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聽到皇帝的話低下了頭,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神色。
皇帝卻依然繼續著:“當年是你向朕求得這樁姻緣,朕和太后雖然為難,你也知道很為難的,因為丁太夫人也進宮求過皇后的,是不是?最終朕和太后還是成全了你。但是現在,你又來要求朕下旨和離,你把朕的旨意當成什么了?想成親的是你,想和離的也是你,你又把朕當成什么了?!”他越說越氣,臉也拉長了許多。
馬家老頭兒皺眉:“紫萱年少不懂事,況且臣的長女救下了丁大侯爺和邊關的將士們,之后丁侯爺救紫萱時又不慎……,她不嫁又能如何?當年的錯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錯,況且三年來在丁家吃盡了苦頭、受盡了侮辱,難不成皇上還真得要她一頭撞死在這里才能贖她當年之過?”他也動了氣。
馬家老婆婆也極為生氣,認為上唐國的皇帝如此發作紫萱實在是過份了;要知道錯得不是她外孫女而是那個丁陽。
不過他們馬家也有所忌,這里不是九黎而是上唐,他們不可以太過強硬而惹怒皇帝,到時受苦的還不是紫萱?因此馬家老頭兒說完又施一禮:“臣失言,臣請罪。臣只是、只是心疼離散多年的女兒已死,所遺之女又受了三年之苦,這讓臣有些太過激動,絕沒有對上唐大皇帝不敬之意。”
紫萱也不得不表態了,外祖父夫妻已經為她撐腰而他們的難處她也能猜到一二,長吸一口氣道:“臣女不敢,皇上息怒。”她實在是說不出知罪兩個字來。你說她性子執拗也好,你說她不知死活也罷,她真得真得不能委屈自己到那般地步。
皇帝也不是要治紫萱的罪,馬家的人雖然話得有些急可是他們還是敬他這個上唐之君,聽完紫萱的話他放緩了語氣:“紫萱,你的苦處朕知道了,朕也為你做了主,丁陽和他的妾室都交給你處置。千年才能修成夫妻啊,朕也不是絕不許你離開丁家、不許你和丁陽和離,只是想讓你好好的想一想,不要再像當年一樣任性而做錯事情。”
“以前是對是錯都已經過去了,現在你們已經是夫妻,你又有喜了——那孩子是丁家的骨肉,不管你是想留還是想和離,都要孩子誕下來給丁家才是對不對?現在說早點,依朕看誕下孩子后再說好不好?”他說到這里頓了頓:“當年你不聽朕和太后的相勸,今日紫萱你不會再一意孤行吧?”他說完看一眼紫萱,話雖然很輕可是每個字都重重的壓到紫萱的心上。
皇帝的話讓紫萱避無可避,現在他不止是暗示而是明言,他就是不許你朱紫萱和丁陽和離。
紫萱臉色灰白,低著頭看著自己扶在膝上的手指微微的顫動著,一時間嗓子堵得難受,根本無法開口說話:此時,她除了點頭應是,還有什么能說?御賜成婚,本尊你當真是害苦了我。
要和離她只能指望皇帝下旨,原本以為丁陽摔傷了她和文昭,有那么多的惡行,皇帝會還她一個公道;好不容易她才得已進宮面圣,最終卻只得到一句不許和離!不,皇帝說了,不是不許只是要等她生下孩子來——生下孩子來還和離個屁啊!
紫萱真得不是有意要粗話,只是真得不在心里狠狠的罵兩句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生下孩子后,她能舍得下那個無辜的孩子嗎?扔他在丁家,看著他在丁家成為文昭第二?皇帝的如意算盤,真虧得他有臉說得這么通情達理。
只要孩子生下來她就絕無可能帶出丁家,除非是現在帶球跑,以后這孩子還有可能姓馬或是姓朱:何況,她到現在都還不想留下這個孩子,就算是有本尊回來相求,也不能下定決定留下它;真得,她真是個平常的女子,也只想過平常的生活,對于自天而降的孩子她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實在是有點無法接受。
皇帝打得如意算盤她知道了又能如何,能像本尊那樣一意孤行嗎?再吸一口氣想到原本的打算,可是現在聽完皇帝的話讓她無法接受迂回的法子了,有種就是要堅持、就是要質問的沖動;猛得抬頭,她咬咬牙看向姨母,只要馬家肯暫時收留她,她離開這里去九黎,一意孤行得罪了皇帝又能如何?
碧珠在她的眼中看明白了她的想法,抬頭看看自己年邁的父母,對著紫萱輕輕的、輕輕的搖了搖頭:他們不能帶走紫萱,至少眼下還不行。不止是九黎那里不安穩,他們家族內部不安穩,在他們身為使臣的情形也不能帶走紫萱,也不能讓紫萱惹惱了上唐國的皇帝。
紫萱合了合眼沒有怪碧珠,再吸氣后終于平靜一些明白自己剛剛差點做出大錯事來,連累到外祖父一家人:她得罪了皇帝,只怕馬家和九黎就會受累的。
努力的平靜下來,她看著皇帝:“三年之前是臣女的錯,皇上今天不許臣女和離也是為臣女著想,臣女和九泉之下的母親謝謝皇上。”這番話說得極為艱難。
不過事情已經如此,生氣惱怒憤恨都不能解決問題;和離是不成,但她不要回去丁家,尤其是在現在她和丁家成水火之勢后,且以后想迂回、想在這個世上立足她需要有足夠的身份地位自保、還要用來保護文昭。
她平靜的看著皇帝輕輕的道:“皇上是為臣女做主了,可是臣女卻不敢就這樣回丁家;和離當然無妨,現如今不和離以臣妾的身份來說回到丁家……”她哀傷的看一眼皇帝:“臣妾實在是擔心;皇上,臣妾不能時時進宮,外祖父他們不會天天都在臣妾的身邊。這三年來,臣妾實在是怕了。”想打發她兩手空空回去?門也沒有啊。
皇帝避開了紫萱的眼睛,因為他心中生出些許的愧疚來:“朕,的確是不想你們的孩子有父而無母,世上只有勸和的道理,紫萱你要懂朕的苦心。如果、如果你生下孩子靜下心來后依然要和離,朕到時絕無二話。可好?”他實在是愧對死去的護國夫人,所以說完話也沒有再看紫萱一眼。
水慕霞輕輕嘆道:“皇上,草民倒是認為丁夫人的外祖父一家應該有個落腳的地方,住在驛館始終沒有家的味道,相信他們也很想和丁夫人多多聚一聚,好好體會天倫之樂。”
丁陽聽到紫萱不再堅持和離并沒有高興,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芳菲還有他要回去對著朱紫萱叩那一百個響頭:他忽然認為和離是極好的。只是他悄悄看一眼皇帝,最終沒有敢開口說出來。
皇帝點頭同意水慕霞的話,這也讓他自剛剛的尷尬中醒過來:“還是你提醒了朕,護國夫人的子女豈能無自保的手段,我上唐國豈會薄待有功之臣?傳旨,護國夫人為國捐軀功在社稷,蔭其女紫萱為輔國夫人,其子為五品鑲龍衛;為昭顯護國夫人之功,特賜護國夫人府為其子女的居所。”他說完看向紫萱:“你如果暫時不想回丁府,住到護國夫人府也成。”
反正只要朱紫萱是丁家大夫人,是他上唐國的人就成;而且現在她還是上唐的輔國夫人,九黎人當然不能再說上唐有虧待她的意思。
紫萱真得不滿意,但是眼下這些已經是她能爭取到最好的情形;至于滿肚子的火氣,看一眼不遠處的丁大侯爺,咬咬牙緩緩點頭她向皇帝謝過了恩,再也支撐不住暈倒在金殿之上。
馬家之人慌做一團,而皇帝的臉色也極不好看:如果今天朱紫萱當真死在金殿上,他上唐國就真得要和九黎結仇,因為那是他不允朱紫萱所求而逼死她;此時他很有些后悔剛剛所想有些偏頗,嗯,如果封她做個郡主迎入宮中呢,也一樣能留下她的——只是他極為不喜朱紫萱,才沒有想到這里而非要把她留在丁家不可。
這個朱紫萱,當真很難讓人喜歡。皇帝想到三年前朱紫萱在金殿之上的堅持,再看看暈倒的紫萱:雖然前后三年人已經變化很大了,可是骨子里卻還是一樣,執拗的很。
御醫們都是有真本事的,很快把紫萱救轉過來,讓皇帝和馬家的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因為紫萱身子太過虛弱不能再在大殿上奏對勞神,皇帝傳旨把她送去皇后宮中相侯,其意當然是為了讓皇后好好勸一勸紫萱,希望她不會太過介意不能和離之事。
大殿之上不高興的人除了馬家之外,還有丁陽和秦侯爺。
馬家人當然不快,因為上唐皇帝偏心讓他們怎么放心把紫萱留下來,可是想到九黎的事情他們又只能留下紫萱;雖然不滿可是上唐國的皇帝打了打、罰也罰,最后還封了紫萱和文昭,他們想想暫時先這樣吧,九黎那邊穩定下來他們再來接紫萱不遲。
丁陽聽到紫萱被封為輔國夫人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因為品階已經比他高了;且,朱紫萱的誥命從此再和他丁陽無關——不同于原來的那個一品誥命,現在紫萱的輔國夫人可是因為其母而得封,不論以后紫萱和他丁陽是不是夫妻,人家的輔國夫人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輔國夫人,帶封號的國夫人那可是王妃、郡主之下外命婦之中最高的品階,俸祿等同于國公。至此之后紫萱見他不必拜了,可是他以后見到紫萱要怎么辦:這天下間就沒有丈夫要向妻子彎腰的道理啊。這是丁大侯爺最新的煩惱,但卻不是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