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
本來多少有些凌亂的客房，如今窗明幾凈，換上了嶄新的被褥。繡了咖啡貓的枕頭，和繡著憨態可掬的，國寶大熊貓的被套，怎么看怎么可愛，只是，躺在床上的男人，卻不那么招人待見……
沈醉皺著眉瞪了蘇零良久，俯身，拭了拭他的額頭。很燙，高燒至少四十度。
雖然發著燒，但蘇零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熟睡，臉頰暈紅，呼吸灼熱卻平穩，又長又黑的睫毛，遮蓋了他那雙空洞的眼，讓這個男人，仿佛變成了一個孩子，又乖巧又可愛……
秦卿搖搖頭，乖巧和可愛這樣的詞語……還真讓人毛骨悚然，那可是蘇零！
想著，她失笑，走進屋，幫忙調整了一下點滴的速度，讓他睡得更舒服些，拉著沈醉的手臂離開客房的大門。
榮坤已經做好了飯菜。
一桌子全是王露喜歡吃的，剁椒魚頭，油燜大蝦，辣子雞丁，孜然羊肉，辣椒油拌皮蛋，尖椒炒肉，酸辣大白菜，尖椒土豆絲……每一盤菜一眼望過去全是紅通通的鮮辣椒，無一例外。
秦卿抖了抖，真沒膽子下筷子嘗試，她也不算不能吃辣，偶爾做菜，也喜歡加一點兒辣椒調味兒，可這些紅辣椒，卻是……實在消受不了。
整個桌子只有王露一個人面不改色吃得心滿意足，就連榮坤自己都一邊兒拿手帕抹眼淚，一邊兒大口大口地啃饅頭，大半個饅頭下肚，才就了一小塊兒羊肉。
秦卿哭笑不得：“露露啊，姐夫真是太好養活了。”更是個好丈夫啊。
王露和榮坤都是記者，都很忙，不過只要回到家，所有家務活都是榮坤的，洗衣服疊被子打掃衛生……更離譜的是，為了能給老婆洗手作羹湯，那小子竟然借口采訪，跑一家五星級飯店去和大師傅學做菜學了一年半，尤其是王露最喜歡的川菜，幾乎都學會了，連廚房的大師傅都說榮坤有天分，是個好苗子。
“嗯，嗯。”王露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如果不是覺得這個男人好，她能先下手為強，不管旁人怎么勸，死活要霸住再說。
可惜，榮坤再好，也只是對王露一個人好，根本就想不到旁人，他做的飯，沈醉和秦卿都是吃不下去的。再說，還有一個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蘇零。
沈醉又重新去廚房，添了個西紅柿雞蛋，一個蒜臺炒肉，又打了紫菜湯，給蘇零留出一小份兒保溫，剩下的他和秦卿兩個人分吃了。
吃完飯，榮坤和王露都沒事兒，沈醉也有兩天假，秦卿干脆也不去學校了，好不容易見一面，怎么也要聚一聚才是。
于是，四個人搭起牌桌子，搓麻將。
就是隨便玩玩，榮坤且不說，剩下的這幾位眼力記性都不錯，真要想的話，誰手里有什么牌，肯定一清二楚，他們幾個玩，這麻將根本就打不下去的。
當然了，只是休閑而已，沒有必要那么費心思。
秦卿把長腿擱在虎子身上，懶洋洋地靠著椅背，漫不經心地扔出一張三條，任由王露叫吃，嘴里笑道：“對了，你們仨怎么碰一塊兒了？”
“唔……”王露一扭頭，朝客房的方向使了個眼色，“今天早晨我剛回國，榮坤接的機，就聽說外環那邊一棟廢棄大廈里出了事兒，還有十幾個小孩子人質，北京軍區的虎牙大隊都出動了，結果他們的指揮官見到那幫匪徒的布置之后，知道全是行家，愣是沒敢動手，正好沈醉執行完任務回家，連裝備都沒卸，就調過來支援了。”
“于是，你就跟著去湊熱鬧。”秦卿頓時無語。她心里明白，王露人面熟，‘羽林’那邊兒又是沈醉帶隊，她硬是要跟，沈醉還能不讓。
“呵呵，又沒上去，只是讓我男人看一場‘直播’，長長見識嘛。”王露得意洋洋地伸出手狠狠地拍在榮坤肩膀上，“親愛的，長見識了沒有？”
榮坤被‘親愛的’三個字兒砸得暈乎乎，傻樂了半天才點頭：“統共三分半鐘，從沈醉他們到達指定位置，任務開始，到把人質連同那個……蘇零一起救出來，一共就用了三分半鐘……”
榮坤一說著，眼睛發光：“哎，可算是長見識了，我覺得那幫軍人簡直是孫悟空，會七十二變，能騰云駕霧，當時整棟廢棄大樓全封閉，正門和后門都被布置了炸藥，只有六樓有幾個小窗戶，也就腦袋大小，我估摸，也就是只貓能鉆進去……可他們，十個人，我根本沒注意到人家是怎么過去的，已經從頂樓跳到六樓，進了大廈，之后槍聲都沒響多久，任務結束，大廈里抬出來十八具尸體，有四具脖子都幾乎斷了，還有個活的，更慘，手腳全是扭曲的……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可能真以為這種場面只會在美國大片里出現……”
王露大笑：“一幫小子就知道顯擺！”
當年她也是喜歡顯擺的，有攝像機就來勁，純粹的人來瘋，就算羽林的任務根本見不得光，錄下來也是內部資料，不可能讓外界看見，他們還是樂此不疲。
王露一開口，榮坤仿佛想到什么，忽然正身，不可思議地偷偷瞥了媳婦一眼，又看了看秦卿，低聲道：“呃……你們女孩子，不會也曾經……曾經那么做過。”
畢竟是女孩子，大概不會和男人一樣的……大概……呃……如果是真的，做露露將來的丈夫，壓力很大啊！榮坤想到自己一不小心惹毛了媳婦，就被嬌媚迷人的小媳婦輕輕松松打斷胳膊折斷腿……頓時打了個冷戰！
秦卿和王露全都莞爾。
王露更是笑得像只小狐貍一般，既不承認，也不反駁，風情萬種地給榮坤拋了個媚眼，迷得榮坤一時間暈頭轉向，哪里還想得起來其它……
有這么一對兒情侶膩膩呼呼，另外一對兒也是久別重逢，麻將打了兩圈兒，便叫了停。
王露和榮坤穿戴整齊，打算回家看看爸媽，她回國之后先去衡市見了吳奶奶，吳奶奶的身體已經好了大半兒，秦卿留下的藥物，還有沈國手的判斷，畢竟是極有效果。若非顧忌吳奶奶年紀太大，恐怕到不連現在，吳奶奶連床都能下了。
吳奶奶身體不錯，王露也就放下心，和榮坤一起返京。
臨走之前，王露最后看了一眼蘇零，躊躇良久，還是把榮坤先打發出去，扯著秦卿的手，皺眉道：“哎，這世道變化太大了，我直到現在還記得，當年蘇零才五六歲，就像個小尾巴一樣墜在沈醉后面跟進跟出，兩個人好的就和一個人似的，我還經常笑話他們，說沈家又多了個漂亮‘大姑娘’，老爺子可要開心了。”
想起幼年的蘇零，因為樣貌精致，經常讓沈醉的媽媽打扮成洋娃娃的趣事，王露緊鎖的眉頭，不覺放松了些，其后又是苦笑：“沒想到，一轉眼……哎，蘇零這孩子變成現在這樣，也有我們的責任，不能全怪他……我知道，國內不少人希望他趕緊走，你大概也是這個意思，唐一更是聽見他的名字就不舒服，咱們羽林恨他恨得牙癢癢的同樣不少……甚至有人希望他死了才干凈，可是，我覺得他本性不壞，應該讓他安定下來，讓他有一個正常的生活……”
秦卿沒有說話，王露也只是心潮翻涌，所以才不吐不快，其實他們都明白，具體要什么樣的生活，那得蘇零自己決定，他們做不了主。
“還有，他和沈醉現在鬧得厲害，以前我總想著兩個人最好分開，老死不相往來，那就不會有紛爭，可現在，我卻覺得兩個人最好能好好談談，把憋在心里的話發泄出來，總悶著，早晚出事兒……”
秦卿點點頭，也認為王露說的有道理，就和唐一、劉少杰似的，要是當初能夠有所交流，說不定不會有今天的僵局。
送走了王露，秦卿一進門，就看到沈醉愣愣地站在客房門前。
她一走過去，沈醉的手便自然而然地伸過來——秦卿把頭抵在沈醉的肩膀上，那雙從來堅實有力的手臂環著他的腰。
這個男人還沒有洗澡，身上的味道，是秦卿最熟悉的硝煙味兒，這種味兒，旁人可能不會喜歡，但秦卿卻覺得分外安心。
伸手把他的短發抓得凌亂，秦卿扯著沈醉的衣領，笑道：“蘇零既然病了，先讓他在我這里養病，總不好讓他去醫院。”
“嗯。”
“有我看著他，好歹讓他安穩點兒，省得到處惹事。”
“嗯。”
“我看唐一說的很對，這家伙就是個大禍患，只要有他在一天，世道就太平不了。”
蘇零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眼，一臉無奈，這下沈醉不‘嗯’了。秦卿抬頭，撲哧一聲，脫開沈醉的懷抱，咳嗽了一聲：“我去給沈瑩打個電話，看看工程進度如何？咳，你們慢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