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昏,氣溫轉涼,天空中陰云密布,少許夕陽的光線絲般從云層縫隙中鉆了出來。省廳培訓中心附近環繞著山林和湖水,西南風呼呼的吹了過來,頗為強勁,吹得葉慶泉的衣服獵獵作響。
他剛去附近的小賣部買了包萬寶路,又帶回了點花生米和啤酒,剛抱著東西回到宿舍,蔡榮生拎著一小袋麻辣鳳爪和其他幾樣素食鹵味,也已是接踵而至。
這幾天培訓班同學的小日子相處下來,兩個人多少算有了點革命情感。當然,這也是蔡榮生這家伙看出點門道,多少有點曲意奉承的意思在里面......
兩人進了屋,葉慶泉拿了兩張廢舊報紙鋪在桌上,將吃的擺好,蔡榮生卻急不可耐找來兩只杯子,先把啤酒倒好,口中叼著香煙連聲說可以了,接著二人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
正聊得起勁時,宿舍門口突然傳來“嘀嘀!”兩聲汽車喇叭響,蔡榮生微微一愣,驚“咦!”一聲,嘀咕道:“都這會兒了,還有誰會來找?”。
上午已經接到縣里電話了,葉慶泉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剛微笑著想與對方解釋一句,屋門已經被推開,薛良華笑呵呵的走進來,道:“葉局長,我來接你回去”。
一旁的蔡榮生聽了微微一愣,他還以為薛良華是葉慶泉的司機,腦子里直犯迷糊,撓了撓頭,扭頭看著葉慶泉,道:“葉老弟,咋回事兒?回去?你不參加培訓啦?”。
葉慶泉還沒說話,薛良華已經笑呵呵的走了過來,瞟了桌上兩人抽的香煙,趕忙從兜里掏出一包軟中華遞給葉慶泉,笑著道:“葉局,抽我的”。
蔡榮生毫不見外的拿起中華煙,叼了一支在嘴上,又給葉慶泉口中塞了一支,麻利的給對方點著,笑呵呵的道:“我說兄弟,你這個駕駛員牛逼!呵呵!咱們哥倆還沒抽上這軟中華的,他到是從兜里一掏就是一包......”。
“老蔡,甭扯蛋!......”。
葉慶泉哭笑不得的說道。接著悄聲為薛良華介紹了一下,又扭頭為蔡榮生介紹,道:“這是我們縣委常委,政法委薛良華書記......”。
“呃?......”。
蔡榮生嘴巴里這會兒正和一只麻辣鳳爪在較勁兒,聽了葉慶泉的話時,先是一愣,接著愣怔怔的扭頭看著薛良華......
“咳咳咳!”,他差點沒被那只麻辣鳳爪給噎死......
原本半只屁股歪搭在桌子上的蔡榮生,“噌!”的一聲,臉色通紅的跳了下來,訕訕的道:“薛,薛書記是吧?那,那個,不知道是您,別介意啊!呵呵!......”。
“介意個啥呀?呵呵!......”。
薛良華化解尷尬場面很有一套,他笑著拍了拍蔡榮生的肩膀,走過來抓起一只鳳爪丟在嘴里,哼哼唧唧的道:“你和葉局是兄弟,那就是我的兄弟,都別見外,以后有機會,歡迎到咱們裕陽縣來作客......”。
蔡榮生一臉的榮耀,激動的又找了只杯子,非要敬薛良華一杯酒。兩人端起杯子干了一杯啤酒之后,他又扭過頭看著葉慶泉,悄聲的道:“葉老弟,你咋就走了呢?......”。
“我們局里有了點變動,所以我得回去了......”,葉慶泉微微一笑,輕描淡寫的道。
“變動?......”,蔡榮生疑惑的瞅著他,忽地就眼睛一亮,張口......
“呵呵!老蔡,葉局長是回去接公安局長的位子吶!......”。
薛良華也是聰明人,之前葉慶泉不開口說這事兒的時候,他是不會先說的。這會兒見對方沒有對蔡榮生隱瞞,他才笑呵呵的道:“昨天下午開的會,已經定了,就等人大那邊走個程序了。葉局長升官這事兒,估摸著已經在咱們縣里都傳開了......”。
蔡榮生這才恍然大悟,愣怔怔的瞅著葉慶泉,半晌,他一拍大腿,張口結舌的道:“葉,葉老弟,你你,你這官升的......也太快了點吧!這才來幾天啊!就成一把手了?......”。
臨走時,和蔡榮生留了個通信方式,蔡榮生熱情的提著葉慶泉背包塞進了小車上,一直送到培訓中心大門處,葉慶泉才打開車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車啟動時,看身后的蔡榮生還一個勁兒地向他揮手。
等那輛銀灰色的小車開遠時,蔡榮生才慢慢放下揮舞的手臂,嘴里嘟囔著:“看來下次一定得抽個時間去拜訪一下葉老弟了,他娘了個腿兒的!沒看見過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給公安局長當司機的,真牛逼!......”。
薛良華接上葉慶泉卻沒有立刻返回縣里,今兒個下午馮淑萍出院,已經被對方用車接去軍分區了。晚上許有蒼又要做東,招待葉慶泉一行人。
葉慶泉原本想做這個東道主的位子,但許有蒼死活不答應,電話里粗門大嗓的道:“葉少,怎么著?非得打我臉是不?你難得到市區來一次,還和我掙這個?以后若是葉司令和費部長他們知道了,我老許還能做人不?......”。
話說到這個地步,葉慶泉唯有苦笑著連聲答應......
薛良華駕駛的是他在縣政法委的座駕,去年剛買的一輛廣州標志505轎車。這位政法委書記在用車方面與葉慶泉到極為相似,大凡有個私事兒的時候都喜歡自己開車,懶得身邊跟著個駕駛員。
標志505沒開多久,途徑霧都市政府不遠處時,道路就被車流塞堵住了。接著就聽見遠處傳來哀樂聲,兩人坐在車里,尋著聲音扭頭望去,卻見一輛破舊的雙排座小貨車緩緩駛來,小貨車上擠滿了有二十幾人,看上去男女老少都有......
小貨車徑直開到市政府門口停下,眾人紛紛從車上跳下來,又從車廂里拿起各式各樣的木牌或是橫幅,上面寫著“草菅人命!天理難容!”,“官商勾結!野蠻拆遷!”,“交出罪犯!讓死者入土為安!”......
那一小撮人群中有幾個年紀較小,還象是學生模樣的,在寒風中手里還抱著大幅的遺像,遺像上那個女孩長得很是秀氣,嘴角還掛著一絲甜甜的微笑......
這時一輛紅色富康出租車從后面趕上來,停在了市政府門前。
車門打開后,幾個家屬摸樣的人從車里下來,其中一個穿著灰色襯衣的中年婦女形容憔悴,手里抱著一個黑色的骨灰盒,直接跪在公安局門口。
而她的身后,一個身材削瘦的中年漢子手里拎著一個錄音機,把錄音機的音量調到最大,哀樂聲立時震耳欲聾,附近許多行人都紛紛駐足觀看,沒過多久,周圍的路人就紛紛聚攏過來,把這里圍得水泄不通。
這時四周迅速聚集了一批警察,向市政府門前跑過來。人一到門前,全都抱著膀子站在門口,卻沒有走到前面去轟散人群,只是站在幾米外,拿目光和這些人對峙著......
五六分鐘時間,前面的交警就將道路梳理暢通,轎車重新緩緩啟動,葉慶泉扭頭向市政府門口望了望,低聲道:“薛書記,這又發生了什么事兒?”。
嘆了口氣,薛良華搖了搖頭,道:“誰知道呢?看樣子又象是涉及到了房屋拆遷那攤子事情。現在的這些個建筑工程公司的老板,雇請的拆遷隊大多都是社會上那些兩勞人員,要錢還要命,這些個王八蛋們!......”。
震耳欲聾的哀樂聲逐漸在耳畔消失,葉慶泉的腦海中卻還殘留著那幾個人滿臉悲傷的畫面,他心情慢慢變得有點沉重起來,臉色陰沉的和現在的天色到是頗有一拼。
就在這時,天邊突然地劃過幾道閃電,映照的城市一片光明。緊跟著就是一片滾滾而來的悶雷在霧都市上空炸響,雷聲轟隆,震得地面仿佛都有些在微微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