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演達默默地喝著茶,目光則在對面的兩位原東北軍將領身上游動,想從他們的表情上發現點什么蛛絲馬跡。過來半晌才聽王以哲放下茶杯,耷拉著腦袋道:“擇生將軍,不瞞您說,我們現在也沒有辦法聯系上張副主席了。張副主席多半已經出事了,我們懷疑是被國民黨給……”
王以哲說到這里就沒有再往下說,而是抬頭看著鄧演達的反應。
“章公,鼎芳將軍,現在是不是可以確認張副主席是被國民黨給綁架了呢?”鄧演達的語氣比較緩慢,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對面兩人的神色,王以哲雖然有些垂頭喪氣,不過還算是比較沉穩;而沈鴻烈則有些惶恐不安,額頭上不斷有汗珠涌出,和鄧演達見面到現在,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只是不停用手絹擦汗,還不時向窗外的三艘沉船望去。臉上的神情十分古怪。
鄧演達加重了語氣:“國民黨綁架張副主席的目的是很明顯的,除了破壞抗戰,破壞中蘇關系,就是離間中G和原東北軍系統之間的關系。而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一是營救張副主席;二是粉碎國民黨的陰謀,保持紅軍的團結。如果紅軍能夠保持團結,國民黨也就失去了繼續扣押張副主席的價值,釋放他的可能性也就增大了。”
“紅軍的團結”實際上就是暗指黨的領導,就是兵權王以哲神色嚴肅,其實在剛剛結束的東北軍系統將領的緊急會議上,各方面最關心的也就是“兵權”,在眼下這個關鍵時刻,兵權不僅是日后榮華富貴的保障,在眼下更是直接關系到人生安全了。如果一旦兵權失去,可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擇生將軍。”王以哲深吸了一口氣,眉毛深皺:“我們商量下來認為現在最重要的,其實是張副主席的生命安全只有保住張副主席才有東北軍系統的團結,也才有紅軍的團結。如果張副主席一旦遇害……后果將不堪設想,東北軍系統也必將會走向分裂。”
王以哲的話說的很清楚了,也讓鄧演達微微有些失望,眼下張學良的小命已經捏在了國民黨的手中。這些東北軍系統的將領們卻口口聲聲說張學良的小命最要緊,這不等于說國民黨可以用張學良的人生安全來脅迫整個東北軍系統了嗎?
鄧演達細細一想,發現蔣介石這一招還真是切中要害了,現在東北軍系統唯張學良之命是從,而GCD則通過籠絡張學良將十幾萬東北軍拉入了隊伍。有了這十幾萬軍隊,中G才能和國民黨周旋下去,特別是在日寇失敗以后向東北發展時更需要這些東北的地頭蛇。如果沒有了這些東北軍,中G現在的總兵力只不過二十多萬,比王仲義的抗聯兵力還少,能打下外蒙古,最后形成割據內外蒙的局面已經是極限了。而東北軍如果加入國民黨陣營來同中G開戰的話,后果更加不可想象可是現在張學良這顆控制東北軍的關鍵棋子,卻被蔣介石從棋盤上拿了下來,裝進口袋帶回家了……真是太無恥了
蔣介石的這一招雖說是有點卑鄙,可是卻非常有效,中G的戰略布局現在已經完全被打亂了。鄧演達此時甚至隱隱覺得,這個沒準就要失敗了這是他在過去從來都沒有想過的。而現在要挽救,似乎就要想辦法把張學良從蔣介石的兜里給掏出來才行。
“如果張副主席有所閃失,將使中G和東北軍蒙受難以想象的損失,而要確保張副主席生命安全的唯一辦法,也只有讓中G和東北軍聯合起來。”鄧演達想清楚了很多,也提出了新的建議,將“紅軍團結”改為了中G和東北軍的“聯合”。
“我們當然希望同貴方聯合了。”一直沒有發言的沈鴻烈此時卻搶在王以哲之前,毫不含糊地答道:“現在最要緊的是營救張副主席,其它事情都應該在張副主席救回來以后再說,而在張副主席回來之前,保持東北軍的穩定是非常必要的,所以我們希望GCD的政治工作可以暫停,直到張副主席回來以后再恢復。”
“好吧,我會幫你們把話帶到的。那么你們對營救張副主席有什么具體的想法呢?”鄧演達輕輕吁了口氣,這一次穩住東北軍的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王以哲和沈鴻烈也松了一口氣,王以哲連忙說道:“我們希望先確認張副主席的安全,然后開展營救談判,同時我們也希望可以讓國民黨使用津浦線和北寧線運輸一些補給去遼西,而不附加任何條件。”
鄧演達默默地盤算了下,暫時開放津浦線和北寧線的決議已經在中G中央政治局上面通過了,確認張學良安全和展開營救談判也是中G所希望的。他笑著點點頭:“這些要求我都可以替中G答應下來,不過……你們打算派誰去武漢和張副主席見面呢?我想國民黨方面很有可能將張副主席關押起來,不讓你們見他,甚至有可能將你們派去的人也一并扣押。”
“我去”屋子外頭響起了有些沙啞的女聲:“國民黨自認為是繼承了孫中山的遺志,一心要搞什么民主憲政,想必是不屑于欺負我一個弱質女流的吧?”
話音才落,鄧演達就見會客廳的大門被人推開,外面裊裊婷婷地走進一個淡雅若菊的女子。發色烏黑,眉目清秀,眼角還有斑斑淚痕,卻讓人加倍的我見猶憐。
“張夫人。”鄧演達認得來人竟然是張學良的夫人于鳳至,忙起身相迎。
于鳳至沖著鄧演達微微點頭示意:“擇生將軍,我打算明天就乘坐漢卿的專機去武漢,還有漢卿的顧問端納先生會和我一同前往。”
中南海,西花廳。
鄧演達從天津發回的電報送到以后,會議室里的政治局領袖們無不是暗自松了口氣。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張學良是遭到了國民黨的“綁架”而不是“叛變”。不過與會的人員都擔心這位張大少爺會禁不住國民黨的誘惑而背叛,對于一個有許多“不良嗜好”的同志來說,被誘惑的可能性似乎還是蠻大的。
房間里陷入沉默,周E來手里捏著電報紙,翻來覆去地仔細看著,心里則在緊張的盤算起來。他當然知道大部分東北軍將領們的真實想法,這些人是依附于張學良的小軍閥,而且還大多坐擁萬貫家財,在東北購置了良宅美田。如果“投G”能保住他們的兵權,讓他們繼續當軍閥,那他們當然是再高興不過的了。可中G搞得是黨指揮槍,也是要消滅軍閥整編軍隊的所以在同樣要剝奪軍權的情況下,保護私有財產的國民黨還是比要消滅私有制的GCD更具有吸引力。所以要保住這十幾萬大軍,就必須把張學良給弄回來。
“同志們。”周E來放下手中的電報紙,目光炯炯的在屋子里面環視了一圈:“明天張學良同志的愛人于鳳至就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武漢了。而我們這些張學良同志的親密戰友當然不能讓于鳳至女士單獨深入虎穴吧?”說著他猛地站起身:“我打算和于鳳至一起去武漢,我倒要看看國民黨的首都是不是龍潭虎穴”
“不行E來同志絕不能去冒這樣的風險。”
周E來話一出口,顧順章立馬就跳起來大聲道:“要去還是我去好了,統戰和國統區情報工作都是我在負責,所以由我去最合適。”
聽到顧順章的話,王明臉上卻閃過一絲失望,又轉眼平復如常,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讓西安的博古同志也去武漢吧,同國民黨的談判一直是他在跟,新的談判代表團團長就……”
“代表團長就由順章同志來做吧。”毛ZD放下手中的香煙,面無表情的插了一句:“順章是政治局候補委員,而博古同志只是中央委員。”
周E來早已將王明和毛ZD的表情盡收眼底:“好,好,就由順章同志代表我黨去和國民黨談判吧。”說著他離開自己的座位,圍著會議桌緩緩踱步:“張學良同志對我黨的事業成敗是非常關鍵的,這一點國民黨方面也應該認識到了,要不然他們不會撕破臉干出綁架的事情來的。所以我估計國民黨會為釋放張學良開出非常高的價碼,估計會涉及到抗戰勝利以后兩黨地盤和南北兩個中央政府最終地位的談判,同志們對此有什么建議嗎?”。
這話一出口,會議室里面又是一片寂靜。現在中G面對的局面可以說是左右為難,張學良被國民黨綁架之后,由東北軍易幟過來的三個軍團就不可靠了,而且也無法使用。失去這三個軍團之后,中G的總兵力只剩下二十多萬,已經不足以在保衛直隸、京津的同時再“北上抗日”了。而東北抗戰眼見著就該分出勝負了,如果中G錯過這個機會,東北全境就將被國民黨所控制
“放棄直隸、北京。蒙古和東北才是我們未來爭霸中原的根基。”毛ZD站起身,大手一揮,很有氣勢地說道:“北京城、天津城這個花花世界國民黨想要就給他們好了,我黨只要東北和蒙古我看這個條件應該在談判中提出。與此同時,我們的二十多萬紅軍也要向北進軍,取道蒙古北上抗日。要利用日本在東北失敗的有利時機擴大我黨的地盤和武裝,爭取赤化全東北”
聽到要放棄直隸北京,王明臉上的肌肉就是一緊,下意識地就想搖頭,可毛ZD卻又快又急的接了下去:“……如果我們不放棄直隸、北京,就必須留下十萬大軍,而且這些軍隊也根本無法抵抗住國民黨軍的進攻,實際上是既丟了地盤又沒了軍隊絕對屬于自取滅亡的蠢事,我黨絕不能干所以,我建議主力紅軍和中央機關立即離開直隸北京和魯北地區,中央政府可以遷往包頭特區。直隸北京還有魯北的防衛移交給地方紅軍和赤衛隊,同時要安排好上述地區的地下黨工作,此外就是要動員一批工人農民還有青年學生去內外蒙古安家,那里地廣人稀……”
米夫聞言一驚,忙問道:“是要從直隸、魯北動員工人農民去蒙古嗎?他們是蒙古族還是漢族?”
毛ZD一怔,回過頭來看了米夫一眼:“主要是漢族人,現在蒙古的人口很少,還不到一百萬,可土地卻有一百五十二萬平方公里,完全可以……”
“不行,這是殖民主義我們GCD人不能這樣做”米夫的眉毛皺得緊緊的。他知道蒙古人少漢族人多,現在直隸、魯北至少有兩三千萬人口,以中G的動員組織能力,在短時期內移民上百萬甚至是兩百萬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到時候蒙古可就要變成漢族人為主了。
毛ZD臉上閃過一絲鐵青,冷冷道:“蒙古地方不到一百萬人口,而且全部都信奉藏傳佛教,他們的小哲布尊丹巴還在羅耀國家里養著呢。如果不移點漢族人過去,咱們打下了蒙古也無法立足的。”
米夫一愣,徹底傻眼了,要把蒙古從中國分裂出去是蘇聯的既定國策,可是蒙古人卻不同意,他們相信的是羅耀國家的那個小朋友哲布尊丹巴九世,而不是馬克思老爺爺。而那一小部分相信馬克思的蒙古人民黨這兩年又被王仲義給殺光了。本來指望著中G把王仲義的勢力趕走后,再幫助蒙古人民鬧獨立的,可是毛ZD卻提出了要大量移民……要把漢族人變成蒙古高原上的多數派
武漢,東湖。
在東湖之畔一棟屬于軍事情報局的二層小樓的歐式陽臺上面兒,張學良扶著欄桿做出一副憑欄遠眺,狀懷激烈的模樣兒。他身穿著一件藍灰色的紅軍軍服,頭上戴著頂鑲嵌有紅五角星的八角軍帽。眉毛緊緊擰著,臉色青白中透著些灰暗,好像是在憂國憂民似的。
在陽臺上面兒,還放著茶幾和圈椅,兩盞清茶冒著茶香。在院子周圍,一排排,一群群的國民軍的憲兵,軍事情報局的特務,武漢市的警察站著坐著,密密麻麻地將這兒圍得死死的。而張學良身邊的那些隨員,除了一個趙四小姐和他一起被軟禁在這里,其他人全都不知道被關去了哪里。不過想來總是沒有什么危險的吧?國民黨對他張學良似乎還存著拉攏的意思,要不然那個羅耀國現在也不會扔下東北的戰事不理來陪自己喝茶吧?
想到這里,張學良扭過頭,看了正在那里低頭品茶的羅耀國羅總參謀長一眼。而羅耀國似乎也用眼角在留心著張學良的舉動,看見他回過頭來,便放下手中的茶盞,笑吟吟地點了點頭:“漢卿兄,在這里住得還習慣嗎?東湖可是武漢最適合休假和養病的地方了。漢卿兄就在這里好好休息幾天,把身體養好,將來去東北打鬼子,沒有個好身體可不行的。”
張學良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扭過頭繼續看風景。國民黨這回把張學良弄到武漢的名義是“棄暗投明”,沒有說是“逮捕”或是“綁票”什么的。而這個張學良卻明顯不怎么配合,自打知道自己死不掉以后,就整天一副準備慷慨就義的樣子,還從行李里面兒找了一件不知道有沒有穿過的紅軍軍服穿著。這副樣子帶出去給記者看也不合適吧?所以軍事情報局的吳子良便整出了一個“休假性治療”的詞兒,說是這個張學良積勞成疾,還得了病,所以必須得一邊休假一邊治療,不能讓記者朋友們隨便見了,以免耽誤張將軍的病情。不過看看張學良的臉色,似乎還真是得了重病活不了多久的樣子。
“輔文兄,小弟的身子自己知道。”張學良看著東北的方向,裝模作樣咳嗽了兩聲,又嘆口氣:“只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只是想著臨死前回一趟東北,看看老家的樣子也就知足了……”
他話兒還沒說完,羅耀國眉毛一揚,擺了擺手笑道:“漢卿兄千萬別說這樣的話,你的身子骨結實著呢,活到一百歲是沒有問題的。”說著他站起身,走到張學良身邊,指了指東北笑道:“現在中G已經答應借道了,今天就有幾列滿載著武器裝備的火車要出發去葫蘆島了。而且天津方面也很快就要來人,好像是您的夫人于鳳至還有中G政治局候補委員顧順章。說不定明兒咱們就和中G達成協議,您就可以重返前線,指揮東北軍反攻,收復失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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