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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公果然料事如神,這樣隱秘的事情公都能知曉,本將軍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入夜,在怡倩院最為僻靜的一個廂房里,傳來了川陜總督賀云明的聲音。菱花格窗上現出兩個人影,一個高高偏瘦,一個高大魁梧。
高高偏瘦的男嘿嘿笑了一聲:“賀兄過獎了。區區小事,英明如賀兄,怎么會辦不妥呢?”說著拿了酒壺自斟自飲起來。
“公此番真是幫了本將軍的大忙了,此情無以言謝,我先敬公一杯,等大仇得報之日再與公痛飲。”賀云明一邊說道,一邊舉起自己手中的杯。
“謝就不必了吧。”耶律齊南臉上有著些許醉意,但眼睛卻凌厲無比,盯著賀云明道,“我們這樣做,是有條件的。賀大人總不該忘了我們互惠互利的本意了吧?”
賀云明有些尷尬地笑笑,知道自己此舉定然蒙混不過關,于是小心眼冀冀地試探道:“不知道耶律公要我替公辦什么事情呢?”
“這事只要賀大人有心辦的話,不難辦成。”耶律齊南斜睨了賀云明一眼,“賀大人,你如今還掌管著川陜官兵調度大權吧?”
賀云明渾身一激靈,終究還是逃不過。他小心地看了看耶律齊南:“我的確還掌握著川陜官兵調度大權,不知道耶律公要我做什么呢?”
“給紙上的這些人換個好點的職務。”耶律齊南慵懶地拿出一張紙出來,攤開,放到了桌上。然后,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再也不看桌上的紙一眼。
賀云明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這些人……”他的臉上明顯帶了震驚,帶兵這么多年,他從來沒有想過,在自己的隊伍里,竟然混進了許多耶律齊南的人。
“怎么,很難辦嗎?”耶律齊南微微揚起下巴,帶了些居高臨下的感覺,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賀云明。
“啊……不難辦。”賀云明看到耶律齊南投射過來的陰冷的目光,暗自打了一個寒戰,忙道:“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替公把這件事情辦妥。”
“我相信賀大人的辦事能力。”耶律齊南微微一笑,繼續自斟自飲起來。他有著十成的把握,確定賀云明不敢違背他的意思。因為對方的把柄在他的手里攥著呢,既然上了他的賊船,當然也乖乖由他擺布了。
賀云明卻想得更遠。既然是當時定下的協定,互惠互利,當然也包括互相利用。他覺得更加奇怪的是,這位耶律公身上,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威嚴與尊貴,令人無法抗拒他的要求。
這位神秘的耶律公,到底是什么來路呢?
另外,如果被皇上知曉他為了一己私仇,通敵叛國,那后果……賀云明不敢再想下去。
似乎窺破了賀云明的心思,喝了幾杯酒后,耶律齊南放下了酒杯,又道:“賀大夫不必過于擔心,我說過,我既然與你合作,當然不會讓你為難。你與我之間的事情,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其他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賀云明聽得一激靈,失聲道:“耶律公,我那弟媳難道已經……”
耶律齊南又笑了笑:“賀大人請放心,你那位弟媳聽話得很。再說我如此惜香憐玉的一個人,怎么會對一位美人下手呢?”
接著,語氣一變,帶上了些許凌厲:“只要你們乖乖的聽話,我們自然就會和睦相處,合作愉快。否則的話……”他的眼睛里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寒意,“到時候可就別怪本公翻臉不認人了。”
“耶律公盡管放心好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講誠信,我絕不會是那些背信棄義之輩,只要公有什么吩咐,一說出來,我一定替公辦得妥妥貼貼的。”賀云明的臉上居然帶了獻媚的神情,一個勁地討好耶律齊南。
“現在時機未到,等時機到了,本公自然還有事情要請賀大人辦的。”耶律齊南很滿意賀云明的表現,含笑道,“日后大功告成之時,定會對賀大人論功行賞,絕不會忘了大人的幫助。”
“好說,好說。”賀云明額頭上的冷汗都出來了。日后大功告成之時,難道說這些番邦之人要揮軍南下,推翻朝廷嗎?那他豈不成了賣國求榮的賣國賊了嗎?
從怡倩院出來,賀云明抹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被夜風一吹,整個人才清醒了一些。事到如今,為了自己的大仇,那些關于什么國家社稷的事情,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賀云明把黑色斗蓬披上,掩住了頭臉,行色匆匆,臉上帶了倉惶之色,暗自潛回了胡同深處的小院里。他未曾想到的是,他此刻的一舉一動,完全落到了一個人的眼睛里。
那人的武功極高,身形在夜色中起起落落,猶如海里的魚兒一般靈活自如。饒是賀云明如此一個武功不弱的人,居然沒有發現自己被人跟蹤了。
跟到了巷深處的那個胡同,看著賀云明轉進了一座狹小的院落里,那人才停住腳步,縱落在屋頂的瓦片之上,一雙丹鳳眼分外明亮有神,唇邊一絲笑意若隱若現:“原來如此。”
今天一大早聽母親無意說起昨天夜里,徐媽媽在城郊耽擱了回來的時辰,還笑著說馬兒不慎失足摔死的事情。雖然是一件小事,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覺得十分不可思議,于是馬上出府照著徐媽媽所說的出事地點搜尋而去。
城郊的河谷村附近的荒野山路之上,果然倒斃了一頭死馬。由于天時尚早,這一帶又沒有幾個人行走,以致這里的一切還維持著昨天夜里的情形,沒有人動過。
一看到那匹死馬,他不由大吃一驚,心中頓時疑惑叢生。這匹馬明明是被人用重手法一掌斃死的,怎么那個徐媽媽反倒說是馬兒摔下山溝里摔死的呢?
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蹺。
這位行兇者,盡管行事極其隱秘,做事不留痕跡,但還在馬匹身上留下了破綻。
重手法,這本來就是陜西一帶軍官貫用的手法。由于陜西軍營將士均用沉重兵器,因此每位將士都練過重手法,是以從馬匹身上的傷處即刻可以判斷出來。
他突然就想到了川陜總督賀云明。而且,他知道,賀云明掌控陜西軍營,一定也練習過重手法。
這一番跟蹤之下,竟被他發現了一絲奇怪的現象。這位賀大人,聽說名聲還不錯,什么時候也開始喜歡逛窯了?看他那副躲躲藏藏的模樣,十有八成在干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他微微揚了一下眉,漂亮的丹鳳眼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怡倩院?這位賀大人真是會挑地方,直直撞到他的手里來了。怡倩院是個什么地方,那可是他趙二公的常去之所,那里的媽媽,還有那些小姐們,全是他熟識的,他要想弄清楚賀云明到怡倩院干什么來了,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況且里面還有一個小傅姑娘呢……
趙二公整整衣衫,輕盈地自屋頂上飄落下來。織錦繡袍晃動著,整個人幾個縱落,便出了胡同,朝著賀云明剛才出來的那個地方,怡倩院去了。
四周寂靜下來的時候,便是怡倩院這種煙花之地最為熱鬧的時候,里面歌舞升平,歡聲笑語。這個地方,只認錢不認人,只要有銀,誰都可以進來,沒有銀的話,不好意思,里面的那些守衛的家丁會像扔垃圾一般,把人從門里扔到路邊去,不好運的話,還會招來一頓痛打,被打成重傷或致死。這里的媽媽,與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即使出了人命案,那也會不了了之,根本不用承擔什么責任。
通明的火光之中,一身碧霞云紋聯珠對孔雀紋紗衣的小傅姑娘正在登臺彈奏。她的手法嫻熟,纖纖十指拂過焦頭鳳尾琴,頓時,一串悅耳動聽的琴音如泉水般從琴弦之中傾瀉而出,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清脆婉轉,聽得人如癡如醉。
周圍的人掌聲雷動,趙二公趙宣也隨著眾人拍掌助興,一雙眼睛傾刻間把大堂里的人看了個通透。
大堂里,多數是那些閑著無事,前來尋花問柳的花花大少們。對于這位賣藝不賣身的小傅姑娘羨慕得緊,場場必到。只可惜小傅姑娘對他們的殷勤無動于衷,這反而激起了他們更大的興趣,以能討得小傅姑娘的一個回應,哪怕是一個笑臉為樂。
小傅姑娘顯然也發現了趙二公,眼中光亮閃現。趙宣含笑示意她繼續彈琴,一雙銳利的眼睛裝作無意般朝四周掃視。
忽然,一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坐在大堂里最邊遠的一個角落里,由于所處的位置不引人注意,趙宣甚至不知道他是從哪里進來的。
那人,一襲黑色斗蓬,帽沿壓得很低。雖然看不清容貌,但仍可以清晰地辨認出,這人長得濃眉大眼,眼窩有些深,鷹鉤鼻,薄唇微抿。尤其是那雙眼睛,折射著凌厲森冷的目光,令人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寒意.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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