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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洲城外約十里遠有座有名的鳳翅山,鳳翅山這個名字卻是有些來歷的,不但山形猶如一對展開的翅膀,上面還遍植了楓樹,深秋時節,紅黃青紫相間,五彩斑斕,遠遠望去正如鳳凰羽翅一般璀璨奪目,故而,才會有了這鳳翅山的美譽。
鳳翅山左翅峰略高于右翅峰,乃是觀賞楓葉秋景的極佳地點,登鳳翅山賞楓葉,必然要去左翅峰,而平濟寺就坐落在這里。平濟寺是百年古剎,素齋精美聞名,住持為人親和,善于經營,香火自然鼎盛無雙。
平日里,平洲城里不拘富貴貧窮人家,總愛往這里貢獻香火錢,到了秋日,來賞葉觀景順便求菩薩保佑的人更是多得不得了。如果不提前派人去打點,想要在山上舒舒服服的住下來再享受美景美食,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今日,一大早平濟寺的知客僧就忙活開了,指點著小沙彌把幾個風景最好,最安靜的院子拾掇出來,用清水清洗地面和石桌石凳,又焚上了檀香,準備迎接平洲城最有名望的吳、陸、林三家家眷上山拜佛還愿賞景。
約中午時分,一長排轎子依次進入山門,可把知客僧給忙壞了,問訊,引入,布置齋飯,忙得不亦樂乎。而香客們看到這一大群衣著光鮮靚麗,香味撲鼻,頭戴面幕的富貴人家的女眷,大多數都自覺自愿地躲開,并不敢上前去招惹是非。也有人認得這是今年太明府一二名的家人來上香還愿的,站在一旁悄悄指點議論,有人羨慕,也有人笑稱大張旗鼓地來這么多人,這是上山來打老虎的。
聽到議論,女眷們越發莊嚴肅穆,一舉一動極盡小心謹慎。林謹容著一身玉色的襦裙,緊跟在陶氏身后,低頭垂眼,目不斜視。林五、林六、林七、陸云等人亦是緊跟在自家母親的身后,不茍言笑,氣氛倒顯得有幾分沉悶。
而男子就沒有這么多的拘束了,吳襄扯著陸緘,和吳、陸、林三家的幾個同齡子弟一道,絲毫不在意旁人的注目和議論,東張西望,不時評點一下這株樹好看,那塊石頭上的碑文又如何,是誰誰留下來的,其人又是哪一年的進士,后來又做到了什么官職。他的聲音還帶著些少年的清脆,說得又快又急,偶爾帶句俏皮話,聽得眾人哈哈大笑,就是心思沉重如陸緘,也不禁露出了幾分松快的笑顏。
待到進入后面,在飯桌前坐下來,對著滿桌子精致的素齋,眾女眷才算是放松下來。寒暄過后,羅氏最先夸贊起了吳襄:“吳襄這孩子的性子真是招人喜歡。博聞廣識不說,還能說會道。”
林玉珍也道:“真是少年出英雄。看看他那連說帶笑的樣子,讓人看著心里就由不得疼。不比我家陸緘,成日里話也沒有一句多的,經常板著個臉。”
楊氏聞言微微一笑:“快別夸他了,這孩子最是輕狂不過,怎比得陸緘年少老成,穩重大方?我倒是希望他能和陸緘學著點,穩重一些呢。”
陸二太太宋氏便掩著口笑:“兩個孩子都是好的,你們都光看著旁人的好了,要不然,不如換了?”
羅氏便笑起來:“若是換了,指不定過不得半日便要后悔啦!”
聽見她們開始互相吹捧,雖然知道不會那么快就進入正題,陶氏還是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翹起了唇角,轉而朝龔媽媽使眼色,示意龔媽媽趁著這會兒大家都不注意,趕緊把陶舜欽給陸緘帶來的箱子送過去,龔媽媽會意,悄然往外走去。
雙胞胎已經知道了林玉珍的打算,知道陸云好事將近了,便朝陸云促狹的笑。林六親熱地碰碰陸云的肩膀,小聲道:“云妹妹,這個素雞做得不錯,你嘗嘗?”
林七笑道:“云妹妹此時怕是再美味的齋菜也嘗不出味道來。”話音未落,就挨了林六一個眼風,示意她注意一點,旁邊還坐著吳襄的堂妹吳菱呢,事情還沒定,怎么能亂說呢。
林七調皮的吐了吐舌頭,表示抱歉。
“我怎會嘗不出來?”陸云并不在意,大方地夾了一筷子素雞喂進口里,眼睛斜斜瞟著林謹容,但見林謹容垂著眼,面無表情地吃飯,便笑道:“四姐姐,你面前那個素魚味道可好?”
林謹容這才抬眼看著她,嫣然一笑:“不錯,名不虛傳,要不要嘗嘗?”
陸云撒嬌賣癡:“你夾給我?”
林謹容果然夾了一箸放在她的碗里。林六和林七也湊熱鬧:“我們也要。”林謹容依言每人給了一箸,又問一旁的吳襄的堂妹吳菱:“阿菱要不要試試?”
吳菱痛苦的搖頭:“多謝。我是吃不成素的。”
一直沉默不語,悶悶不樂的林五冷冷哼了一聲,林謹容瞧了她一眼,便轉而問起了她:“五妹呢,你要不要?”
林五淡淡地搖頭:“不要。”卻又指了吳菱發上的琉璃簪子,故作驚訝地道:“咦,阿菱頭上的這簪子顏色可真好看,桃花粉,款式怎么和我四姐送的有些相似?”
吳菱笑著摸了摸發上那枝簪子:“我二哥送的。從清州帶回來的,我想著這琉璃是佛門七寶之一,又喜歡這顏色,特意挑了出來,阿芷你倒眼尖。”
林五呵呵一笑:“原來都是從清州買回來的,難怪得我會覺著像。”也不看誰,把筷子一放,起身道:“失陪了,我飽了,有些累,想先去歇著了。”言罷果然起身去同周氏說了聲,由仆婦丫頭陪著去了歇處。她現在是看誰都不順眼,特別是陸云,她每次見到陸云,都有一種被背叛的恥辱感。
雙胞胎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微微露出些鄙夷來。林六同吳菱解釋道:“她身子有些不爽快,本來不想來的,我家祖母勸她來散散心,她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林老太是怎么想的,不愿意來的人就別勉強了,偏要她們幾姐妹全都來,弄塊陰沉的馬臉豎在眼前,真是影響心情。
陸云卻放了筷子,笑看著吳菱頭上的那枝簪子,贊道:“果然好看,是有些相似。四姐姐送我那枝是紫色的吧?無錯。”
“是。”林謹容淡淡一笑,并不多言。林六又敏感地來打圓場:“都是清州來的,自然相像,指不定還是一家人的貨。”
不多時,眾人用完齋飯,太太們紛紛讓仆婦去一旁看少爺們是否用完齋飯了,休息一下,沐浴更衣,準備燒香還愿。林謹容眼尖地看到龔媽媽從外頭進來,挨著陶氏小聲說了幾句,陶氏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來,便下意識地靠了過去,喊了陶氏一聲:“娘。”
陶氏回頭看著她甜甜一笑,去牽她的手:“走,咱們先去沐浴更衣,也去燒香求根簽。”
林謹容只要她別摻和那些事就行,其余的要求都不是要求,順從地跟了陶氏往外走。陶氏回頭,但見羅氏和楊氏已經親熱地湊到了一處,而林玉珍和陸云也已避了開去,于是微微一笑,暗想一覺起來就可見到有些人精彩嘴臉了。
卻說羅氏故意和楊氏走到一處,將些家長里短來引著楊氏慢慢落了后,方才漸漸進入正題:“楊姐姐,也不知你是怎么教養的孩兒,看看你家的兩個兒子,都是人中龍鳳……”連帶又將吳襄一頓好夸。
楊氏這些日子聽類似的話已經聽得耳朵起繭,仍然耐著性子謙虛推辭,羅氏的兒子找不到可夸贊的,那就夸贊雙胞胎如花似玉,端莊賢淑,又說羅氏好福氣。
羅氏笑道:“我家那兩個算什么,不懂事,又養得嬌憨,還是我家的外甥女兒阿云好。人才又好,又有才情,難得端莊大度,能干賢淑……”
她夸贊自家的外甥女兒,楊氏豈能說不好?況且陸云的確也有賢名美名,于是也跟著稱贊:“是啊,阿云真是少有的好姑娘。我每次看到你們養的好女兒,心里都愛得不得了,就遺憾我自己沒有那個福氣。”
哎呀,說起來真順,羅氏得意了:“姐姐想要個稱心如意的好女兒這個心愿并不難了,簡單得很,娶個好媳婦就是了,不知你家的吳襄可說親了?”
見她突然就轉了這么大個彎,楊氏的心頭突地一跳,卻不好敷衍,畢竟這幾家人彼此知根知底的,瞞不過,只好笑道:“沒有呢。他性子還沒定……”
羅氏才聽她說沒有,就迫不及待地道:“說親還是要趁早,把親事定了,他的性子就定了。我家的兩個都是如此。”
楊氏一笑:“是。”
羅氏見她沒有反感的意思,便大著膽子道:“不瞞姐姐您,我今兒是想做一樁好事來的。我家姑太太一直覺著你家吳襄是個好孩子……”
楊氏已經猜到了她的目的,立時變了臉色,也不顧失禮,飛快地打斷了她的話,急聲道:“哪里,你家姑太太看錯了,只有我們自家人才知道,吳襄性子惡劣得很,所以不敢輕易給他說親。他祖父說,最好等他滿二十歲之后又再看,省得耽擱了人家的好姑娘,為此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然后顧左右而言他:“時辰不早了,我得趕緊去沐浴更衣啦。”言罷朝羅氏一禮,很快就走得不見了影蹤。
羅氏瞠目結舌,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被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