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帶著他們向北市大門方向走去,無晉和這個毒蛇只見過一面,但他聽五叔說此人姓王,是個放高利貸的,在維揚縣很有名,羅秀才就是借了他的高利貸,差點沒把娘子害死,他手下養了幾十個潑皮打手,催債時能逼得人跳河,很多良善人家都被他逼得家破人亡,只是沒想到他居然也是鳳凰會成員
無晉對鳳凰會的印象又壞了幾分,原以為是劫富濟貧的海盜,現在看來真不是什么好貨,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個黑妹,她也是鳳凰會的人,難道她也一樣心狠手辣嗎?
“就是他!”毒蛇指遠處指了指。
無晉向毒蛇手指方向望去,只見北市大門外遠遠站著一個畏畏縮縮的男子,年約二十幾歲,小鼻子小眼,穿一身暗灰色短衣,頭戴八角帽,看裝束像個低等級管家。
黑米也認識此人,對無晉笑道:“此人叫趙小忠,是學正府的廚房管事,你有什么事盡管吩咐他去做,他會老老實實替你做好。”
他又對無晉低聲交代:“這小子賭博輸了,便借毒蛇的錢去扳本,結果還是輸光,下個月就要還錢了,他把褲子當了都還不了,所以公子絕對放心,除非他不想活了。”
“很好!這個人我要了。”
無晉伸出手,“還有一樣東西呢?”
“放心吧,忘不了。”
黑米從懷中取出一只小瓷瓶,遞給了無晉,“這玩意兒很烈,最多只能放半瓶,全放了搞不好會死人的。”
“我心里有數!”
無晉笑著一把抓過瓷瓶,對毒蛇拱拱手,走過去對趙小忠一招手,“跟我來吧!”
趙小忠事先已經得到了吩咐,老老實實地跟著無晉走了。
黑米見他們走遠了,這才低聲對毒蛇道:“阿姑來了!”
毒蛇嚇得一哆嗦,“她來做什么?”
“和咱們沒關系,她是來保護一個人。”
這次戶曹主事的推選幾經波折,明天就是正式考試定分曉的日子,考試是策論,題目是在考試當天上午從近五十年的進士科考試題目任抽一題,非常隨機,基本上杜絕了事先泄題的可能
而主考官是東海郡學的學正賈思聞,所謂學正,說得通俗一點,就是東海郡大學的校長
這個賈思聞來歷不簡單,他從前是大寧王朝國子監司業,也就是教育部副部長,是大寧王朝學術界的泰山北斗,他今年七十歲,前年告老還鄉,回到了家鄉平江縣,又被東海郡禮聘為官學學正,為家鄉教育出點力,賈思聞也是愿意的。
由于蘇翰貞的父親蘇遜就是國子監祭酒,蘇翰貞本人對這個賈思聞非常熟悉,一直敬仰他的學問,徐遠給他名冊候選人,上面就有賈思聞的名字,蘇翰貞便欣然決定由賈思聞擔任這次戶曹主事考試的主考官,他相信賈思聞能夠公正地評判所有參選者的考卷。
但無晉今天要對付的,恰恰就是這個賈思聞,申淵的信中寫得很清楚,賈思聞的兒子賈瀾非常想調入戶部,正在千方百計找關系,而決定權就在戶部尚書申國舅的手上。
無晉將趙小忠帶來一個僻靜處,問他,“我要吩咐你做事情,你應該沒問題吧!”
如果毒蛇在旁邊,趙小忠一定會點頭哈腰陪笑說沒問題,但現在毒蛇不在,而他見無晉雖然長得高大一點,模樣兒分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心中便輕視了幾分,嘴一撇,他神情十分不耐煩,“你想要我做什么事呀?我最近很忙呢!”
這種人是天生欺軟怕硬的貨,對付這種人,只有比毒蛇更狠更毒,他才會老實,無晉伸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喉嚨,將他提在半空,手中用勁,只聽他喉骨被捏得咯咯直響,趙小忠像只死雞一樣,雙手抓住無晉的胳膊。兩腿亂蹬,臉上漲成紫紅,眼睛已經翻了白,露出了哀求的目光。
無晉手一松,將他扔在地上,趙小忠卡著自己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無晉慢慢走到他面前,他盯著無晉的腳,嚇得連忙向后爬,無晉蹲下來,一把揪住他頭發,將他臉拉了起來。
“小子,你以為我真是小屁孩嗎?老子出來混得時候,你小子還在穿開襠褲呢!”
趙小忠眼中露出了恐懼之色,原來對方只是長了一張娃娃臉,他不由對自己的有眼無珠痛恨萬分,這個連黑米和毒蛇都要對他點頭陪笑的人,就算此人是小孩子,也是他惹得起得嗎?
無晉又問他一遍,“我要吩咐你做事情,你應該沒問題吧!”
趙小忠乖乖點了點頭,無晉松開了他頭發,“你叫什么名字?在學正府做什么?”
“小人叫趙小忠,本地人,是學正府的廚房管事。”
這下子趙小忠回答得非常乖巧,骨子里的奴性表露無疑,“因為學正的三夫人是小人的表嬸,所以”
無晉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便又問:“你欠毒蛇多少錢?”
“小人欠他五十兩銀子,現在利滾利,已經到一百兩了。”
無晉取出一百銀子的銀票,在他眼前晃了晃,笑著問他:“看見沒有,這是東萊錢莊的一百兩銀子銀票,想要嗎?”
“想!”趙小忠咽了口唾沫。
‘刷!’的一下,無晉將銀票一撕兩半,銀票撕壞沒關系,可以去重新換一張新票,他將一半遞給了趙小忠,“替我把事辦好,另一半也給你。”
“不知大爺要小人做什么?”趙小忠遲疑著接過了半張銀票。
“很簡單,我要往你們老爺喝的茶,或者粥里放一點藥。”
無晉取出小瓷瓶晃了晃,“就是這個!”
趙小忠嚇得渾身一哆嗦,心里害怕起來,“老爺老爺會死嗎?”
“瞧你那副熊樣!”
無晉冷笑一聲,“你家老爺當然不會死,這不過是巴豆粉罷了,讓你家老爺拉幾天肚子,起不了床。”
無晉見他還有點遲疑,便一把將他手中的銀票奪了過來,懶洋洋說:“你不想做就算了,我不勉強你,我會給毒蛇說一聲。”
“做!做!”
趙小忠暗罵自己的愚蠢,一百兩銀子啊!他怎么能不做?他連忙擠出滿臉諂笑,向無晉點頭哈腰,“只要不死人,大爺叫小人做什么,小人就做什么!”
他的目光又瞥向了無晉手中的銀票,無晉笑了笑,這種軟骨頭,狠狠揍他可以讓他出賣尊嚴,但一百銀子,卻足以讓他出賣自己的靈魂。
無晉把半張銀票又給了他,他看了看天色,現在還是中午,便道:“兩個時辰后,我來給學正府送菜!”
學正府就是賈思聞的府邸,也是位于書院街,離嚴玉書的陋室齋不太遠,是一座占地約二十畝的大宅,宅子有高墻環護,一般都是大門緊閉,賈思聞不喜歡客人,所以很少有人來拜訪。
黃昏時分,無晉推著一輛獨輪車,吱吱呀呀地沿著書院街的石板路走來,車上滿載著各種蔬菜,水靈靈的茄子,嫩綠綠的青菜,以及新鮮的蘑菇等等,滿滿裝了一車,他的長衫脫掉了,搭在車把上。
這種獨輪車有根皮帶套在脖子上,剛開始不好推,但推推也就熟練了,無晉戴著斗笠,穿著一身粗布短衣,腳下穿著麻鞋,再加上他皮膚黝黑,褲子卷起一半,露出一截粗壯的小腿,活脫脫就是一個年輕鄉農的模樣。
路過陋室齋店門時,無晉忍不住往店里看了一眼,他想看見九天,可又擔心九天見到他這副模樣,他想穿上長衫,可又覺得應該不會碰到九天,沒有這么巧的事,現在穿了,等會兒還要脫下,那些個扣子就會讓他忙碌半天,挺麻煩。
正猶豫時,只見陋室齋內人影閃動,有人走了出來,也真是巧,出來人正是他想見又怕見的書妹妹九天,她和一個小丫鬟從書店里走了出來,迎面便看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