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郡王告辭走了,蘇家父子送完客人又回到了貴客堂。
“大郎,你覺得這個皇甫無晉如何?”蘇遜笑著問兒子道。
“父親,我覺得他很沉默,從進府到出府,他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不過正如父親所言,看得出他比較穩重,至于他是什么樣的人,我看不出來。”
“那你覺得他和關賢駒比如何?”蘇遜又問。
蘇翰昌想了想道:“坦率地說,我比較喜歡有風度,文采飛揚之人,軍人我會感到一種壓力,如果不看家世背景,僅僅就從兩個年輕人選擇,我會考慮關賢駒,我覺得他更適合我們蘇家。”
停頓了一下,蘇翰昌又反問道:“那父親的感覺呢?”
蘇遜淡淡一笑,“關賢駒和皇甫無晉比起來,他差得太遠,就像個孩子一樣。”
蘇翰昌一愣,“父親是說他們地位嗎?”
“不!我不是地位,我是說人,說他們兩人的心機和城府,關賢駒很輕浮,故意裝出一種儒雅的風度,你沒感覺到嗎?”
蘇翰昌凝思回想片刻,好像是這么回事,外面下著秋雨,他還拿一把折扇,而且他的錦袍是新的,上次在國子學見到他,和今天的感覺是不一樣。
不過雖煞明白關賢駒是裝出了儒雅,但蘇翰昌卻不以為然,他覺得這很正常,求親嘛!當然是要在對方長輩面前表現一番,裝一裝也是正常心態。
“那皇甫無晉呢?父親感覺他有心機嗎?我沒看集來。”
“那是你看人還不夠深,到我這個歲數你就能看出來了,雖然皇甫無晉至始至終一言不發,但我感覺得出來,老王爺每說一句,他都要看一眼皇甫無晉,那種眼神是商量的眼神,我感覺皇甫無晉雖然表面上他沒有說話,但實際上他在控制著他祖父談話的節奏。”
“不會吧!”
蘇翰昌駭然道:“他是孫子,他能控制自己的祖父?而且還是老郡王,再說這些話都是再平常不過,蘭陵郡王應該不用征求他孫子的意見吧!”
蘇遜搖了搖頭,“所以說你看人不夠透,你沒注意道蘭陵郡王一些細微的表情和眼神,我看得出來,蘭陵郡王每說幾句,都會下意識地去看一眼皇甫無晉,那眼神就是一種商量的眼神,這是他的一種習慣,說明在王府中,他很多事都是要和皇甫無晉商量的,而且他們告辭,是皇甫無晉的意思,我看見他給蘭陵郡王使個眼色,蘭陵郡王便起身告辭了,這個年輕人肯定不簡單。”
說到這,蘇遜嘆息一聲又道:“另外你也要明白一件事,這個皇甫無晉是涼國公,楚州水軍副都督,這是皇上封的,封他為爵或許是老涼王的緣故,因為他父親就是涼國公,但封他為楚州水軍副都督,這卻是皇上對他能力的肯定,楚州水軍有兩萬人,如果他真是亡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皇上會讓他去擔任這么重要的官職嗎?”
雖然表情的細微變化蘇翰昌確實沒有注意到,他也無法理解,但父親說的第二個理由卻很有說服力,兩萬人的水軍,如果沒有足夠的能力、手段和城府,確實是無法統帥,皇甫無晉能得皇上的信任去統帥楚州水軍,肯定是因為他有過人之處。
他想了想便問道:“父親的意思是,選擇皇甫無晉嗎?”
蘇遜還是搖了搖頭,他背著手走到墻邊,望著墻上一幅雨中嶗山圖,這是三十年前他父親所做,畫非常有意境,仿佛脫離了凡塵,雨中的嶗山儼如仙境一般。
他低低嘆息一聲道:“我心里很矛盾,我知道,若是皇甫無晉為菡兒夫婿,他肯定會給蘇家帶來深刻的變化,提高蘇家的地位,使蘇家在清譽之外,再多一分權勢,使人們對蘇家除了了敬仰外,又多一分畏懼,將來提到蘇家,人們就不會再說:‘哦蘇家桃李滿天下……”而是會改口說:‘蘇家’知道,不就是皇甫無晉的老丈人家嗎?,大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蘇翰昌默默地點點頭,他明白父親的意思,皇甫無晉太強勢,他的光芒會掩蓋蘇家,但父親的口氣似乎又有點愿意這樣。
他只聽父親又低聲道:“我不知道這對蘇家是好還是不好,而關賢駒為蘇家之婿,他就不會給蘇家帶來任何變化,反而會利用我的人脈高升,從這一點來說,我寧愿關賢駒為蘇家女婿,可以保住蘇家的傳統,但我心中又希望我們蘇家能有一個強勢女婿,以延續蘇家在大寧王朝的地位,而關賢駒就辦不到,皇甫無晉卻很有力。”
蘇翰昌大概明白了父親的矛盾,父親希望能有個強勢的女婿保住蘇家的地位,可又不愿意這個女婿的權勢身份喧賓奪主,掩蓋了蘇家學術上的光環。
他便小心翼翼道:“父親,皇甫無晉是涼王系的繼承者,如果他為蘇家女婿,那他對孩兒的仕途應該更有幫助才對。”
“我知道,可是那樣一來,蘇家的學術氣息就不那么純正了。”
蘇遜凝視墻上充滿了詩情畫意的山水畫,如果皇甫無晉為蘇家之婿,
那這幅畫就沒有那種意境了,其實,蘇遜真正糾結的,還是無晉的軍人身份,無晉是能給蘇家帶來實實在在的地位保障,但又會破壞蘇家的學術傳統,就像這幅畫,蘇家是想要一座真正的沒有意境的嶗山呢?還是想要一幅充滿了意境的畫。
他委實難以抉擇。
就在這時,老管家匆匆跑了進來,“老爺,宮里來人了!”
就在無晉和祖父拜訪蘇家時,蘇菡正在房中練習彈琵琶,她從小也非常喜歡音樂,只是上流社會的大家閨秀一般都是學琴,學琵琶是貧寒人家女子的選擇。
被關在家中無聊,她也開始學琵琶打發時間,但更重要的是,她是以學琵琶為借口,每天把京娘拉到自己身邊,上午來,下午去,幾乎整個白天都和她在一起,這樣,她便可以通過京娘來了解無晉的情況,也能了解到她婚事的最新進展,這件事情家里沒有人會告訴她,她只好通過迂回的途徑來了解。
此時已快黃副,京娘已經回去了,蘇菡感到有些無聊,便拿著琵琶溫習上午學的曲子。
這時,她的貼身丫鬟阿巧奔來稟報,“門、姐,無晉公子來了,郡王夫婦也來了,正在貴客堂向老爺求婚,關家也來了,聽說也是來求婚。”
蘇菡一驚,手中的琵琶險些掉在地上,她緊張地問:“那有什么結果嗎?”
“不知道,他們正在談。”
蘇菡低頭想了一下,連忙對阿巧道:“貴客堂不是有伺候上茶的丫鬟嗎?你去向他們打聽一下,問問她們情況如何?”
阿巧答應一聲,飛跑而去,其實阿巧比蘇菡還要關心她的婚事,她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將來她肯定是小姐的陪嫁丫鬟,按照規矩,小姐的陪嫁丫鬟將來是要做媵,媵就是妾的一種,意思就是陪嫁之女,是嫁妝的一部分。
所以說小姐的丈夫,其實也就是她的丈夫,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所以阿巧心中也非常緊張,如果在維揚縣時讓她選擇,她肯定是希望小姐嫁給關縣駒,人長得又好,家中又富貴,而那時的無晉,不過是個開當鋪的小商人,雖然小姐喜歡他,可她不喜歡。
但現在不一樣了,阿巧的眼界也漸漸提高,她也見了不少世面,維揚縣的關家和真正的京城豪門相比,真的是麻雀比鳳凰,她也逐漸看不起關家了。
現在的無晉可是涼國公,是皇族,郡王之孫,她聽夫人說過,按照大寧王朝的規矩,皇族成婚后或者父輩去世,爵位還會再升一級,國公的上面就是王,無晉將來要當王爺了。
和王爺相比,關家真的是一錢不值,阿巧當然是希望小姐嫁給無晉。
所以她每次和大人說起,都是堅決支持小姐嫁給無晉,雖然她嘴上說,是因為小姐喜歡無晉,可實際上,她是為自己的將來考慮。
小丫鬟既然名字叫阿巧,她的心思當然比一般人都要細巧。
阿巧一路飛奔去給小姐打聽消息,卻發現前院的人都很緊張,如臨大敵一般,老管家在給一天群丫鬟下人分派任務,大家一哄而散,紛紛跑去忙碌了。
阿巧很奇怪,便問管家,“王大叔,發生什么事了?”
管家認識她,便緊張道:“剛才宮里來了幾個宦官,來提前通報老爺,說明天上午,皇后娘娘要來拜訪我們蘇家,要我們蘇家做好接待。”
阿巧愣住了,這是怎么回事,皇后來蘇家做什么?
管家小聲告訴她,“申皇后是來給那個關賢駒求親。”
阿巧大吃一驚,調頭就跑,管家連忙在后面喊:“阿巧,別亂說話。”
“大叔,我知道了。”
阿巧氣喘吁吁跑回院子,便大喊道:“門、姐,大事不好了!”
蘇菡見她驚慌萬分,也嚇一跳,難道祖父答應關家了,她急問:“快說!是怎回事?祖父答應誰了?”
“不是,不是這件事,是……”
阿巧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是……我聽管家說……明天上午,皇后娘娘要來替關家求親。”
蘇菡驚呆了,皇后要來,這個不得了,以皇后的身份,她是金口玉言,蘇家怎么敢抗旨,這……這該怎么辦?
她心中亂做一團,忽然,她立刻對阿巧道:“你去一趟蘭陵王府,把這個消息告訴無晉公子。”
“可是……我沒有借口,看門人不讓我出去。”
蘇菡想了想,便從桌上取過琵琶遞給她,“你就說教我彈琵琶的樂師把樂器忘在我這里了,你去送還人家。”
這個借口不錯,阿巧接過琵琶道:“那我現在就去!”
阿巧匆匆走了,蘇菡眼中充滿了擔憂,天啊,是皇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