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叩見小爺!”
適才一見是朱慈烺帶人出現,幾個女子眼神中都是神色各異,兩人是驚喜,一人卻是目露迷惘之色。
等朱慈烺過來,兩個宮女下跪,膚色微黑,俊秀的臉龐上滿是復雜神色的慧梅卻挺立不動,根本沒有下跪的意思。
“怎么行這個禮,都起來吧。”
大明對女子還是很照顧的,平民婦人可以坐牟轎,遇到儀仗也可以不避,宮中見了皇帝也只是萬福,并不需要下跪,所以朱慈烺一手一個,親手將兩個宮人拉了起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倒是把兩個少女看的臉頰暈紅,半響過后,朱慈烺才道:“你們一個叫魏清慧不是?還有一個,是叫費珍娥是不是?當日離宮時,因為你們都是乾清宮的人,父皇并不確定要離京,所以不曾預先帶上你們,出宮之時,我看到不少宮人投河,勸她們不必如此,當時也并沒有瞧著你們,不想今日竟然在此遇著……你們,是自己出京的么?還有,怎么和她混在一起?”
此時東宮諸武官已經屏退閑人,就算是隨從將領也退后開去,用好奇的眼神看著小爺親審這幾個少女,眼前的事十分詭異,聰明人都曉得不要隨意參與其中,所以一聲令下,所有人都退的老遠。
見太子身邊無人,兩個乾清宮中的宮人對視一眼,便由年紀稍長,而且做到乾清宮管家婆的魏清慧來答話。
此女向來冷靜,適才那么兇險的場面她都是只有一眨眼的慌亂罷了。此時大難已過,神色間就更從容了,當下又是福了一福,用很清郎的聲音向著朱慈烺道:“回小爺,當日說是城破,奴婢等到乾清宮尋找皇爺,遍尋不著,后來宮中大亂兩位皇后,并袁妃等皇子都不曾見,當然,也不曾見到小爺。當時不少姐妹要投河自盡以免受辱,奴婢便說:看情形,應是皇爺帶著皇后和諸皇子出宮去了,吾等可以設法出宮,擇處安置躲避,等情形稍好一些,再向南京,繼續詞候主上。如此一說乾清宮自盡的人就很少。后來奴婢等先到一處地方將要緊物事隨身帶好,然后就從西華門出宮去了。
等第二天后,奴婢等才知道小爺又曾回宮,到萬歲山將皇爺帶走,聽說之后,賊兵已經入城,奴婢等知道一井出不得城,于是找著一處客棧化裝易服,裝成未曾離京的官眷,等后來關防漸松奴婢等就逃了出來,一路向南,到得此處。”
魏清慧說的話語雖短,不過卻是將先后情形說的十分清楚明白,談起當時慘變時,費珍娥小臉發白,垓然欲泣,而魏清慧卻是十分的從容冷靜,只是原本清麗可人的臉色又變的更加蒼白了一些罷了。
“我知道了,你們確實受了不小的苦。”朱慈烺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道:“這個姑娘,想必就是在客棧和你們認識的,那么,她的身份底徊,你們知道么?”
“奴婢知道。”
“既然知道,怎么還和她一路行走?”
“其中也有原由,小爺容稟……”
“我自已來說吧!”
還不等魏清慧說完,慧梅便踏前一步,目視朱慈烺也毫無避讓之意,直筒筒脆生生的道:“俺是自己看不慣他們的樣子,幾次說話,后來,后來惹怒了總哨劉爺,俺家李相公說,繼續留在京里,他也護不住俺,叫俺出京暫避,后來正好遇著這兩個姐妹也要走,便一起出來了。聽好了,俺可不認什么皇帝太子,俺出來,就是,就如……”
這姑娘也是委實對自己的未來前途茫然無知,說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么,越說是聲調越小,到最后,便是寂然無聲了。
在朝陽門上,朱慈烺也是親眼看到這姑娘的反應和決心,當是闖營中受過苦,家中遭過難,所以忠心耿耿的那一群人。但現在居然脫營而走,雖然還是對朝廷有敵視之意,但也沒有造反到底的決心了。
他想了一想,便是笑道:“這么說,你是脫營而出,不再造反了?”
“是!”慧梅雙目通紅,神色倔強,卻還是點了點頭。
“你家李相公,是不是叫李巖來著?”
“是!俺家相公是和紅娘子……”
“我知道,我知道!”朱慈烺笑道:“紅娘子是你們姐妹的主將,健婦營的首領,李巖和她成親后,你們就叫他李相公不是?”
“是。”
“這么說,你是先潛入城中,刺探消息,聯絡官員,沒就在哪家大官家里住著。然后大軍入城,軍紀敗壞,難免有燒殺搶掠的事,你看不過眼,多說了幾句,所以被人忌恨。不過,怎么惹到總哨劉宗敏身上了,你和他可差的老遠吧?”
“俺原本是在吳襄家里住著,沿途見到城中駐軍敗壞軍紀,和俺們李相公說,李相公自然又和皇上和軍師幾個說起,但皇上聽了十分生氣,劉爺也很不高興。后來總哨劉爺不知道聽誰說起吳家的兒媳婦陳大娘子貌美,借故入府拜會,直闖到后院,看到陳娘子確實漂亮,當即便把人給帶走了。俺拼死阻止,劉爺十分不高興,直拿眼瞪俺,要不是當時紅娘子聽說了趕過來,俺就被下令處死了。就算這樣,李相公和紅娘子都說俺不能留在城里了,要趕緊走……”
“哈哈,果有此事啊。
朱慈烺哈哈大笑,慧梅是越說越沮喪,十分的不高興。因為她是貧苦人家出身,闖軍當時紀律確實不錯,打的是濟世救民的招牌幌子,其實就算入京之后,軍紀也沒有敗壞到不能打仗的地步,但也確實有相當部份的將士覺得大功告成,無形之中放松了很多。這個姑娘心直口快,怕是無形中得罪了不少人,要不是李巖和紅娘子救她,怕是劉宗敏不殺,她也被別人給殺了。
這么看來,闖軍確實在入城中有軍紀廢馳的跡象,而且,利宗敏已經開始用五千套夾棍拷掠大臣,闖軍以百人為一隊,把那些留在京中投降的官兒先是趕到軍營,又趕豬趕羊一樣的趕回城去,不少人在這樣回來的喝斥和侮辱之下,已經對這個大順政權十分的失敗。
再加上夾棍之下,不少人肝腦涂地,如此一來,新朝不僅沒有得天下之望,反而是越來越象是入關中打下長安后的黃巢了。
劉宗敏搶陳圓圓其實是小事,吳三桂要真的幕不開這個女人就會把她帶在身邊,而不是留在京師。
奪妻之恨,不過只是個借口,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軍紀廢馳,沒有政權根基,沒有施政綱領,一味胡來所造成的人心散離。
人心,世上最難把握的東西,得之不易,失去它,卻是十分的迅速。
“這么看來,吳三桂反正在即,而李自成要親征的日子,也是十分的近了。”
大變在即,朱慈烺也是變的十分精神起來。他盤問半天,對京中情形也是更加的清晰起來,原本擔心是慧梅帶著兩個宮女當細作,現在看來,當是沒有什么可疑。
因想著對方千里奔波不易,大變剛起時,宮中有殉國自殺的并不奇怪,事隔十余日,千里長行到南京來,那就是十分的不易了,當下看著三人,緩緩道:“我這里不要都人詞候,這樣吧,慧梅留下,我會設法安挑……你們倆,我派人送你們到南京吧,那里宮禁也正缺人。”
“奴婢還有要緊的事要稟報。”慧梅無處可去,而且對朱慈烺也是十分好奇,當然是無可不可。不過,魏清慧卻道:“奴婢等帶出了要緊物事,尚請殿下一觀。”
說話間,費珍娥已經是把身上椅著一直沒有打開的布包打開,一直隨侍在旁,并沒有說話的王源幾人,都是“咦”了一聲。
他們都是京營世家,又是內操武官,見識當然比普通軍將要強的多,費珍娥懷中所藏,正是五六塊大小不一的玉琦!
他們還只識得是玉壘,而朱慈烺對玉奎十分的熟習,知道這是最為要緊的幾塊,是:奉天之寶、皇帝之寶、皇帝信寶、天子之寶、天子行寶、天子信寶、敬天勤民之寶、大明受命之寶等十分要緊的皇帝信壘!
以古人來說,印鑒十分要緊的證物,行之天下,每行省有司都有辨別詔旨真假的辦法,其中最為要緊的,當然就是御前所用尚寶司所藏的各種印奎了,這些玉壘不僅有用,而且是分門別類,各有專責,就算是真玉壘,在用途上用錯了,也可能會被視為假物,現在崇禎到達南京,但當時因為他執意不肯走,朱慈烺也沒有辦法搞到尚寶司所密藏的玉壟,后來情況緊急,也根本來不及去尋找,現在南京那里,怕是只能用南京留守的印信發布政令,皇帝無寶,也是一件十分尷尬的事,最少,新刻玉壘再頒行天下,得費很大的功夫才能順利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