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躍農門
見到李源清,杜顯跟趙氏簡直不可置信,尤其是杜顯把眼睛揉了又揉,恨不得叫女兒上來掐他一把,以為是做夢了呢。
“文淵··…··”他激動的喊道,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但很快又想到那早已不是自家兒子了,又尷尬的撓撓頭,“看我這記性,李公子··…··”
李源清聽得心里一痛,忙道,“就叫我文淵罷。”
“好,好,文淵。”杜顯又手忙腳亂要去倒茶。
杜小魚笑著拉一下他,說道,“爹你坐著跟二哥說說話,我去。”
等到端了茶來,卻見杜清秋正好奇的拽著李源清的袖子,兩只手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去哪兒搗鼓了,弄了他滿袖子的黑印。
趙氏急的把她拉過來,斥責道,“沒禮貌,還不去洗洗手!”
不想李源清卻又把她抱了回去,笑著道,“小清秋長這么大了。”他離開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小嬰兒,沒到一歲,如今已然是個可愛的小丫頭了,那眼睛,臉型,跟杜小魚如出一轍。
“快叫哥哥。”杜小魚把茶放在桌上,點了下杜清秋的腦袋,“一來就把人衣服弄臟,你看看你,就沒個乖的時候。
杜清秋眨巴著眼睛,目光滴溜溜的在他臉上轉個不停。
“不記得我了?”他點點她鼻子。
杜清秋裂開嘴一笑,又伸手去抓他頭頂束發的玉冠。
杜小魚知道這個妹妹多動,再在李源清身上呆著,只怕什么地方都要拽著一下玩,便赴緊把她抱下來,叮囑道,“你可不要縱著她,不然這身衣服就得毀了。”
他今兒穿著件蓮青色的交領右衽大柚長袍,簡單清爽,但料子仍然看得出來是上等的輕薄透氣,這種天氣最合適。
“對,對,不要讓她碰了。”杜顯也說了一句,又笑道·“看你都出汗了喝口涼茶罷,趕這么遠的路過來累著了吧?”
“還好,前些日子下了雨,路上倒也不算多熱。”他端起茶喝,只覺得原本想了很多話要說,可是卻怎么也記不起來了。
杜顯也有些木訥,只看著他笑。
這個親手養大的孩子現在完完全全是個大人了,比起以前來,眉眼更顯英俊但也多了幾分沉穩。
倒是趙氏說了一些話,問候了李源清的爹娘,又問問他在翰林院的事情,杜小魚見狀就去把杜黃花叫了來,一家子坐著閑聊不知不覺就到了午時。
又是杜顯大展身手的時候,這次比平日里的菜自然燒的更多,他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藝,恨不得把家里能吃的全都舀出來煮了。
李源清看著滿桌子的菜,驚訝不已,脫口道,“爹的廚藝如今這么好了?”
他叫他爹,杜顯的眼睛一下子紅了接不上話來。
他才意識到又說出來原先喊了十幾年的稱呼心里又隱隱酸癰,看到其他幾人都是既高興又傷懷的神色自嘲一笑道·“改不過來了,就這樣叫著罷。”又看看趙氏,鄭重的喊了一聲娘。
趙氏看著他,慢慢點了下頭,哽咽道,“快坐下吃吧,嘗嘗你爹的手藝。”
見氣氛實在有些凝重,杜小魚挪開椅子,把李源清一拉·夾了塊魚片放他碗里,“吃這個,我覺著爹燒這個最舀手,又滑又嫩呢。”
李源清嘗一口,連連點頭,“真不錯,比起京城那些大廚也差不了。”
“瞧都把他夸上天了。”趙氏笑起來。
“其實是按著小魚說的做的,放了雞蛋清腌一會兒,這才那么滑呢。”杜顯撓撓頭,把那盤菜推過來一點,“你喜歡的話,多吃一點。”
崔氏看著這幕情景沖杜顯夫婦笑道,“你們倆可算是盼到這一日了。”又問李源清,“這會兒回來是要住幾天啊?聽黃花說,你在京城那什么書院學習?”
“是翰林院。”杜小魚搶著答,“要學三年呢,肯定不能留多少天的。”
“可惜了,還以為能多住幾天。”崔氏道,“我兒也去京城參加考試了,這些天就要回來呢,哎,也不知道能不能中。”
“以姐夫的才華,應該不成問題。”李源清笑笑。
一頓飯吃完,他又抱著白念蓮玩了會兒,黃立樹對這個能上翰林院的表哥極為欽佩,拉著杜文濤去跟他請教,一問就是好久功夫,要不是下午還得去私塾念書,只怕得用上幾個時辰呢!
杜顯瞧著他有些兒勞累,早就把一間臥房收拾好,叫著去休息下,又讓杜小魚送些油桃,葡萄過去。
“這都是小姨家舀來的,他們那幾畝地盡種了這些。”她把水果放在桌上,“你趕路也累了,多睡會兒。”
見她要走,李源說道,“你猜我在京城見著誰了?”
他們兩人共同認識的還能有誰,杜小魚想了下道,“莫非是章卓予?他上你們家去了嗎?”
“那倒不是,在路上遇到的,還真是巧。”他笑容里含著絲說不清的東西,“師弟他提到你,說最大的心愿不過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他頓一頓,極為認真的問,“你可是應承他什么了?”
杜小魚很驚訝,“他真跟你這么說?”
“我難道還會騙你?”
她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哀呼道,“我沒想到他竟這樣自信,我可是什么都沒有應承他!”什么洞房花燭夜?他當真覺得自己能說服萬夫人嗎?再有,就算能說服,可是她又沒有說過要嫁給他的。
李源清慢慢笑起來,伸手舀了一個油桃放在嘴邊,自己果真還是白擔心一場!
不過也不算白來,他早晚都需要一個答案的。
“你不喜歡他就該好好說清楚,省的惹人白白傷心。”他規勸一句。
杜小魚有苦說不出,也舀了油桃在嘴里啃,半響道,“你當我不想說?要不是看在他要去考試,我早就說明白了。”
她臉頰微微泛紅,帶著薄怒,說得自是真話。
“上回爹叫人帶話給我,讓我幫著想想可有什么好人選給你做相公。”他斜睨著她,似笑非笑,“你好似說過不到十五也不愿考慮此事,現在也是避般想法?,,
豈止是十五,再過三年也不是問題,可是家里人到時候就要急壞了,杜小魚煩惱不已,嘆口氣,“看機緣罷,我不想勉強自己,但也不想傷了他們的心。”
李源清便沒再問。
兩人不一會兒就把所有水果都吃光了,杜小魚忽地道,“你幾時走?”
“待兩天吧。”
“也好,住久了爹跟娘又要不舍得,兩天就好,也算解一解他們的思念。”相聚容易分別難,總是如此。
她神情淡淡的,像是把自己脫離在外,他微微瞇起眼,探究似的問,“就只爹跟娘這樣嗎?你就一點也不想我?”
她撲哧笑起來,“我為什么要想你?你在京城好吃好住,又有錦繡前程,那是很好的事情,若真的太想念,我也可以來京城看你,是不是?光賣賣藍兔,早晚都能在京城蓋個小院子呢!”
李源清語塞,竟不好反駁,但心里的不甘一絲絲涌上來,隱隱已經有些不快。
看著眼前平靜的臉,她其實同以前并沒有什么區別,她沒有變,變得人是他罷了。
那三年,好似過得那樣一帆風順,即便有嫡母的刁難,兩個兄長的排擠,可是于他來說,都是雕蟲小技,他在翰林院是數一數二的優秀學子,在京師交游廣闊,聲名鵲起,但還是缺了什么。
缺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
可是回來時見到她的第一面,他明白了,之所以拒絕了那么些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原來是因為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心里就已經空出了一塊地方。
只是太模糊,模糊到他一直也沒有察覺。
然而,那空出的地方到底有沒有意義呢?若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未免太不樂觀。
她還是停留在他是她二哥的情感之上吧?
想到這些,他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那只是短短一瞬間的片刻,杜小魚沒有察覺,又問道,“我上回給你寫的信,你一直都沒有回,倒是說說,你家有沒有給你定下哪家的姑娘?”
他搖搖頭。
“怎么可能?”她奇怪道,“你馬上二十了呀!又是庶吉士,怎么可能呢?”再說,他外在的條件也一樣好,父親是二品大員,難道是他那個嫡母在其中搗鬼不成?但想想也不對,再怎么看不慣庶子,那也是一個很好的利用工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李家當家主母不至于那么糊涂吧?
看她想不通的樣子,他不禁好笑,“就只允許你不嫁,不許我不娶嗎?”
她瞪大眼,“你違抗父母之命?”這膽子也太大了吧,官宦之家可不像他們普通的村民呢。
“何須提到違抗,敵在明,我在暗。”他狡黠的笑。
看來手段很高超,杜小魚頓覺遇到知己,極為高興,分享經驗道,“我現在也在用拖字之一訣呢!”
李源清皺起眉,不是沒有應承之說么,怎么卻又來拖延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