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秋雨一陣涼。
在這綿綿秋雨之中,城北那染坊院落之中,也因了這秋雨難得的清靜了下來。這跟以往那熱鬧的景象倒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花樓機的吱呀聲、織工們的唱和音似乎還環繞在這空中,那些染好的各色絹、緞晾在院中留下的絢爛也不見了,只有這陣陣雨霧沾濕了地上的青磚。蕭索而清冷。
本城的伙計剛好趁著這時日歸家,而那些外頭來的,就居在這后院當中,過起了這難得的清閑日子。
后邊一溜兒小院落,跟花氏住的那差不多,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雖然比不上外頭的什么三進四進院子,就只是不高的院墻圍起來,一處大門進去,正對著堂屋,堂屋兩側各一間廂房,院子兩旁一邊是灶房,一邊蓋著小廈子堆放雜物。這倒是給了那成家的或者是大師傅一類的人住著,剩余的一處給了幾個無處歸家的女織工,如意便是帶著她們住著,只是如意自己舍不得花氏,又想著花絲柔的事情,唏噓之余總是呆在這邊跟花氏做伴。而那些沒有成親的做粗活的男人們就不是院子了,就在前頭染坊一旁,建了一溜兒的房間,兩人一處屋子,既是住的地方也順便守著這院子里的東西,倒是也過的挺好。
算來也是這安錦軒盡了最大的努力,要說這樣式還是跟谷雨商量之后照著桃莊的建的,起初要安頓的時候,原先也沒有想那么多,但是谷雨說了,這安居樂業的,安居顯然是放在了前面,也差不了太多銀子,染坊本來就遠,要是還像別的地方那樣一溜兒的大通鋪,怕是沒有太多的人來,這就要漲工錢,還不如一次性的建好了房間,對大家都好。院子就建了起來,也讓幾家人住了進去,果真的就安安心心干活了,當成自己的家里一般。
這條件雖然談不上多好,卻也絕對比這城中別的染坊布莊的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況且掌柜的還說了,要是以后做好了做大了以后,這條件只有比這時候更加好的,再加上本來人也和氣,只要安安心心干活,別的也不用愁了,還有專門的人給做飯,就是有了孩子,也是可以帶著一塊兒去那吃飯的,這吃飯沒啥問題,住的也說得過去,人自然有奔頭。
好處還不僅僅是這么一點點,算來這一月之間,逢初十、二十跟最后一日,便是休息的時日,掌柜的當日便讓大家一處好好聚在一處,說上一番話,接著又說了下一段要干的活,說了這時日當中,誰干得好的,記下,積了三回便是可以去賬房支借銀子的,誰就知道偷懶耍滑的,這就說出來,被那些眼光看著,只有臊的,要是幾番不改,也只有走人的份了。說完這便是散了,歸家的歸家,走親戚的走親戚,誰家把孩子送到這里還能想到有這等好處,別的地方這一年到頭回不上一次家的多得是!而遇上好的時候,還大家一起聚餐,大碗的酒喝得暢快,婦人們一起聚在一起也有說不完的話,孩子在這轉來轉去的,說不出的熱鬧。
根本的就用不著貼什么告示,也不用愁人手不足的,只要哪個地方有人來染坊,一傳十十傳百的,來的人日日多了起來,這人一多便有了挑選的余地,對于明年要交貨的花緞,大家伙的都是信心滿滿。
谷雨跟花氏還有如意,在織工這邊把關,姑娘們進來的頭一個月,便是由花氏或者如意帶著,學著用那花樓機,要是實在學不會的,還有漿洗跟晾曬的活計,只是各個的工價都是不一樣的,這要是學不會人又懶的,便是一個月足了,給上半兩銀子,哪里來的回哪里去。
染坊那邊安錦軒自然也是帶著人這般看著,算來到了這個時候,人都穩定了下來,要出去的少之又少,要進來的便是難了,甚至還有專門拐彎抹角送了東西托了里頭的人的。對于這些,谷雨跟安錦軒雖然覺得好笑,心里卻只有高興的,什么時候這地方也變成了香餑餑了呢。卻也沒有不讓這么辦,只是聚集的時候說清楚了,每人一年間有機會介兩人來,要是合適的便留下,不合適的就只能自己走了,這話說的清楚,那些進來干活的人們還沒有誰不遵守的,回去之后說出來的話有分量,鄰里自然高看自己一眼。
人雖然多,好在一開始谷雨便是花了心血,照著自己前世那想得到的都做得差不多了,料想的各種困難沒有遇上,這里的人們遠比她想象中的善良。如意也說得對,人心都是肉長的,這樣的好事哪里去尋,再說她們也得利,心里向著東家,就是她們有那瞧不到的,有想不到的,自然而然的就有人提醒了,倒是都輕松不少。
比如虎子這一家,便是住在這后頭院落當中,虎子爹劉大寶在染坊這邊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管事,虎子娘李氏便是女織工,對于眼前這日子,已很是滿足。
因著這秋雨,都已經停了工,李氏趁空拿起針線,要把一家子的冬衣趕出來,可是這才沒多久,卻有些神不守舍的只好作罷,放下了這針線,又不知道做些什么,又把之前穿過的不成樣的衣衫剪了準備當鞋底。心里仍舊的放不下來,終于對正在修凳子的劉大寶說話了,“他爹,你瞧這雨要是這么一直下,這可怎么是好的?你是不是要給金老板提個醒?”
劉大寶聽見自己媳婦這話語之中濃濃的憂心,搖著頭笑,興起的逗她兩句:“你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這不剛好讓你歇會不是?還不樂意了?”
聽他這么一說,本來心里就不踏實的李氏立馬就急了,“哎哎哎,做人要有良心,這要是染坊這里的東西趕不出來以后的生意少了,生意少了,我們能有什么好的?作坊好了咱們才能好,不然怎么能住上這樣的屋子,吃飯啥的也不用操心,這還有棉花做冬衣了!你看看咱們之前穿的是啥?就是這衣衫破成了漁網,我們敢這么隨便剪了納鞋底嗎?只怕,只怕……”說著說著眼里就含淚。
劉大寶臉上嘻嘻笑著的神色完全不見了,趕緊的放下手里的東西,過去拍著李氏的肩膀,“你瞧瞧你這性子,就不興說兩句,也不想想我是那樣的人嗎?你知道這理我更是清楚,只是金老板說了,這時日后頭的水不好,染出來的東西受影響,還不如歇著,等這陣子過去了再繼續,每月的有多少他心里有底呢,這陣子歇著,也好置辦一點冬日的東西。要是日后雨日多,就搭架子了,金老板心里有數呢,讓你不要操心你還急了……”
李氏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嗔了他一句,“誰讓你不說,我這心里就不踏實,要是沒有這活計,我們現在還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受苦呢,哪里算得上瞎操心。”
劉大寶見她臉色回轉,看著住的這屋子,也很是感慨,“有句話說得好,人挪活樹挪死,當初守著那點薄地,眼見的活不下去了,讓你出來你還說人離鄉賤,死活不肯,不然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
李氏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嘴卻硬:“這還不是咱們運氣好,你看外頭多少出門的人,吃都吃不飽的。再說這終究是城里沒根沒著的心里總是不踏實……”
劉大寶點點頭,“我琢磨著這樣下去挺好,算算咱們一年的工錢也是不少,這也花不了啥,一年加起來怎么的也有十兩多一些,存上幾年,就去置幾畝田,這田讓別人種著,每年還有一些租,到時候再擴大一些,等虎子大了有那么幾十畝田地的話,咱們以后也就不用愁了。要是這染坊做大了,咱們好好干,工錢只能夠更多的,那些田地是咱們的后路,這以后做啥都能夠做主!”
李氏瞧著精神滿滿的劉大寶,滿臉都是崇拜之色,自己真是嫁對了人,他就是個有想法的,照著這樣下去,日子當然越過越好,但是她還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補充了一句:“田莊那邊建一個院子!”
劉大寶點頭,應和道:“那就建個院子。”
李氏還不滿足,仿佛眼前已經出現了那畫面,又加了一句,“院子里種上桃樹,虎子喜歡吃。”
“種桃樹。”
“田里留出一畝,半畝種荸薺,半畝種茨菰,到時候茨菰花開了,看著就喜氣……”
劉大寶還沒有來得及答應,李氏又道:“養一群雞娃,虎子喜歡吃蛋羹。”
劉大寶語氣一滯,有些想笑,等到時候置了田地有了院子,虎子都是大人了,還養什么雞娃吃什么蛋羹,但是又轉念一想,虎子終究會成家,那么就有小孫子,孫子也能吃蛋羹呢。這就斬釘截鐵的說道:“養雞娃!”
一道人影沖進來,胖乎乎的手里拿著一塊豌豆黃點心,遞到李氏嘴邊,口中說的卻是,“哪里有雞娃,我要吃蛋羹!”
李氏對著劉大寶挑挑眉,意思是你看,我說的沒錯吧?有些得意的笑道:“這就有,等會咱們自己做飯吃,啊?又跑去鬧花伯母了?”
童鞋們,終于從黨校結業了,還有一些聚會,今天開始復耕,這陣子不碼字,一章寫了快三個小時,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