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南方
“天下紛亂已久了!”
出乎范文程意料之外,周鐘此時的神色倒是十分淡然,甚至是有幾分淡泊名利,置生死于度外的意思。
但見他侃侃道:“學生降順,又降大清,不論如何將來名聲已經是好不了了。只盼將來有良心的,就說天下得以安定,周某也有一點微功就是了。再者,自古夷入華夏便為華夏,衣冠只是小道,借此收服人心,才是最為要緊的。”
“嗯,唔!”
范文程頻頻點頭,夷入華夏,便為華夏,這個說法是士大夫為自己遮羞的說法,不過也正好合他的心意。
倒沒想到,這周某人還有點人心,當然,看樣子還是邀大名的意思更濃一些。
當下只微笑道:“好的很,那么,老夫就把你的意思上奏給攝政王吧!”
聽著話意,周鐘就是知道八成可行了。剩下的,無非就是多爾袞計較當下局勢,看看是否可行。
上次這個攝政王沒敢頂硬上,主要是剛剛入城,沒摸著漢官的底細,生恐硬來的話滿城官員跑的精光。
到時候可就玩不轉了,這個九王再狂妄也是清楚,天下之大,光靠清軍八旗就算包打下來,沒有漢人士紳士大夫的支持,恐怕最多也就是契丹和金,想混元天下,萬萬不行。
現在可是兩說了,漢人士大夫之自私,顢頇愚昧,無能無用,還有骨頭之軟,這些底蘊也是被人看的精光。
幾個月功夫,真守節的有幾個?不要說普通的官紳了,就是明朝的那些勛親外戚,有幾家是給大明守節如一的?
不僅沒有,還都上趕著給新朝效力來著!
一條辮子就能反了天下?斷不能夠吧!
眼瞅著范文程打西華門進去,周鐘臉上的笑容,也就更加的透亮鮮明了!
“奴才叩見攝政王!”
范文程今天來的有點晚了,攝政王已經是在武英殿里忙活了好一陣子了。范文程拾級而上時,放眼看去,但見宮禁如海,一時間,也是頗有感觸,等到了殿門前,八個侍衛穿著馬褂,手按腰刀雄糾糾氣昂昂的站在殿門前,由著范文程在殿外叩頭行禮問安。
“進來吧!”
里邊多爾袞一答應,然后侍衛一推門,一陣酒菜香氣倒是飄了過來,多爾袞就在東邊殿內,正中擺了一張花梨木的桌子,上面是一個熱騰騰冒著熱氣的黃銅鍋子,四周是切好的牛羊肉片和蘑菇之類的素菜,林林總總,擺了好多。
“老范,今天輔政王過來,你好運氣,有關外來的銀魚,還有蘑菇,在燕京這么久,已經很久不能嘗此味道,你來的巧了,一起吃點吧。”
范文程這才看到,多爾袞身邊還坐著濟爾哈郎,當下連忙又跪了下去,口中稱道:“奴才給輔政王爺問安。”
“我們之間就不必鬧這些客套了,太生份了不是?”
清初時其實禮節森嚴,皇帝不說,親王貝勒就禮絕百官,任何官員,哪怕就是當朝一品,見著親王一樣得行二跪六叩的大禮,否則的話,就是大不敬,當斬。
范文程位份職權再高,見了普通王爺貝勒也得行禮,更不必提眼前這兩位,一個攝政,一個輔政。
濟爾哈郎與多爾袞的關系也很曖昧,說不和,濟爾哈郎確實不少小動作,對兩黃旗有時候也會施以援手,若說不和,其實多爾袞的很多大政方針,都少不了這個輔政王的配合。
這兩人的關系,也算是撲朔迷離,一般的人,絕想不明白。
但范文程算是局中人之一,在遼東時,兩個王爺經常一起議事,到了飯點就一起吃鍋子,十回有九回他也奉命陪吃,所以彼此間也熟捻……他知道,這會子是可以略脫形跡的。
當下也是一笑,到底在地上叩了一下頭才起來,然后方向濟爾哈郎答道:“王爺越是不拿老奴當外人,老奴反而得自己多點虔敬心。”
“不談,不談。”
濟爾哈郎年紀比多爾袞稍大,面色卻是紅潤光澤,整個人看起來健康而有活力,不似多爾袞,面色總有點不健康的蒼白。
九王有隱疾,這在大清是只有最高層和最核心圈子的人才知道的國之隱秘。
“老范想必吃過了,不過好歹用點。”
多爾袞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也虧他們這么不早不晚的光景吃的下這么多,等范文程聽命坐下,多爾袞已經取了煙鍋在手中,剛有個侍衛過來要點火,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著吩咐道:“最近南邊有一種煙,用著十分方便,聽說味道也很不壞,來人,取過來我試試!”
侍衛聽命,自是立刻取來。
此時濟爾哈郎也吃畢了,他和多爾袞是天不亮就在一起議政,商量西征軍和南征軍的大事,同時也在全盤考慮河南與山東一帶的駐防軍的動向。
漁陽戰鼓已經轟隆隆的敲響了,這些打了幾十年仗,已經把打仗當等閑的滿洲八旗最上等的貴胃們,也是格外緊張起來。
畢竟這是關系到清朝是不是能混元一宇,成為大明朝萬里江山主人的最關鍵時刻。
這個時候,可是一步也錯不得!
今早也是剛傳來消息,多鐸已經動員,將率滿蒙漢八旗精銳,還有孔有德部,耿精忠部兩部漢軍,實力比阿濟格稍弱,但也十分雄強。
多鐸大軍一至,懷慶之敵自然會土崩瓦解。
但最近兩天懷慶消息停滯,對這兩個戰爭經驗十分豐富的親王來說,顯見得是局面很壞,可能已經出了大事。
懷慶鎮總兵是金玉和,還是在努爾哈赤時代就已經投降效力的老漢軍了,資歷這么老,只是一個外鎮總兵,能力是欠缺了那么一些。
衛輝總兵祖可法能力要稍強一些,懷慶衛輝放了兩個總兵,現在看來,都不保險了。
局面如此險惡,多爾袞和濟爾哈郎也是十分慶幸,自覺自己一方兵力尚有不足,對地方威懾和控制也并不得力。
還好多鐸沒有南下和明朝動手,一旦打起來,想抽身就難了。
這些計較,都是最高層面的大政方針的決策,就算是代善在此,他們也不會與之商量,其余親王郡王貝勒,也就只能是聽命行事罷了。
眼前這范文程,是一條忠誠可靠的老狗,倒是真的可共機密。
趁著濟爾哈郎與范文程說話的光景,多爾袞坐在椅子上,也是在把玩著手中的“南貨”。
哪怕是和明朝打的最艱苦的時候,八旗王爺們也不會斷了享樂,畢竟后金在早年就是一個強盜集團,哪怕不事生產,照樣能吃的滿嘴流油。
后來能入關了,好東西更是越發多起來,旗下子弟,甚至有的穿寬袍大袖,養戲班子,不喜歡穿箭衣,不喜騎馬射弓箭。
太宗在時,對這些事深惡痛絕,對旗下人吃煙也是十分痛恨,但此風已經刮到親王一級,太宗的幾個兒子也是如此,所以皇太極也就是說說便罷了,沒有辦法認真整治。
但饒是多爾袞見多識廣,也是從未見過此時的手中之物。
打造的十分精巧的縷空金盒,鑲嵌著上等寶石,這等手藝做工都還罷了,不過是費一些寶石金銀,真正叫多爾袞詫異的,就是那一根根長條狀將煙草卷于其中的卷煙。
除了煙,還有引火之物,有個侍衛已經試用過,將火柴取在手中,在金盒內某處一劃,但見火苗一閃,火柴已經引著了。
“妙,妙極。”
濟爾哈郎也是大煙槍,見狀連忙湊了過來,和多爾袞一人一支點燃,兩人深吸一口后,都是贊道:“味道醇厚,確實是好東西。”
濟爾哈郎因見煙盒模樣,笑問道:“這東西,價值不菲吧?”
“這是蘇克薩哈送的,我哪知道價值多少?”
“他有這份心,對攝政王的忠心確實是沒說的了。”
多爾袞只笑笑一點頭,倒并沒有多說。蘇克薩哈只是依附他的人之中的一份子,有什么好東西緊著給他送來,這是當奴才應盡的義務。
當然了,他在心里略記著一點,這些奴才的好處,就絕不止這么一個煙盒。
“一會回去,我也弄一個。”濟爾哈郎實在喜歡,把盒子又把玩了一會兒,這才還給了多爾袞。
“這是南貨,正陽門的孫春陽南貨鋪子里頭有。”范文程到底比這些高高在上的王爺們略知一些民間的事,當下只笑道:“這金盒是最貴重的,底下還有幾等,不過最便宜的也就是銀盒了,家下人也給老奴買了一個,大約是一個銀煙盒配一千支煙,需價一百二十兩。”
“霍,”濟爾哈郎笑道:“還真不便宜。”
“也罷了,只是小物件,叫這些漢人賺就賺點。”
多爾袞擺了擺手,示意這個話題就可以結束了。
濟爾哈郎和范文程也不大在意,不管是幾百兩一個的金煙還是一百多兩的銀煙,反正他們也不會在乎這么一點。
眼看就要圈地,每個王爺和這些效力多年的老人都有份,羊毛出在羊身上,一千兩一個又如何?等南邊都落在大清手中,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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