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宗正寺的時間并不長,他們只呆了約半個時辰,雖然只是一種例行手續,但宗正寺的登冊意味著無晉的身份從此改變。
從他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起,無晉便不再是東海皇甫氏的子弟,而是涼王重孫,擁有涼國公的高爵,這無疑是一種鳳凰涅盤似的轉變,對絕大多數人來是都是轟然狂喜。
但無晉卻一點歡喜的感覺都沒有,成為涼國公的重孫,意味著他從此將踏上一條不歸之路,再沒有回頭的可能,意味著他和惟明不再是兄弟,意味著他未來的命運不是下地獄,就是上天堂,沒有第三條路。
他心中沒有半點歡喜,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皇甫疆見無晉沉默不語,明白他的心情,便拍拍他的肩膀,笑著安慰他道:“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糕,很多事情你還不了解,絕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弱,以后會一步步告訴你。”
無晉苦笑一聲,他既已成為首領,卻連自己手下都沒有見過,不會眾人只是把他當做一個精神領袖吧!
兩人走下宗正寺臺階,正要上馬車,這時……名馬車飛奔而至,車窗口一名宦官探身出來,老遠便大喊:“老王爺!”
皇甫疆停住腳步,宦官氣喘吁吁奔上前問:“哪位是皇甫無晉?”
無晉一怔,上前道:“我就是!”
“你請進宮,皇上召見。”
皇甫疆笑呵呵道:“差點就錯過了,既然陛下召見,我們就趕緊進宮!”
宦官面露難色……“老王爺,陛下只是召見無晉一人,你看……”
這倒出乎皇甫疆的意料,他也知道這是皇上封爵的慎重,國公的爵位極高,連申國舅也才封雍國公,無晉年紀輕輕便得到,皇上當然要召見,他笑了笑便對無晉道:“新封國公陛下總是要召見,你就一個人去見陛下,也不用緊張,注意禮節,我先回府了,你結束后便直接回府吧!”
“是!孫兒知道了。”
無晉便跟著宦官上了馬車,匆匆向宮城內疾馳而去,皇甫疆望著馬車遠去,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擔憂,他告訴元慶不要緊張,其實他內心很緊張,獲得爵位只是第一步,他們的目的并不是爵位,是高官重權,因為無晉沒有資歷,所以想得到高官重權,只有靠爵位,對于皇族來說,職位是爵位相配,元度獲得高爵,那的職位就不會低。
但究竟是獲得實職還是閑職,關鍵就是看皇帝對無晉本人的印象了,皇甫疆就是擔憂這個,究竟元慶能不能走穩今天這最關鍵的一步。
馬車一直駛進內宮,在太掖殿前停下,早有幾名宦官在此等候。
太掖殿是皇帝的內書房所在,這里是皇帝在內宮辦公和接見重臣之地,按照大寧制度,七品以上可面圣,軍職遞增一等。無晉是六品軍職,正好在面圣的門檻上,雖然他已被授予涼國公高爵,但要刻印后才能正式生效,因此他現在還是一個準國公的身份。
“是皇甫無晉將軍嗎?”一名宦官跑上來問道。
無晉拱拱手,“在下正是無晉。”
他心中也有點緊張,盡管皇甫疆沒有告訴他今天見皇帝的重要性,但無晉知道,今參將是他的一個起點,無論是宗正寺的認祖歸宗,還是即將面見圣上,都是他攸關命運的轉折點。
“無晉將軍,你是第一次面圣,一定要跪拜,待圣上說平身后,以后你再面圣就可以不用跪拜,行躬身禮便可。。”
一邊走進內宮,一名執禮宦官一邊給無晉講訴一些最基本的注意事項,一般第一次面圣都要專門學半天的禮儀,但這次皇帝見無晉非常急,沒有給他學禮時間,只能給他講最基本的注意事項。
“還有一個注意要點,就是不能靠近皇上三尺,如果皇上靠近你,你也要盡量及時后退,你是初次面圣,這一點尤其重要,靠近三尺,你或許會有危險。”
片刻后,無晉跟隨宦官來到了內書房前,門口站著十六名身材魁梧的宮廷侍衛和八名宣旨宦官,執禮宦官連忙上前笑道:“請稟報圣上,皇甫無晉已經到來。”
一名宦官迅速走進房間,幾名侍衛則對無晉進行嚴格搜身,很快,太掖殿內響起了侍衛高亢的喧喝:“陛下有旨,宣皇甫無晉覲見!”
無晉深深吸一口氣,快步走進內書房。
內書房中,大寧王朝的皇帝皇甫玄德正伏案批閱奏折,似乎沒有注意到無晉的進來。
無晉快步走上前,找到了宦官給他指點的跪拜線,一根金色的短線,他跪下行禮,“微臣皇甫無晉參見吾皇陛下,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甫玄德慢慢放下筆,打量一眼跪在地上的無晉,他暗暗點頭,這孩子長得相貌堂堂,很有神采,儀容不俗,難怪皇甫疆要收他歸宗,若能好好培養,確實能做一番事業。
“免禮平身!”
“謝陛下!”
無晉站起身,微微后退半步,站在另一根
銀線外,這兩條線就是給初見皇帝的新人所畫……般都朝臣有經嬰,都會刻意保持一定距離,惟獨新人,不太懂規矩,如果靠帝王太近,超過警戒線,會被隱藏在暗處的貼身侍衛擊殺,這是宦官再三叮囑無晉的注意事項。
皇甫玄德見無晉很小心地上的金銀線,不由微微一笑,“你也不用太在意地上的金銀線,朕的侍衛不會擊殺你。”
無晉臉一紅,“陛下,臣初次面圣,不知禮儀,請陛下見諒!”
“朕不介意。”
皇甫玄德微微一擺手笑道:“一般新人見朕,都要去禮部習禮一日,因為你出現得很突然,昨晚三更蘭陵郡王才告訴朕,他有你這個孫子,你讓朕很感興趣,朕迫不及待地想見你,你知道為什么嗎?”
“微臣不知!”
“你是不知道,你是朕已經很少的直系子侄之一,朕一向很看重親情,所以朕很想知道,朕的侄子長什么樣子?”
無晉垂手站在一旁,答道:“微臣讓陛下失望了。”
“并沒有失望,你給朕的第一印象還不錯,你讀過書嗎?”
“回稟陛下,讀過幾年書,臣少時愚鈍,后來以學武為主。”
“朕聽說了,聽說你的弩箭射得非常不錯,你能學武,這是你祖父的期望。”
說到這,皇甫玄德從桌上端起參茶慢慢喝了一口,他又若有所思地問無晉:“朕想問問你,如果朕打算外放你為官,你想去哪里?”
這句話才是皇甫玄德想見無晉的真實原因,無晉的出現給他的河隴布局增加了變數。
雖然皇甫玄德并不支持申國舅用虎符案扳倒張崇俊,但并不表示他就很放心張崇俊,并不是因為張崇俊本人,皇甫玄德對張崇俊本人是很看重,但張崇俊畢竟是蘭陵郡王女婿,還是屬于涼王派系的繼承。
這讓他心中始終不太舒服,幾十年來河隴的二十萬大軍從來都是涼王的勢力范圍,經歷了老涼王、蘭陵郡王和張崇俊三代人近六十年的經營,涼王勢力已經在河隴地區根深蒂固,外人很難再插手進去。
十年前,皇甫玄德任命劍南節度副使武駱圖為河隴節度副使,企圖讓他打破涼王派系對河隴軍隊的婁斷,但不到一年,武駱圖便在平叛沙陀人的戰役中被沙陀人所殺。
隨后,他又任命羽林軍大將軍董勝去接替武駱圖的職務,結果董勝幾個月后便染病,回京醫治無效去世。
兩任節度副使的離奇死去,讓皇甫玄德終于明白,河隴軍不會容許任何人插手,張崇俊的手腕極高,將河隴軍牢牢抓在手中。
經過這些年的觀察,皇甫玄德發現了涼王派系內存在著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他們內部有矛盾,是蘭陵郡王之子皇甫卓和張崇俊之間的矛盾。
按理,應該是皇甫卓來繼承父親的事業,成為河隴節度使,當年先帝也答應過,由皇甫卓來繼任河隴節度使,并沒有任何障礙,但最后皇甫疆卻意外地推薦女婿,而沒有推薦自己的兒子接任。
這個結果也曾經讓皇甫玄德感到困惑,但現在他不困惑了,而且很佩服皇甫疆的深謀遠慮。
皇甫卓無論能力和軍中威望都遠遠比不上張崇俊,如果是皇甫卓為河隴節度使,那涼王系控制河隴的局面遲早被打破,皇甫疆正是看到這一點,才讓女婿張崇俊來接替他。
不過也是因為這樣,皇甫卓和張崇俊的關系一直不是很好,兩人在年初甚至因為皇甫卓兒子未被提拔為都尉一事而反目。
皇甫玄德曾經考慮過,調走張崇俊,讓皇甫卓為河隴節度使,但那樣還是瓦解不了涼王系對河隴的控制,而且他很擔心,張崇俊會用別的手段對抗他的旨意,比如,河隴出現兵變或者大規模的羌人暴亂。
就像當年老涼王進京被軟禁一樣,河隴地區立刻爆發嚴重兵變,迫使先帝不得不任命皇甫疆為新節度使,兵變便立刻平息。
他現在還不想冒這個險,最后的辦法是從內部攻破,皇甫玄德已經看出了河隴內部出現的裂痕,他已決定利用皇甫卓來瓦解涼王系內部的團結,讓他們發生內斗,皇甫卓的兒子皇甫武植就是最好的一顆棋子。
而就這個時候,皇甫疆的另一個孫子出現了,從一個私生子的身份一步變成了涼王系的繼承人。
皇甫玄德明白皇甫疆的苦心,很明顯,他是想用皇甫無晉來接替張崇俊,張崇俊或許愿意,那皇甫卓呢?他愿意嗎?
既然看透了皇甫疆的用意,皇甫玄德自然要讓河隴變局向有利于他的一面發展。
想到這,皇甫玄德便微微笑道:“高爵要和高職對應,這是朝廷的一貫例制,你既然是從東海郡而來,想必對他們的情況很了解,朕決定讓你繼承父親的當年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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