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禮賠得一點誠意都沒有,哪有自己做錯了事情,和人解釋賠禮還要挑人家不是的?陸緘更氣:你不小氣,等我也騙你瞞你一回試試?且看你如何大方。從前瞞他騙他倒也算了,那時候的事情真是理不清,他也不想再追究,可她到這后頭還在繼續騙,繼續瞞,就實在是太過了些。
林謹容哪里管他是副什么嘴臉,只拿定了主意不和他生氣,便輕輕抱住他的胳膊,小聲道:不成,你不能瞞我,也不能騙我。
你不是沒睡醒吧?陸緘冷哼一聲:就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林謹容認真道:你才是官,我才是民。事實上你要放火或是點燈,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陸緘立時挑起眉頭來:我什么地方欺你瞞你了?
林謹容垂了眸子一笑:沒有,都過去的事情了,咱們不提了如何?我與你賠禮。言罷果真同陸緘行了個禮:我的不是,還請夫君見諒。
陸緘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猶自不高興:既然當初就打定主意瞞著我的,還該一直瞞著才是,何苦這時候來告訴我?也不怕我知道后會吞了你的妝奩。
林謹容淡淡地道:當初是打定主意瞞著你的,想給自己留條后路而已。只不過現在我已然信了你,所以樂意告訴你罷了。人生猶如朝露,誰知道什么時候就因風散了?時局不穩,我先告訴你,你也好有個數。
陸緘心里的火氣突然就消散下去,轉而便有些憂傷。
明明局勢在好轉,反賊已然潛逃,俞宗盛也是高壓手段,大抵是亂不起來了,可他心里就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下一瞬,他真的就要和林謹容生離死別了似的。他想,他大概也是被林謹容的那個夢給嚇著了,便道:不許亂說這些不祥的話!休想要拿這個掩蓋你犯的錯。
林謹容忍不住一笑:是·我真心認錯,不掩蓋,夫君要如何才肯原諒我的錯呢?
陸緘見她笑靨如花,說不是真心認錯吧,態度又真誠懇,說是真心認錯吧,一點不認真·心中雖有些懊惱,卻也拿她沒什么法子,便板了臉嚴肅地道:你要答應我,日后再不許有這樣的事情,不得再欺瞞于我。
林謹容看著陸緘。//她能很清晰明白地看出陸緘嚴肅淡然的那一分認真和期待,曉得他不過是想要一句保證。他和她,其實就是這世間里相依為命的兩個人,她曾恨過他·刻骨銘心,她曾愛過他,亦是刻骨銘心。命運再變一次·她大抵也是不能再這樣的恨一個人,亦不能再這樣的愛一個人。
林謹容自然而然地就仲出手抱住了陸緘的脖子,低聲道:我其實不想欺瞞你,如果可以,最不想欺瞞的人就是你。如果可以,不用欺瞞他,那便是他絕對可以依靠,有人可以依靠,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給別人,那是多么美好的事。但她注定是要欺瞞他的。人生難得再來一次·再來一次,便要埋葬過往,便要獨自忍受秘密,獨自負擔。
陸緘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只顧垂眸靜靜地看著林謹容。她一再這樣示好,語氣又軟又溫柔·表情那樣美麗,眼神那樣眷戀,動作那樣可愛……噯······他聽見自己無聲的嘆息,他別別扭扭地道:下不為例,下次一定不會輕易原諒你。
林謹容道:那要看你怎么對我了。你對我好,我便對你好。這世上,可從來沒有一廂情愿的事情,只有看得透與看不透。
陸緘沉默片刻,輕聲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林謹容垂首一笑:但愿君心似我心。
她第一次這樣明確地回答他,應和他,告訴他,她的心意。陸緘抬起頭來看著窗外。
湘妃竹簾半卷,窗外天碧云白,草木蔥郁,微風襲過,半架薔薇滿院香。這個午后,如此的美好安寧,讓人想沉溺其中,永不愿醒來。清涼自在,只在心中。
三日后,陶家設席為陶氏等人餞行,林謹音強顏歡笑,雖萬分舍不得母親和弟妹離開,卻曉得這聚會已然是極難得的。倘若不是自己的公爹是親母舅,倘若不是正好遇到了平洲出亂子,哪能在出嫁多年后,還能和娘家親人團聚這么久的?只她性子自來堅強,雖則十分不舍難過,卻也能做出那不在意的樣子來,快快樂樂地安排宴席,還能說點笑話湊趣。
但與她熟悉如陶舜欽、陶氏、林謹容等人,又怎會看不出她的落寞和難受?正當青春年華,卻要獨守空房,一力承擔起照料老人、孩子的重擔,還要把家事打理得清清爽爽,外頭迎來送往的人情樣樣周到,實在是不易之極。想到自己便是那個攛掇陶鳳棠遠行的,林謹容不由生出幾分內疚來,無論林謹音做什么,都只眢絮緊挨著她,跟著她跑進跑出,只愿能讓她心里好過一點。
如此再三,林謹音終是忍不住微笑道:你干什么?悄悄指指陸緘,低聲開玩笑道:你跟錯了人。
叫你說。林謹容自是不饒她,姐妹二人嘻嘻哈哈地鬧騰起來。陶氏板了臉道: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當著小輩的面這樣鬧騰……
陶舜欽擺擺手:無需如此死板,這是家宴,又都是姑表親弟,并無外人在場,隨意一點,怎么高興怎么來。要說這機會也委實難得。
陶氏上一刻還在責罵女兒,下一刻就有些心酸難耐:下一次再見面,怕是要小七成親了。
林慎之鬧了個大紅臉,嗔怪道:娘!
陶氏笑笑,舊話重提:哥哥,去江南走走吧。要說這里管事們不是不得力,也沒什么丟不下的,趁著年輕,到處走走。
陶舜欽這次沒有一口拒絕,抬眼看了看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滿眼渴望期待的林謹音母子,輕輕嘆了口氣,將手摩裟著玉郎的頭頂,低聲道:也好,等入了秋,天氣涼爽一點,我們便去江南看看。瞧瞧你們父親去這許多年,都做成了些什么。也好叫你們兄弟倆長長見識。
林謹容幾疑自己是聽錯了,一顆心突然之間仿似飛到了云霄里。入秋之后再成行,陶家這一去,怎么也能避開那場災禍了!皇天不負有心人!于是顧不得其他,閉著眼默默念了一堆神佛,挨著個兒地感謝了一通。
林謹音也是熱淚盈眶。饒是她再穩重,也控制不住心緒,迅速將頭往旁邊側了側,借著林謹容的身形擋住了臉,默了好一歇,情緒穩定了方才回過頭來,微微顫抖著嘴唇道:舅舅,您老人家要是不想去,我們總要陪著您的……
陶舜欽打斷她的話,低聲道:我又豈是那種不顧兒女,只顧自己的人?不必多言,你早些安排吧。到時候讓鳳棠來接我們!又道:不是我護短,看自家的外甥女順眼,我最滿意的就是你這個兒媳婦!里里外外一把手,又孝順又能干,賢惠通達,實在難得!
瞧您老把我夸得飄飄然的。林謹音還在笑,眼淚卻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又覺著實在是羞人,只能把頭臉埋進陶氏懷里去。多年的辛勞和委屈一掃而光,滿滿都是自己何其幸運的感嘆。
陶氏輕撫著她的背脊,一臉的滿足:要說當初這門親,我真是最滿意不過,從來就不擔心阿音嫁過來會受氣。
我不過一個尋常婦人,所求的不過是兒女福壽雙全,平安如意就夠了,要什么大富大貴!說到這里,忍不住看了陸緘一眼,仿佛強調什么似的,特意道:二郎也是極不錯的。很好。
她不這樣說還好,這樣一說,反倒泄露了當初的某些事實,陸緘雖笑著,卻頗有幾分不自在,悄悄抬眼去看林謹容。恰逢林謹容也正偷眼覷著他,便沒好氣地掃了林謹容一眼,只顧低頭喝茶。
林慎之敏銳,忙打岔道:菜都涼了!還沒到送別的時候呢,怎么就一個個都哭上了?今日流干了淚,明日可拿什么來哭?
小孩子不知愁,獾郎只知終于可以出門,終于可以去看望父親和小叔了,歡歡喜喜地將筷子蘸了些茶水,滴在眼角上,望著玉郎和毅郎低聲道:這樣哭,我也哭了!玉郎有些膽怯地看了林謹音一眼,沒答話,毅郎則好奇地伸手去摸獾郎臉上的淚水,又探頭去看茶杯。
林謹音不由大怒,一巴掌在毅郎的肩膀上,斥道:叫你沒規矩!
獾郎漲紅了臉,又羞又窘,看似是要哭出來,轉眼卻又笑了,自我解圍:您是娘,又是女人,我不和您計較。
林謹音哭笑不得,只管瞪著他。
林慎-之沒忍住,撲哧一聲大笑出來,拍著獾郎的肩膀道:這皮猴兒!還不同你娘賠禮?
獾郎果真上前給林謹音磕頭行大禮,嚴肅認真地道:娘啊·您放心,兒子長大了,會好好照顧祖父、弟弟和您的。您只要高興,打就打吧。
這回就連陸緘也忍不住無言地拍了拍獾郎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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