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無晉從梅花衛的軍營出來,幾名同僚邀他去喝酒,但無晉卻想起蘭陵郡王昨晚對他的再三囑咐,他便婉拒了,急急趕回府中。
回到王府,天色已經擦黑,他翻身下馬,卻正好看見老管家從府里慌慌張張出來,一見到他,老管家便高興得大喊:“公子,你終于回來了,老爺讓我去找你。”
無晉將馬扔給門口的小僮,跟管家進府,“家里有什么重要事情嗎?”
管家搖搖頭,“我不知道,老爺挺急的,問了你幾次,連王妃都不知道是什么事?”
無晉心中一怔,連王妃都不知道,難道是晉安會之事嗎?晉安會是當年的晉安皇帝支持者秘密成立的組織,極為隱蔽,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不超過二十人,無晉也是上次九月初二拜祭晉安皇帝時才知道他大概已經猜到蘭陵郡王找他,就是晉安會之事。
晉安會是以晉安六勇士為核心,至今為止,無晉知道了四人,酒道士、陳島主、慧明禪師、江閣老,但還有兩人他始終不知,按照慧明禪師給他說過的一點信息,晉安六勇士已經去世兩人。
而他所知道的四人中,只有他師傅酒道士去世,那剩下他不知道的兩人,一個應該已經去世,而另一個卻隱藏的極深,蘭陵郡王始終不肯告訴他。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知道一點線索,無晉快步向內宅走去,剛走幾步,他忽然又想起一事,連忙問管家,“今天皇甫武植來過嗎?”
提到皇甫武植,老管家眼中露出憎惡之色,他恨聲道:“今天中午他趁老爺午休時偷偷來過,也不知道他來做什么,在府中逛了一圈便走了,走的時候大發雷霆,打了幾個門房。”
果然來了,無晉冷笑一聲,他當然知道此人來做什么,皇甫武植是來找京娘,沒有找到,所以發脾氣,這個王八蛋,看樣子是該好好收拾他一下了。
他走進內宅,跟做老管家來到后院一座石制建筑前,這座石制建筑是王府中很特殊的一棟建筑,修建在一片樹林中,全部是用青石建成,占地約一畝,整個建筑沒有一扇窗戶,只有一應很小的厚重鐵門。
其實幾乎每個王府都有這樣的建筑,一般是王府內儲藏貴重物品的地方,也有修在地下,但地下室相對潮濕,很多怕潮的貴重物品不易保存。
蘭陵王府中的這座青石建筑叫做隱房,王府中人都知道是王爺存放一些重要物品的地方,但究竟存放什么物品,卻沒有人知道,根本就沒有人進去過。
鑰匙只有一把,就掌握在王爺手中,無晉來到門口,只見鐵門虛掩著,門口站著八名彪形大漢,這讓無晉有些愣住了,這八名彪形大漢他竟然從未見到過,不是王府中人。
老管家連忙上前,指了指無晉對守門大漢道:“這就是我家公子,老王爺在等他。”
一名大漢將鐵門拉開一點,“公子請!”
無晉又看一眼這些大漢,走進了石屋,這座石屋他已經進來好幾次,其實里面什么都沒有,上次拜祭晉安皇帝也在這里舉行,但東西在拜祭完便已銷毀,他們能保守秘密達四十年,絕不會將一絲一毫證據留在外面。
無晉走過長長的狹窄石菌道,又推開一扇鐵門,走進了石屋,石屋內空空蕩蕩,里面放著一張大桌子,桌子旁已坐了幾人,除了蘭陵郡王、江閣老和慧明禪師外,另外還有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他身材魁梧,身著一件藍色儒衫,頭戴紗帽,打扮是一個儒生模樣,但他相貌威猛,虎眼獅鼻,刷子般的濃眉下,目光像刀一樣鋒利,坐在那里,腰挺得筆直。
他見無晉進來,便問蘭陵郡王,“他就是無晉?”
蘭陵郡王點點頭,這名中年男子立刻站起,幾步走到無晉面前,單膝跪下,抱拳施禮,“張崇俊參見主公!”
原來他就是掌二十萬西涼精兵的河隴節度使張崇俊,那門口八名大漢就是他的親兵了,無晉連忙將扶起,“張大帥請起!”
張崇俊是慧明禪師之子,是蘭陵郡王的女婿,十五歲在西涼從軍,從一名小兵一步步成為了大寧王朝最有實力的軍閥,他十年前接蘭陵郡王的軍權,成為了西涼軍主帥,深被皇甫卓嫉恨。
張崇俊是晉安會的第二代核心人物,也是無晉的最堅定支持者之一,他站起身打量一下無晉,忍不住贊道:“不愧是天鳳之子,果然是人中龍鳳。”
他又回頭對眾人笑道:“果然沒讓我失望,有公子在,我們復興有望。”
無晉被他贊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躬身道:“張大帥過獎,無晉其實并
無實際才能,會讓大帥失望。”
張崇俊微微一笑,“你的事情我都很清楚,有沒有才能我們大家心里也有數,你就不用謙虛,來,請坐下!”
無晉其實是他們的主公,但由于他出頭的日子不長,在很大程度上還是被他們視為晚輩,再加上無晉年輕,更無法和他們四十年的老資格相比,所以無晉還沒有能做到威壓眾人。
可以說,無晉還是處于一種試用期,他想徹底折服眾人,還必須靠他自身的努力。
無晉心里明白,要想獲得眾人尊重,首先他就要尊重自己,他并沒有膽膽怯怯地坐在最后,而是拉開首位的椅子,直接坐了下來。
這張椅子永遠是空在那里,它是天鳳太子的位子,但無晉此時卻堂而皇之地在這個位子坐下,眾人都愣住了。
半晌,張崇俊忽然再次跪倒,這一次,他不是單膝,而是雙膝跪倒,“張崇俊剛才無禮,請主公責罰!”
張崇俊跪倒,江閣老也坐不住,跪了下來,慚愧道:“江淹曾受主公一拜,那是晚輩拜見長輩,可江淹卻忘記了屬下之禮,請主公責罰!”
蘭陵郡王并不是晉安會之人,他可以不用下跪,而慧明禪師已經出家,也無須下跪,另外還有一個皇甫百齡,他和蘭陵郡王一樣,也不是晉安會之人,除了他們三人,其余都是無晉的屬下。
無晉笑了笑,“兩位長輩請起,無晉年少,不敢受長輩大禮。”
無晉平靜的態度讓皇甫疆暗暗夸贊,這孩子,開始意識到自己的地位了,這是好事,如果他過于軟弱,他怎么能整合六勇士的家族勢力,尤其是陳家,幾乎已經成了獨立王國,如果他自己都不能強硬,陳島主一去,陳家后人還可能奉他為主嗎?
這其實也是皇甫疆最擔心的一點,他是皇族,他深知皇權的至高無上,無晉將來是要奪取皇位,而不是玩小孩過家家,如果六勇士的后人不能全心奉他為主,而是各有私心,那無晉奪取皇位只能是一場泡影。
還好,無晉比他想象中要成熟得快,已經開始有強烈的主公意識了,這讓皇甫疆深感欣慰。
眾人又重新歸坐,皇甫疆先對無晉笑道:“這次崇俊歸來,朝廷并不知道,他是也是剛剛回來,但最多只能呆一個時辰,在城門關閉前,他必每離去,并趕回西涼,無晉,西涼軍有人虎視炕眈,崇俊一時一刻不能離開,希望你能理解。”
“我能理解!”
無晉也微微笑道:“所以老王爺就裝病,把皇甫卓先招回來,給張大帥一個回來的機會,我說得沒錯吧!”
慧明禪師呵呵笑了起來,“老王爺,我說得沒錯吧!你那點小把戲瞞不過無晉,他已經看穿了。”
皇甫疆沒想到無晉居然能看透自己的用意,他贊許地捋須笑道:“不錯,我是小看了無晉。”
他又對張崇俊道:“崇俊,你來說吧!”
張崇俊沉吟一下便緩緩道:“這次我回來主要是為了參拜主公,另外,我也想給大家說一下西涼軍的情況,總的來說,西涼軍還是在我控制之下,但皇甫玄德確實已經開始滲透,進展很快,前一個月發生的虎符被盜案是申國舅所為,但它卻從一個側面提醒了我,如果皇甫玄德要動手,他肯定會收買我身邊最親近之人,我已經查出,晉昌都督廖文忠很可能已經被皇甫玄德收買,他最近和皇甫卓交往甚密,我已經攔截到他和皇甫卓的一封書信。”
說完,他把一封信遞給無晉,他說得比較含蓄,主要是給皇甫疆一點面子,實際上,這個廖文忠已經暗中背叛。
無晉匆匆看了一遍信,便問他:“那大帥可有對策?”
張崇俊點點頭,“對策我有,很簡單,半個月后,晉昌郡的兩支羌人部落要造反,我會親自率軍平叛,然后趁機奪取廖文忠的兩萬軍,廖文忠將死于羌人的叛亂,我不會給他任何機會,但問題是對付一人兩人容易,關鍵皇甫玄德那邊,他最近對西涼軍的動作越來越快,必須要想辦法延緩他的進度,這才是比較難辦之事。”
眾人都沉默了,大家都知道皇甫玄德鐵了心要收回西涼軍,但他主要是從皇甫卓那里下手,而皇甫卓又甘心配合,要想破皇甫玄德布的局,其實還是得從皇甫卓入手,可是當著皇甫疆的面,誰都不好開這個口。
“我來說一個方案吧!”無晉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