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把牛牽回家,杜小魚就急不可耐得抱著捆草出來放在棚子里,見小牛低頭吃起來才放心,倒是真斷奶了,看起來也吃得香,她回頭又把那件編好的稻草衣服披在牛身上。
趙氏在旁邊哎喲一聲,“看這寶貝的,到時候舍得拿去耕地?”
“怎么不舍得,別打它就是了。”杜小魚拍拍牛背,“娘看它多乖的,以后肯定聽話。”
趙氏聽著好笑,到底是小孩子,牛要是不打哪兒肯使力氣。
“對了,娘,秦大嬸說我這花好看呢!”杜小魚馬上又炫耀起她的布花來,“說叫我抽空多做一點,以后拿到她那家雜貨鋪去賣!”
“哦?”趙氏驚訝道,“你這花兒還能賣錢?”這孩子瞎搗鼓搗鼓還每回都出人意料。
見到那表情,知道她還是不欣賞,杜小魚嘟起嘴,“你們都不識貨,還好有秦大嬸,哼,我這去做了!”賺到錢這回也不交給家里了,自個兒藏起來當私房錢,誰讓他們都不看好的!她想著又高興起來,到時候用這筆錢買點材料,她還有好多種東西要慢慢試驗。
還生氣呢,這孩子,趙氏笑起來,“別急著走,剛才你二哥的同窗來了,正在他屋里呢,好像說是要送什么書給你,快去瞧瞧。”
應該是章卓予來了,杜小魚忙快步往里面走。
門也沒關,她剛踏入門口就看到章卓予,他穿著身深藍色團紋的棉袍,戴著白色的書生巾,顯得極為清爽,個兒好像也比印象中拔高了點,見到她就露出溫和的笑容。
“聽你二哥說去牽牛了?”章卓予道,眼前那臉紅撲撲的總是洋溢著歡樂,讓人心情不自覺就好起來。
“是啊,那小牛長得可壯呢,一會帶你去看。”杜小魚問,“我娘說你有東西給我,是不是借到書了?”
“是的。”章卓予指指屋里的桌子,“放那兒了,我昨個兒好好看了下,還真挺難懂的。”
他們家里不也種田的,怎么會覺得難懂?杜小魚奇怪道,但仔細一想又明白了,這章卓予大概跟杜文淵一個樣,都是被寵得啥都不管只用念書就行的,也難怪看不懂,哎,要是考不上秀才可怎么辦啊!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確實是有一點道理的,走不上仕途就等于完蛋。她把書拿起來翻了幾頁,這書頁有些發黃,看來有幾個年頭了,但并不破舊,估計平日里是沒什么人看的。
章卓予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你詩作的那么好,比我強,肯定可以看得懂的。”
聽到這個杜小魚心虛的很,她其實哪里真會作詩,打油詩還差不多,忙道,“我上次是瞎撞到的,下回再讓我作肯定不行,真的,不信你問我二哥,我其實不會作詩的,是不是?”她盯著杜文淵看,上回是讓他激將失了理智,這回怎么也得彌補回來,她可不想繼續騙人。
杜文淵這次沒為難她,說道,“確實是這樣,以春為題其實我考過小魚,她只是有所準備罷了,要你出個其他的,她未必做得出來。”
這個解釋很好,杜小魚松了口氣,章卓予真要再考的話,她肯定說不會。
“原來是這樣。”章卓予免不了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道,“小魚你年紀還小,相信再過幾年,這些都難不倒你的。”
真是個善良的人,杜小魚沖他笑笑,“嗯,我會好好看書的,以后少不了麻煩你呢。”
“沒事,你盡管找我借,反正我大舅家的書放著也是放著。”章卓予說著看了眼杜文淵,“其實今天還有件事要跟你們說的,”他頓了頓,“我大舅就只有我娘一個妹妹,我爹又不在了,所以他打算讓我們住他那兒,這幾天就要搬去飛仙鎮,以后可能也不會回村里了。”
杜文淵聽了點點頭,“你娘總是生病確實住鎮上好,那邊大夫的醫術也好些。”
“嗯,以后你們來飛仙鎮有什么要幫忙的可以找我。”章卓予道,“不過,要是咱們都考上秀才的話,在同一個書館學習,倒也時常可以見面。”他也是童生,不過是今年考上的,也算很了不得了,才十歲,要是考上秀才的話,可是比杜文淵還年輕的秀才。
杜文淵很自信,“我自是可以的,你要好好用功。”
杜小魚瞟他一眼,這人還真是自大。
但章卓予似乎習以為常,笑道,“那是自然,我一會就回去看書了。”
“對了,你舅母有沒有說到底哪一天有空見我姐啊?”杜小魚時刻不忘這事。
“元宵節過后應該就有空的。”章卓予道,“到時候我來接你們吧。”
杜文淵這時道,“卓予,我聽你曾說過,你舅母收的弟子好像都要簽三年契約的是不是?”
還有這事?杜小魚心里一驚,只聽章卓予認真的答道,“是的,我舅母說學蘇繡在乎專心,真要收做弟子了就得跟在我舅母身邊一心一意學習,比我們念書還嚴格呢。近旁地方的還好一點,我看紅袖坊里一些住的遠的姐姐一年才回一次家門。”
不是吧!杜小魚無語了,那杜黃花要拜師成功了,不得去那邊三年?她過完年就十五歲了,學成豈不是要十八?在村里可是老姑娘了啊!
幾個人又說了會兒話,杜小魚后來還真帶章卓予去看了下牛,正當要送他出門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雪,紛紛揚揚好似絨毛。
章卓予就忙著走,杜小魚道,“你等會兒。”說著回去取了件蓑衣過來,“穿上這個不冷,我娘說要是下雪了肯定會很大,你送書過來總不能讓你受涼了。”她踮起腳尖把蓑衣披在他身上,又仔仔細細給系好帶子。
“行了,挺暖和的吧?”她笑著問。
雪光里,他發現她瞳孔的顏色很淡很淡,像茶一樣,這么想著,鼻尖仿若聞到茶香似的,章卓予怔了怔,方才笑道,“嗯,謝謝你,小魚。”
目送他離開,杜小魚笑了笑,真是個很好的人,相處起來也輕松得很,二哥看來還是會交朋友的。
她想著轉過身正好看到杜文淵的背影,忙追了上去。
“二哥,我有事問你!”
“什么事?”杜文淵回過身,淡淡道。
“剛才章卓予說的契約,你是不是早就想到這個了?”那會兒杜文淵讓她先不要告訴娘,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杜文淵沒有否認,“是,娘要知道肯定不準。”
“那你還讓我去找章卓予?”杜小魚氣死了,這不是白費力氣!
“你這就退縮了?”杜文淵挑起眉,“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舅母能不能看上姐的手藝,若是看不上,自然什么也不用說。”
“問題是現在看上了,要是真收做弟子怎么辦!”杜小魚瞪著他,“那我到底告不告訴姐呢?元宵節以后就能確認了,可要是姐成功了娘又不準,豈不是讓姐更加傷心?哎,可是娘那邊我怎么勸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兩年娘肯定是要把姐嫁出去的,上回還聽她跟吳大娘說起呢。”
她心里想被潑了桶冷水,說不出的難過,她是多么想實現杜黃花的愿望啊,可是現實總是令人無奈。
“我知道你心疼姐所以上回才沒有攔你。”杜文淵揉著她頭發,聲音軟下來,“你放心,這回說什么我也會讓娘同意的,假使不行,我哪怕不去考秀才。”
“這可不行!”杜小魚急道,“拿這個去威脅娘,娘不得氣死!”
“打個比方而已。”杜文淵笑笑,“你先去試試娘口風,咱們到時候再作打算。”
也只有這樣了,杜小魚悶悶不樂。
晚上在做布花的時候一句話都不說,杜黃花還以為章卓予他大舅母看不上她的手藝,學不成蘇繡,所以這個妹妹才不高興的。
“小魚,肚子餓不餓,我給你煎兩個雞蛋吃吧。”她說著就要下炕。
“不用了,不餓。”杜小魚懶懶的回了聲。
“那蔥油餅呢,里面放點咸肉可好吃了,要不要?”
杜小魚擰了擰眉,平日里晚上就怕她積食呢,現在怎么反過來了,拼命得要給她做東西吃?她奇怪的看一眼杜黃花,“姐,你咋回事啊?”
杜黃花就不說話了,看來這事真不成了,連好吃的都不要,她暗嘆一口氣,可惜讓妹妹難過,自個兒又安慰不了她。
不過杜小魚可不是那么容易消沉的人,她很快就忘掉煩惱,投入到手頭那些布花當中去了。
“姐,你看看,這些邊角料哪些是好的,哪些是普通的,幫我整理一下,好不好?”對于料子,杜黃花比她懂得多,她屬于那種只憑感覺來判斷好壞的,根本不曉得到底是什么材料,比如綢啊,綾啊,緞子啊,絹啊,還有綃等等,而這些種類中間還得分個好壞,其實是很復雜的。
看她一會會兒自己好了,杜黃花也放下心,專心的給她分類。
很快那些邊角料就分成了好多堆,杜小魚又在此基礎上按顏色又分了好幾種出來。
杜黃花在旁邊看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這小丫頭的做法她已經習慣了,不用說,肯定是跟賺錢有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