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峰飛起一腳，惡狠狠揣在醫院雪白的墻壁上，刺啦，刮下厚厚一層墻皮，灰塵飛揚。
兩個小護士從病房里伸出腦袋來，一眼看見劉峰肩膀上金光閃亮的將星，愣是沒敢說話，周玉轉過頭，倚著‘禁止吸煙’的紅牌子，摸出一只小熊貓香煙，給自己點上，吸了兩口，揉碎了揣兜里，抿著嘴唇，瞪著劉峰說道：“退伍申請……簽了吧。”
看著劉峰赤紅的眼，周玉一字一頓地道：“要不然，你還想怎么樣？丫頭槍都拿不穩了，難不成留下來拖‘羽林’的后腿兒，她難受，大伙兒跟著難受！”
劉峰沒說話，良久，才嘆了口氣。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軍隊最無情……
劉峰知道自己沒辦法，可他心疼，他把那丫頭從一只還沒長牙的小貓咪，給拉拔成一頭猛虎，不容易，現在讓他割舍，就跟用鈍刀子割他肉一樣。
周玉沒再勸，推開病房的大門。
秦卿便是坐在病床上，也身量筆直，挺拔得像松，看見劉峰和周玉進門，秦卿摸了摸包著紗布的腦袋，笑了笑。
“劉隊，周隊，呵呵，這不挺好的，你看，雖然這會兒不大好看，可以后我能留長發，穿裙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劉峰看著她，丫頭長得好，眉眼端麗秀氣，身段窈窕，穿上女孩子的衣裳肯定漂亮，可惜，裙子恐怕有些困難了，她身上傷疤太多，尤其是這一回，破片過密，防彈衣擋不住，左胳膊和右腿都廢了大半，整個人被醫生縫得像個破布娃娃，現在還能動，也是因為她體質好，性子堅強，肯下苦功夫復健，忍得住痛。
心里有一大堆的話，可劉峰憋得住，他一句不說，只聽秦卿在那兒嘮叨，秦卿喜靜，相處十年，今天是她一口氣說話最多的一次。
“——真的，劉隊，我不難受，當兵，尤其是女兵，能當到我這個份兒上，已經夠了。”
“十三歲被你撿回家，進來之后就一分鐘沒閑著，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學到的東西，別人幾輩子都不一定學得完，用的武器，旁人摸都摸不著，做過的任務，其他人也就能從小說上看看過把癮……”
“劉隊，當兵不容易，當女兵更不容易，咱們中國，像我這樣敢稱陸軍尖刀的女兵鳳毛麟角了吧，至少，我這十年見過的，聽過的，也就幾十個，而且年年遞減，不見增多，已經十年了，我能囫圇個兒，不缺胳膊不少腿兒地離開，您該為我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