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后,天色慢慢放亮。
沈知節和王默最后一次檢查車輛狀況、檢查車上堆放的物品是否整齊牢固。
顧清寧和蕭婷婷兩人則等到上午九點種交易市場開門,趕去將剩下的50個貢獻點換成衣物、日用品等,免得浪費。
很快交易完畢,兩人手里抱著大堆物品向市場外走去。經過外圍由眾多D區幸存者擺放的破舊地攤時,蕭婷婷緩下腳步,低聲對身旁的顧清寧道:“清寧,你說基地到底要何時才發布信息?這么多人……會不會來不及啊?”
顧清寧環視兩邊幸存者,低聲道:“不等到基地轉移完所有物資,是不可能發布消息的。要不然三十萬幸存者同時混亂奔逃,會把基地周圍所有道路都占滿,向北跨越長江的江陰大橋也絕對會被堵塞。”
蕭婷婷咬唇,圓圓臉上滿是愁悶,低低道:“可是……可是從國道線到基地才五百多公里,喪尸又不用休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走過來,最多走上五六天就到了……”
“沒有五六天。”顧清寧心底煩燥,淡淡道:“別忘記,里邊還有速度型喪尸。”
“啊!是啊……”蕭婷婷眼圈都紅了,顫聲道:“這么說,如果基地再不發通告,就真的來不及了!他們……他們好不容易從申市逃到這里,這次要是來不及撤走……”
道路兩邊,全是些衣不憋體、形容枯瘦的老弱幸存者。有花甲老人、有弱質婦女、有年幼孩童,一個個眼神絕望,表情麻木。
末世前,他們原本都有美滿家庭、溫馨生活。末世之后卻草芥般不值分文,成為最容易被拋棄、被犧牲的群體。
進入基地之后,顧清寧只在A區和C區居住過,從來沒踏入過D區一步。是不想去,也是不敢去。
三十萬D區幸存者的艱難生存,聽說是一回事,親眼去看就是另一回事。就如同申市之內百萬喪尸,知道,不過是個數字;看到,則會在視覺上、心靈上產生強烈沖擊。
說她自私也好、冷漠也好,為了生存,顧清寧從一開始就避免去想太多事情。但是現在,喪尸步步逼近,三十萬幸存者仍然蒙蔽不知。
臉色沉郁,顧清寧抿唇加快腳步,旁邊的蕭婷婷見狀也連忙快速跟上。
回到小院,已將近十點。
顧清寧放下手中物品,單獨在空蕩蕩的屋里靜立一刻,忽的一笑,喃喃道:“既然都要提早撤離了,還怕什么?”
明明有機會通知那么多人提早撤退逃命,且對自身安全沒有絲毫影響,她為什么還要忍著憋著?
手掌一翻,從空間里取出支計號筆,再尋出一疊白紙,顧清寧開始一張張奮筆疾書。
每一張A4紙上,都是八個漆黑大字:
尸群將至,軍隊已撤!若想逃命,北過長江!
不一會兒蕭婷婷進屋看到,頓時驚訝瞪大雙眼:“清寧,你……你這是?“
顧清寧抬頭冷冷一笑,道:“我們馬上就要離開,讓基地那些高層人士難受一下也不錯!他們至少還有五分之一的人員和物資沒有撤出,就好好感受一下和平民百姓同甘共苦的滋味吧!”
作為政府、作為軍隊,一再拋棄本該盡力保護的人民、一再瞞著弱勢百姓提早撤離,不找點亂子給他們頭疼,作為小老百姓出身的顧清寧心底實在憋悶!
蕭婷婷心性善良,原本就在為留下的那些幸存者難過,此時雙眼閃亮、神情激動:“對對!原來清寧早有準備!反正我們都要走了,完全可以通知別的幸存者也早點離開!”
寫完后,顧清寧收好紙筆,與蕭婷婷兩人快速離屋登車。
見人齊了,沈知節一踩油門,卡車向基地大門馳去。
開到門口前方廣場,幾人卻發現大量人群涌集在廣場中,車輛一時間無法駛過。顧清寧坐在駕駛室副座上,低聲對沈知節道:“你停在這里等會兒,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跳下車,顧清寧仗著身形靈敏,避開一個個幸存者輕巧鉆入人群當中。等她鉆到最前排,看到廣場中央停著的東西時,也不由和身邊人群一樣,詫異瞪大了雙眼。
直升機!居然是直升機!
末世之后,天空已經沉靜了多久?有多少天沒看到飛機起起落落、轟鳴盤旋?此刻,在即將離開汰倉基地之前,卻看到這么一架現代化交通工具,顧清寧心底感受莫明。
盯著銀白色機身注視一刻,顧清寧的眼,慢慢轉開。
直升機下,站立著幾個著純黑制服的挺拔身形。
郭策、方雪飛、杜偉……
顧清寧一一看過,然后,視線又落到幾人身前,一個坐在輪椅里、頭發接近灰白的蒼老男子身上。
敏銳的視線清楚看到,男子病態顯現、形容憔悴,瘦削的臉型和濃重的眉毛……與斃命在她手下的陳明浩極其相象。
顧清寧心底五味雜陳,悄然劃過一個名字:陳榮。
原申市副市長、后來任汰倉基地二把手的,陳明浩之父陳榮。
現在,陳榮即將乘坐直升機,撤離基地。
方雪飛走上前扶起陳榮,郭策、杜偉幾人跟隨在后,順著弦梯一步一步向直升機上走去。
慢慢的,顧清寧將視線又落到郭策身上。
身姿挺拔、面容冷峻,郭策……
就在顧清寧隱于人群,悄然凝視時,郭策忽的轉頭,犀利目光直直落下!
雙目交接,顧清寧和郭策,隔了十數米清晰對視。
一個沉靜,一個冷冽,卻俱是凝立不動。
一秒、兩秒、三秒……
十數秒后,郭策豁然轉頭,目光從顧清寧身上收回,快步踏入機艙。
垂目,顧清寧站在原地一時沒有移動,耳邊紛雜語聲陸續傳來。
“真想不到啊,首都那邊居然還會派直升機過來接陳市長。”
“你懂什么,人家陳市長原本就是首都人,聽說還是什么嫡系人員呢!”
“唉,有權勢有后臺到什么時候都好用啊,都末世了,生個病居然還能有直升機來接……”
轉動腳步,顧清寧快速向人群外圍的大卡車走去。
末世之中,保命為上。
在性命受威脅的境況下,一切其他都是空談!
既然是空談,那就不如不談。
不一會兒,直升機盤旋飛離,人群也散開一些,沈知節駕駛卡車瞅準空檔穿過廣場,越過基地大門。
就在剛剛開出大門、右轉彎沿著圍墻向前數十米時,顧清寧忽然對沈知節道:“停車!”
一記剎車,沈知節將卡車停在路邊,訝然轉頭:“怎么了?忘記拿什么東西?”
顧清寧一笑,道:“不是忘記拿東西,而是少放了一樣東西。”
通過小門看向駕駛室后的小房間,顧清寧與蕭婷婷對視一笑,伸手向妞妞招一招,道:“妞妞過來,姐姐有事情要妞妞幫忙。”
待妞妞走到身邊,顧清寧取出方才寫好的大疊白紙,拉開副駕駛車窗,乘路旁沒什么人經過,讓妞妞用意念力將紙張包裹,悄悄送上右側圍墻頂端放落。
圍墻高度五米左右,妞妞的意念控制力最遠達到十米,足夠控制一整疊紙張安然擺放。
待紙張放好,顧清寧馬上關閉車窗,對沈知節道:“好了,開車!”
沈知節早已側頭將紙張上八個大黑字看入眼內,沒等顧清寧說完,一踩油門急速向前駛去。
顧清寧湊在車窗邊,通過后視鏡打量,只見不多時一陣寒風刮過,圍墻頂上的白紙紛紛揚揚落下,一大半都隨風四散飄入墻內。
按照顧清寧計算,圍墻上紙張飄落的地點,仍屬于基地廣場范圍。方才廣場上還有那么多幸存者沒有散去,估計看到內容的人絕不會少!
慢慢的,卡車開遠,再看不到基地情形,車內幾人臉上俱都揚起笑容。
有些事,不求結果,但求心安。
他們在離開基地之前這么做,已經盡了心力。
卡車快速揚塵遠去,汰倉基地,就此訣別。
一路向北,天空陰沉壓抑,原野遼闊荒涼。
基地之后六公里就是長江,沈知節昨晚已看熟地圖,此時沿著馬路開了十多分鐘,遠遠望見橫臥于寬闊江面上、連通長江南北的江陰大橋。
卡車迎風呼嘯,只短短片刻便開上寬闊橋面,車內幾人忍不住都歡呼一聲。
開過江陰大橋、越過長江,也就是遠離了身后喪尸威脅。
很快,卡車沖下橋面進入江北地界。
連接江北的那端大橋下卻停靠了幾輛軍車,另有數十個軍人值守在旁。不過看到沈知節駕車過橋,他們也并未阻攔。
順利下橋開遠,顧清寧道:“軍隊還派了人守在大橋下邊,打算做什么?”
沈知節想想,道:“或許是要接應什么人,也或許是留著以后……炸橋斷路。”
顧清寧一想也是,點頭道:“對,萬一以后那么多喪尸也要過橋,對于北方總是個威脅,留些人以防萬一確實有必要。
車子順著道路往前開,一直開出二十多公里,顧清寧皺眉打量道路兩邊情景,望向沈知節道:“路邊堆了這么多廢棄車輛,看樣子都是新近清理開的。”
“是,這條路本來應該堵得厲害,估計是提前撤離的軍隊清理過,也不知道前邊怎樣。”沈知節握著方向盤的手掌微微用力,心底略微不安。
再開出十多公里,兩人心底不安終成事實。
前方寬闊路面上停滿了車輛,一眼望去都望不到頭。軍車、客車、商務車、越野車……
看情形,從汰倉基地提前撤離的所有人員竟然全被堵在這里,并未向北方快速行進!
沈知節踩下剎車慢慢跟到最后,皺眉道:“真的堵上了。”
顧清寧抿抿唇,索性打開車門一個縱躍跳到車頂遠遠觀望。不一會兒回到副駕駛座上,道:“前邊很長一段路都被堵死,軍隊派了幾輛大型鏟車在清路。”
王默在后邊忍不住道:“希望不要太久,如果清得太慢,把基地剩下的幸存者都給等來,那可就好看了。”
顧清寧卻是搖頭苦笑,道:“堵成這樣想繞路也不行,如果以后通往北方的道路都需要鏟車清理,我們還得一路跟在軍隊后頭。”
道路堵塞,只有軍隊才有那個實力清路。
顧清寧她們卡車上還堆了不少物資,自然舍不得扔掉物資棄車步行。除了跟在軍隊后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