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地只是一個誘餌,只要有一個誘餌在,商家們就無法團結在一起了,當然,也不能一點不賣,那樣的話,商人們就會以為是騙局,不會相信他了,然后會再次團結。
所以無晉決定賣一塊地,湊措一筆資金借給五叔做海商生意,至于賣給誰他也反復考慮了,當天晚上便有十幾家商鋪的東主先后找到了皇甫貴,表達了買地的意愿,無晉最終決定賣給李記珠寶,一個原因,李記珠寶與楊記酒樓是世交,這次更是楊荊州的堅定支持者,替他幫腔,替他召集人開會,其次,李記珠寶店不遠處就是齊大福錢莊,無晉想讓齊鳳舞知道這件事,阿似的找回點面子,他卻不知道,齊鳳舞已經連夜離開了維揚縣,到晉陵郡查帳去了。
次日天還沒有亮,李記珠寶的少東主李若月便來找無晉了,李若月就是上次那個又黑又胖的女少東主,無晉以為她雪膚花貌而跑去找她。
這一次買地,無晉親自出面了,土地是他的,最終契約上要他簽字,瞞也瞞不住,索性就親自出面談判,這讓李若月有點意外,所有人都以為土地是皇甫貴的,原來這個年輕人才是主人。
李若月非常精明,她便立刻猜到,或許這個年輕人便是這次八仙橋改道的幕后主謀,但她卻什么都沒問,她是來買土地,別的話多說無益。
沒有過多的寒暄,雙方的目的都很明確。
“李姑娘,我要賣的就是這塊地!”
無晉帶著李若月來到了土地現場,從胡民橋開始算,一直到楊記酒樓的隔壁,沿街一共寬一百二十四步,其中晉福記的門面正好占了十四步,無晉準備將剩下的一百一十步寬分為八塊,寬度不大,主要是縱深長,每塊地大約是兩畝。
要賣的這塊土地并不是正對橋頭那塊,那塊最黃金的土地,無晉自己要了,而是旁邊緊鄰的第二塊,也是非常不錯了。
李若月雖然相貌不太好,但很文靜,性格也溫柔可親,在朦朧的晨曦中,她背著手,一步步地在剛剛劃出的白線上走,心中在默默計算,一共是十丈多一點,比那邊的老店要大一點,李記珠寶店一直是租的門面,租金太高,他們想買下來,但房東又不肯賣,這塊地的位子很不錯,大小正合適。
李若月嫣然一笑,臉上出現一個小小的酒窩,“不知皇甫公子這塊地要賣多錢?”
無晉一指遠處的楊記酒樓,笑著說:“姑娘也知道,楊記酒樓那兩畝有人出三萬兩銀子,楊荊州也不賣,我這塊地雖然沒有正對橋頭,但也是極為寶貴,我覺得兩萬兩銀子比較公道。”
李若月輕輕搖了搖頭,笑著慢條斯理說:“無晉公子,我也承認兩萬兩銀子比較公道,但我們還但承擔你這座橋梁未知的風險,至少我們會和你一起維護它的存在,所以我們也要付出代價,一萬五千兩銀子,我就買了!”
其實李若月的父親昨天晚上已經去找過丁縣丞了,他已經得到了官府的確切消息,這座新橋不會再拆,八仙橋也不會再建,所以他才決定買地,所謂風險不過是個借口,就是要便宜一點。
無晉想了想,微微一笑說:“那一萬七千兩吧!你們可以在一個月內分兩次付,先付一萬,后付六千,怎么樣?”
李若月心中算了一下利息,她便抿嘴一笑,“一萬六千兩,我一次付清,怎么樣?”
無晉呵呵笑了,“好吧!我們就一言為定。”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奔跑聲,只見一名衙役滿頭大汗跑來,“哪位是無晉公子?”
“我就是!差官大哥有什么事嗎?”
衙役拱拱手,“公子,皇甫主事請你去一趟郡衙,說有急事。”
無晉一愣,他看了看天色,太陽還沒有出來呢!大哥這么早就找自己了?
“多謝了!”
無晉又對跟在后面的皇甫貴道:“五叔,給差官大哥拿五百文酒錢,記在我帳上。”
衙役感激不盡,連聲道謝,無晉便指了指皇甫貴,對李若月笑道:“李姑娘,我已委托我五叔為我的全權代表,具體事宜你可以和他詳談,我先失陪了。”
李若月對無晉頗有好感,她凝視著無晉,淺淺一笑,“好的,公子慢走!”
無晉回去簡單收拾梳理一下,又簽了一份空白契約,交給五叔收好,這才一路小跑去了郡衙。
從他買地到最后修橋賣地,他足足耗了六七天時間,他全身心地投進去,幾乎忘記了和九天約好寫書的事情,當路過陋室齋時,他才猛地想起了他曾和九天有過約定。
他心中迅速算了約定的時間,他們約好是五月初十開第一次故事會,今天是五月初九,那正好就是明天了,無晉不由暗暗慶幸,幸虧他想起來,否則就對九天失信了。
此時天剛蒙蒙亮,陋室齋的門也沒有開,大街上空空蕩蕩,幾乎沒有一個行人,只偶然看見早起賣菜的農民挑著菜筐子路過。
無晉來到了郡衙,此時時辰尚早,還遠遠沒有到開衙的時間,郡衙內冷冷清清,無晉剛才推算了一下,大哥竟然是天不亮就來郡衙了,表現很積極啊!
無晉覺得有必要給大哥上上課,他來這么早,上面的領導未必知道,但他下面的小兵卻很難做人,他們是不是也要天不亮趕來呢?還有其他同僚,大哥的積極是不是襯托出了他們懶惰?
在官場上混,有時候表現得太積極了也不是好事,容易得罪人啊!
郡衙門半開,他在門口探頭探腦,正好大哥惟明從房間出來,看見了他,“無晉!”惟明向他招招手。
無晉走了上去,“大哥,這么早找我有事嗎?”
“你跟我來!”
惟明帶著他穿過一道走廊,他見旁邊沒人,低聲笑道:“不是我找你,而是蘇大人找你,有好事情。”
原來是蘇翰貞找他,這么一大早,倒不知有什么好事情,還居然要親自接見,派個人告訴他不就行了嗎?估計十有八九又有什么差事給他。
“有什么好事?”
“你別急,蘇大人會告訴你,保證讓你想不到。”
惟明笑瞇瞇地賣了個關子,不肯說,無晉只得把好奇心悶在心中,他見大哥心情不錯,便笑著問他:“大哥,這兩天當官的感覺怎么樣?”
“還不是官呢!只是個一級吏員,還差半步,哎!最關鍵的半步啊!”惟明嘆息了一聲,他已經二十七歲了,蘇翰貞也是二十七歲考上進士,就看自己能不能跟上他的步伐了。
無晉還想提醒他一下官場上的注意事項,但他們已經走到刺史房門口了。
“大人,他來了!”惟明稟報了一聲。
“呵呵!無晉,快請進來。”
房內傳來蘇翰貞的聲音,語氣頗為愉快,無晉笑了笑走進房間,惟明也跟在后面走進。
房間里,蘇翰貞氣色紅潤,神采飛揚,看得出他的心情非常愉快,這也難怪,惟明一上任,他就看到了東海郡近三年的詳細財稅報告,以及庫存清冊,他之前來東海郡已經一個多月了,連門都沒摸到呢!
這讓他感覺到,完成太子的重托,已經在望了,不過今天他卻有點心事,他昨天晚上接到江寧府轉來的文牒,刑部侍郎高恒即將來東海郡視察,江寧府命他做好接待事宜。
他同時也接到了太子的密旨,御史中丞錢正陳直要去淮北一帶查案,這兩天也將刻意途經東海郡,刑部侍郎要來,御史中丞便趕到了,太子用心良苦啊!
“參見大人!”
“無晉,我一直在等你。”
蘇翰貞滿臉笑容,有些迫不及待地說:“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無晉,恭喜你了!”
無晉見蘇翰貞的笑容就像要招自己做他女婿一樣,不過他女兒還小,若是招做侄女婿,說不定他就答應了,當然這只是夢想,蘇翰貞笑得這么不懷好意,不會是想變著花樣讓自己做他的下屬吧!無晉發現自己已經有點摸到這個蘇大人的脈搏了。
蘇翰貞取出一封信,笑瞇瞇說:“這是太子昨晚派人送來的信,信中提到了你,贊揚你在扳倒皇甫逸表一事上表現很好,立功就該受賞,所以吏部已經決定授予你從七品云騎尉一職,吏部已記錄在案,不久就會有正式公文下來。”
無晉聽得云里霧里,這是什么意思?居然是從七品,難道他要當官了嗎?可大哥連從九品都不是,云騎尉,好像感覺還不錯,他實在是聽不明白,他只知道縣令、縣丞、主簿或者刺史、長史之類,這個云騎尉是個什么?
“大人,你能給我解釋一下,我不太明白,我記得從七品不是縣令嗎?”
蘇翰貞聽他搞混了,不由啞然失笑,便給他解釋,“無晉,不是你想的那樣,大寧王朝的官職體系比較復雜,一般是分為職官、散官和爵位三種,這是正式官職,另外在這三種官職外還有一種榮譽官,主要是授予為國立下功績的普通士民,叫做勛官,比如打仗立功的士兵,再比如東海郡的第一交稅大戶平江縣齊家,齊瑞福商行同時也是全國的第二納稅大戶,齊老爺子就被朝廷封為從二品的柱國,像你的云騎尉一般由縣里申請,每年縣里有十個名額,都是名望士紳才有,你才十七歲,就得到了勛官,真是不簡單啊!”
無晉這才聽明白了,原來所謂勛官就像后世的勞模、三八紅旗手之類,他這個云騎尉還只是縣勞模,他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還不如參加科舉考上功名,連功名都比這個勞模硬氣得多。
惟明見兄弟站在那里發愣,以為他是驚喜交加,心中也替他高興,這可是太子親自封的勛官,有多少人做夢都還得不到。
無晉終于開口了,“大人,這個什么云騎尉,有什么好處?”
蘇翰貞見他先不謝太子之恩,而是問有什么好處,心中不由暗嘆,哎!到底還是孩子,首先就想到有什么好處。
“這個好處當然有,比如你可以見官不拜”
無晉這才想起,好像自己從未拜過哪個官?這個待遇他早就透支了,“大人,還有呢?”
“還有嘛!你到任何一個地方去,可以住驛站,你想見官員,官員不能推辭,當然只限于同品級,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到了從五品的騎都尉后,可以免除徭役和兵役,無晉,你可要好好爭取啊!”
最后一條無晉倒有興趣,他可不想服什么徭役當什么兵,當軍官還差不多,估計這種待遇屬于全國勞模,從七、正七、從六、正六、從五他還差五級呢!這得等到什么時候去?
唯一的興奮點也消失了,無晉頓時沒有了精神,惟明明白兄弟的心思,便笑著安慰他:“不一定非要一級級升,若有特殊功績,甚至可以一步就到柱國,齊老爺子就是從上騎都尉一步升到了柱國,你不用擔心。”
無晉其實對這個所謂的勛官根本不感興趣,五叔告訴過他,想不服徭役和兵役有的是辦法,花錢去請人代服,二十兩銀子可代服一次徭役,五百兩銀子則代服四年兵役,甚至可以交錢免徭役和兵役,這都是不成文的規定,所謂云騎尉對他而言只有一樣好處,他可以正大光明地見官不拜了。
其實還一件好處,蘇翰貞沒說,無晉也不知道,那就是獲得勛官以后便可以娶妾了,蘇翰貞或許覺得無晉還小,沒有必要給他說這個。
無晉雖然沒興趣,但還得做做表面文章,他深深施一禮,“多謝太子殿下賜恩,多謝大人推薦!”
蘇翰貞捋須微笑,無晉還算是知禮,不過他找無晉來可不是為這件事,他又微微一笑:“無晉,還有一事,我也想請你幫個忙。”
蘇翰貞心里跟明鏡一般,一個小小的勛官還籠絡不了無晉,他還得客客氣氣地請他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