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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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緘垂眸看著林謹容。林謹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她面前的衣架,一雙手緊緊抓著那件衣服,骨節泛白。幾個呼吸之后,她才松開手:“快松手,給荔枝她們看見了不好。可要喝點醒酒湯?”
“你是我的妻子,怕什么?”陸緘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帶過來面對著他,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有些生硬:“我沒醉,心里明白著,不需要醒酒湯。”
“好。那就不要。”林謹容點頭:“不早了,洗了安歇吧。”
陸緘默然看了她片刻,放開手,自往屏風后去了。荔枝一直垂著眼站在角落里,見狀趕緊上前去備水。
林謹容拖著步子走到熏籠邊,將那本無名氏的江南游記拿起來壓平,小心放到桌上,然后走到床邊,將床鋪鋪好,脫了鞋子、外袍,平平躺下。
片刻后,陸緘的腳步聲“噠、噠”地傳來,走到床前停住,安靜了約有一炷香,床輕輕一沉,燈被吹滅,接著他帶了一股涼氣安靜地躺在了她的身邊。
“你夜里若是不舒服就喊我。”林謹容等了片刻,不見他有任何動靜,猜他應該是睡著了,便松了口氣,小心地伸展了一下手腳,閉上了眼。不知過了多久,她被驚醒,一只手從被窩里伸過來,輕輕放在她的腰上。
她再清楚不過,他這樣的小動作意味著什么。林謹容下意識地一縮,睜開眼,屏住呼吸,一動不動。那只手在她的腰間停了片刻,又輕輕退了回去。
林謹容閉上眼,沉沉睡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林謹容睜開眼,只見微弱的天光里,陸緘正坐在床邊輕手輕腳的穿衣。
林謹容翻身坐起:“什么時辰了?這么早就起身”
“剛五更。”陸緘回頭看著她,室內光線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臉色,只直覺他的心情是不太好的,便朝他笑笑:“我給你備水。”言罷披衣下床,掌了燈,自往屏風后走去。剛把水和巾帕備好,陸緘也衣著齊整地跟了進來。
林謹容擰了帕子遞給他:“是要去讀書嗎?我讓荔枝她們去看看廚房里是否備好了早飯,吃了再讀書更舒服一點。”然后轉身往外準備叫荔枝等人進來。
陸緘擦了一把臉,道:“家里的習慣,如果沒有特別吩咐,早飯就還要再等半個時辰才有,也不必去拿,到點她們自會送過來。祖父說要把聽雪閣給我做書房,你可要跟我過去看看?”
林謹容擰帕子的手頓了頓:“聽雪閣?”
陸緘道:“就是那一年開暖爐會,外面種滿了梅花的那個地方。這會兒臘梅雖然在凋謝,紅梅卻是馬上要開了,從樓上看下去,景色很不錯,仿似一片紅云。”
林謹容把帕子蓋在臉上:“那我先帶荔枝她們過去收拾一下,二爺再過去吧?這會兒二爺可以先在屋里看書,吃完早飯,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不用你們,那邊自有人收拾。這幾日祖父許我不必看書,我正好有空,可以陪你熟悉一下周圍。”陸緘皺眉看著林謹容,他已經說得那么清楚,不信她就半點沒聽明白。
“如果二爺不嫌我吵,那我就跟二爺過去看看。”林謹容洗好了臉,臉上堆滿了笑,毫無所覺地道:“我給二爺梳頭?”
“嗯。”陸緘的眉頭略松了松,緩步走到照臺前坐下。
忍他,忍他一個月,他就要回諸先生那里去讀書的。林謹容垂眼盯著銅盆里的水看了一會兒,吸了一口氣,轉身出去,打開妝盒取了一把黃楊木梳出來,替陸緘打開發髻,從上梳到下。她的動作很麻利,不過須臾功夫,就已經麻利地替陸緘綰好了發髻,又戴上了銀制小冠。將鏡子往陸緘跟前遞了遞,笑道:“你瞧可還滿意?”
陸緘認真看了看,微微一笑:“很好。比我自己和長壽梳的都好。”
“女人的手總是要巧些的。”林謹容默然一笑,另取了一柄白角梳,打散發髻,給自己梳了個墜馬髻,又取一枝珍珠步搖插上,不施粉,只涂了一點口脂,取了二人的披風,笑道:“走罷。”
荔枝領著桂圓、櫻桃、豆兒幾個,衣飾整潔地站在廊下,見他二人出來,齊齊上前行禮。
陸緘有些意外:“怎么都在外頭候著?”
荔枝笑道:“早就起了身的,因著不曾聽見二爺和奶奶召喚,故而就候著。”
陸緘滿意地點頭,同林謹容贊道:“規矩不錯。”
林謹容不置可否地一笑,見荔枝手提著一盞紅紗燈籠,便示意荔枝上前照明。
忽聽陸緘道:“你看不清楚?”
林謹容點頭:“看不清楚。”
陸緘就伸手接過了荔枝手里的燈籠:“走罷。”
今日不比昨日,二人一路行去,幾乎沒有遇到什么人,清凈無比,陸緘每到一處院落,就停下來指給林謹容看,言簡意賅地告訴她這是哪里。
待行至聽雪閣時,天色已經微明,陸緘滅了手里的燈籠,打發了上前行禮問安的婆子,將手遞給林謹容:“去梅林里走走。”
林謹容沉默地把手放進他的掌心,與他并肩進了梅林。梅林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霧氣朦朧,聽雪閣在深處影影綽綽,恍似人間仙境。
“不錯吧,我最喜歡的就是這里。”陸緘的興致突然好起來,“今年冬天,我們可以一起來掃雪,埋到明年分茶用。”
林謹容抬眼看著那棵最大的老梅樹,低低應了一聲:“好。”
陸緘拉著她上前拍了拍那棵梅樹,眼睛亮亮的,笑容燦爛:“這棵樹將近一百年了。難為它一直長得這么好,花朵雖不大,卻是最香最紅的。將來我們掃了雪,就埋在它下面,你看可好?”
“好。”林謹容目光復雜地看著陸緘臉上的笑容,百味雜陳。他可以無所知地笑得這樣開心,她卻怎么都開心不起來。越看到他笑,她就越難受。特別是在這個地方,這樣的情形,令她反胃。
陸緘對上林謹容的目光,怔了怔,淡了笑容,松開她的手:“你不開心?”
林謹容垂下眼:“沒有。只是有些不安。昨日我又得罪姑母了,今日要早點過去請安才是。”
陸緘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開去,皺眉道:“為了何事?”
林謹容不語。
見她不語,聯系到早間的事情,陸緘就明白了幾分,有些無奈地嘆道:“你忍一忍,對你沒有壞處。她是那樣的脾氣,過了這一時,慢慢就忘了,不用和她置氣。”緩了緩,又道:“若是有什么為難不好處置的,可以和我說。走罷。”
林謹容道:“我記住了,謝謝。”
陸緘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是不是日后你為我做了什么,我也要和你說謝謝?”
這話語氣不好,林謹容扯扯嘴角:“二爺愿意說,我也愿意聽的。外人聽見了,必要贊揚我們相敬如賓。”
聽出她在刻意放松氣氛,陸緘也配合地跟著一笑:“先生給我取了表字,敏行。日后你不必再叫我二爺,就叫我敏行即可。”
林謹容從善如流:“敏行。”
陸緘笑笑,本還想再說兩句,見林謹容垂著眼只顧往前走,便也沉默下來。
到得林玉珍的院子里,林玉珍剛起身,神態淡淡的,語氣尚還親切,叮囑他二人要互敬互重,又要陸緘善待林謹容,林謹容督促陸緘讀好書,照顧好陸緘的起居飲食。
二人都應了,少傾,陸云來了,笑嘻嘻地打趣了他二人一回,不由分說就叫人去將他二人的早飯取過來,一起用早飯。林謹容捧飯布菜,盡職盡責,語氣溫溫和和的,隨時都帶著幾分笑,又有陸云插科打諢,一頓早飯吃得安靜順暢。
吃了早飯,方嬤嬤進來道是老太太起身了,于是四人一起前往陸老太太的居所問安。
半途遇到涂氏領著照舊瘦弱得像根草似的陸繕,林玉珍板著臉加快腳步,快步往前。林謹容含了笑上前給涂氏和陸繕見禮:“三嬸娘、六弟早安。”
陸云也笑嘻嘻地上前行禮:“三嬸娘一起走罷。”
涂氏滿臉黯然地看著他們四個,聲音沙啞地道:“你們先去,六郎身子弱,走不得快路,我們慢慢的來。”說著就給陸繕緊了緊領口,仿佛陸繕馬上就會被風吹倒似的。
涂氏這作派,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陸云眼里閃過一絲鄙夷,臉上還帶著笑:“六弟,可還在用老山參?”
陸繕垂著頭一句話不說,只往涂氏身邊靠了靠,涂氏嘆息著輕輕撫著他的頭頂:“用的,不用不行。只是如今好的山參也越來不好弄了。”
涂氏這一生,最愛的就是給陸繕補身子,一直不停地補,結果越補陸繕越弱越孤僻。林謹容看向陸緘,只見陸緘半垂了眼,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陸云也掃了陸緘一眼,笑道:“我那里有幾枝好的,要是不嫌棄,我稍后就讓人送過來。”
不等涂氏開口,陸緘突然抬起頭來,有些生硬地道:“前幾日我不是還看見六弟和五弟一起爬樹的么?小孩子還是要多動動,成日吃補藥,怎補得好?”
涂氏徹底紅了眼眶,委屈地看著陸緘,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從早上9點停電到下午6點,所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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