼祟,錢財來路不明,若說沒有犯案,誰能相信。來人啊,先每人賞三十板子,看他們招是不招!”岳肅拿過火簽,不過并沒有丟下,只是嚇一嚇對方。
他這招還真好使,上次將劉半仙三人打了一頓之后,三人現在走路都不便,一聽岳肅又要打,小鹿嚇得連忙說道:“大人慢打,我知道銀子是怎么來的。”
“說!”岳肅大喝一聲。
“我等前日被大人責打之后,已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絕不打算再干那騙人的勾當。但連日養傷,身上的銀錢已經用盡,眼瞧著連店錢都沒了著落,沒有辦法,今天早上,師父才帶著我們出外擺攤算命。快到中午時分,有個中年人來到攤前,說找師父幫個忙,還給了師父一包銀子。至于幫什么忙,因為他的聲音不大,我沒有聽清,好像是請師父給幾個人算命去。這絕不是什么傷天害理的事,還望大人明鑒。”
“確實這樣,我們絕沒做那傷天害理之事。”熊三見小鹿說了,只能隨聲附和。
岳肅點點頭,說道:“你師父現在什么地方?”
“他在城里的悅來客棧。”小鹿如實答道。
“金蟬、鐵虬,你倆帶人押著他去一趟悅來客棧,將劉半仙提來。”
“是。”
岳肅不是糊涂人,用一包銀子雇算命的去給別人算命,其中要是沒有文章,那才出了鬼。
金蟬、鐵虬帶人去提劉半仙,不出半個時辰,人便帶回。劉半仙比熊三、小鹿當日多挨二十板子,走路明顯有些蹣跚,到了堂上,都不等差役踹他,忙老實的跪下叩頭。“小民參見大老爺。”
岳肅微微一笑,說道:“聽說你接了一個大買賣,有人用一包銀子請你去給人算命,不知道是算些什么呀?”
“沒算什么,就是……就是幫人去些心病……”劉半仙眼珠一轉,小心地說道。
“就是這么簡單嗎?抬起頭來,看著本府說話。”岳肅冷冷地問道。眼睛直直地盯著劉半仙。
“就這么簡單。”劉半仙終究是老江湖,他知道岳肅是想在他的神情中看出破綻,所以抬頭后,顯得十分鎮定。
“那你說說,都是幫哪些人去去心病,這些人都有什么心病?還有,花錢雇你的那位,又是做什么的?”岳肅平靜地問道。
“這……”
岳肅的問題,還真不好讓人回答。他這一卡殼,就見岳肅將驚堂木重重一敲,怒聲喝道:“你若是不能編出一個令本府信服的答案,休怪本府對你動用大刑!左右,先把他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