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時分,羅伊和白巖城眾人,已經跟隨商隊穿過了安索斯行省的邊界,進入了瓦倫行省的西南部平原。
到了這里,道路就開始變得擁擠熱鬧起來。
從帝國各地前往行省北方集結的領主和軍隊絡繹不絕。途中經過的每一個小鎮,乃至路邊廢棄的農場田地,都扎滿了帳篷,停滿了滿載糧草的馬車。傳令的士兵策馬在泥地上飛奔,長途跋涉的士兵亂糟糟哦地坐在山坡上發呆。
不同領主的紋章旗幟,在路邊帳篷頂上飄揚飄揚著,號角聲,人喊馬嘶聲,士兵的集合操練聲,此起彼伏。
道路上,滿載糧草的馬車牛車宛若長龍,不時陷入泥坑中,只能前拽后推,艱難前行。路邊隔不了多遠,就能看到斷了車軸或干脆散架的車廂被掀翻在路邊。列隊行進的士兵渾身泥水,臟得已經看不清本來面目了。
帝國東北的交通原本就糟糕,加之難民南下,軍隊北上,更是亂得一塌糊涂。據說,有些從南方來的領主和他們的軍隊,已經在路邊荒地駐扎了超過一個月了。不是他們不想走,而是道路的情況實在讓他們無法動身。
一些大領主和其麾下強大的軍隊,會毫不客氣地搶奪道路的優先通行權。普通的小領主,尤其是那些領著幾十百把人,又掉了隊,跟自家領主失去聯系的小男爵,在這里連基本的發言權都沒有,擠在路邊活像一群可憐的鵪鶉。
這讓羅伊想起了波拉貝爾。
如果沒有斐烈人的入侵,如果布萊恩男爵還沒死,如果自己還在波拉貝爾,那今天這路邊的帳篷里,說不定就有自己這個小雜役的影子。要么正蹲在土灶邊燒開水,要么就叉著草料照顧僅有的幾位武裝騎士的戰馬。
現在想來,短短不過兩三年,便宛若隔世。
因為道路泥濘狹窄,搶道的事情時有發生。
一路前行,羅伊已經看見好幾起因為搶道而爆發的斗毆。有來自安索斯的貴族跟來自西南貴族聯合領的貴族打,有來自普魯的貴族跟來自薩克森的貴族打,也有來自帝都平原的貴族,跟來自西納西里的貴族打。
大家操著不同的口音,穿著不同的服飾,如同斗雞一般撞在一起,拳頭飛舞,慘叫聲聲。贏家趾高氣昂當先而行,輸家忍氣吞聲退避三舍。
不過,跟著商隊倒還算順利。
長期往來于這條道路的商隊,早已經和沿途的領主勢力建立了良好的關系,有特定的渠道,算是這條路上的地頭蛇。只要商隊的管事上前塞幾個金路郎,耳語兩句,沿途領主的衛隊就會想辦法讓商隊盡快通行。
對于這些本地領主來說,尤其是對于瓦倫行省總督來說,物資流動的保障,遠比處理那些外地貴族領主的破爛事兒要重要得多。
現在只是聯軍集結前期,北上的這些領主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有些無地領主帶著二三十個拿著簡易木矛,衣著破爛的農夫也敢來集合,真不知道他們是來抵抗魔族,還是來送死,或者干脆是吃不上飯來沿途打秋風的。
至少在聯軍正式集結之前,這些人跟他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而商隊,卻是瓦倫行省的動脈。無論是糧食,藥品還是魔晶,武器等物資,都跟他們的生存息息相關。
晚上,商隊在一個名叫荊棘鎮的小鎮停了下來。和往常一樣,羅伊無聲無息地進入了世界,開始一天的修煉。
槍靈領域里,戰場遼闊無際。從高處看下去,戰場的一側是來自不同種族的魔族騎兵,大大小小的騎兵陣形宛若黑色的烏云,遠遠鋪開,一眼望不到盡頭。而另一側,則是孤零零的槍靈,以及騎著活寶跟在他身后的羅伊。
自從上次被劍靈他們四個聯手圍攻,完成了特訓考核之后,羅伊的實力已經穩定在大光明三星。而就戰斗力來說,依靠領域和分身,已經足以抗衡普通的圣域強者。
因此,跟隨槍靈的訓練,也就提上了日程。
訓練是從離開慕尼城就開始的。白天,羅伊跟著南十字星騎士團一起,學習控馬騎術,一絲不茍地演練騎士戰術配合,而晚上,他就會穿過通道,回到奧斯汀在他的亡靈古堡前,依托最終戰場的力量建立的法陣中修煉。
法陣中的五天,才相當于外面世界的一天。
這是法陣從封印了三百年,時間完全停止流逝的最終戰場中轉化而來的力量,也是羅伊目前最寶貴的資源。
在面臨魔族入侵的當下,時間對羅伊來說,實在太寶貴了。
如果不是借用了最終戰場封印的時間,他就算沒日沒夜什么事情也不做地修煉,也無法在魔族橫掃大陸之前,完成的進化,解開當年最終戰場的謎團。
而這些日子,隨著對最終戰場積蓄三百年的充沛靈力的吞噬,主靈已經愈發強大。它那立于世界中央的巨型雕塑,眉目也日漸清晰。
羅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等到自己喚醒槍靈,就將開始它的再一次進化。
這讓羅伊充滿了期待。到時候,不光是的空間通道會更多一個出口。而且,距離揭曉最終之戰的秘密,也越來越近了。
槍靈,刀靈,杖靈!
在這人類已經被逼到懸崖邊的時刻,他們都應該醒來了。
不過,之前跟隨槍靈的修煉并不順利。
盡管在正式訓練之前,羅伊已經無數次觀看了槍靈的戰斗,但當他真正跟隨在槍靈的身后,殺入如同潮水一般的魔族陣容中時,他才知道,自己和槍靈的差距有多么大。
在那潮水般蜂擁而至的敵群中,槍靈如同一艘鋼鐵巨艦,分波劈浪。而跟在身后的羅伊感覺自己簡直就像一只風暴中的小舢板,一個浪頭打過來就沉了。
速度跟不上,步法動作跟不上,槍法跟不上。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在手忙腳亂中,陷入重圍,眼睜睜看著槍靈雄壯的背影如同一陣狂風,將四周敵人吹得東倒西歪,旋即消失。
后來,是在從慕尼城到暮沙鎮的路上,跟隨冷晉等身經百戰的法林頓老騎士們學習了一些騎士馬上戰斗技巧后,羅伊才漸漸有所領悟。
身為騎士,只有與戰馬合二為一,才是完全形態的騎士。
但在這一形態下,戰斗風格就和平常有很大的區別。尤其是當戰馬沖鋒起來的時候,沒有后退,沒有輕身功法的閃轉騰挪,沒有打斗時腳下的踢,踹,掃,旋,矮身,膝撞等動作。有的只是高速向前的沖鋒以及手中一把騎槍。
人是兩條腿,而馬是四條腿。兩者的步態差別極大。
因此,騎在戰馬上的騎士,首先就必須要適應坐騎的動作,從而養成自己的馬上戰斗習慣。知道哪些動作能做,而哪些動作不能做。
而不同的騎士,戰斗時對這方面的要求也不一樣。
例如地形龍,就是兩條反關節后肢,每一步的步伐更大,沖擊力更強,但靈活性稍差。例如沙狼,雖然也是四肢,但其跳躍能力更強,而且會進行撲擊和撕咬,是一種和戰馬完全不同的步態。
而在習慣了馬上的動作,并做到人馬合一,自己想什么坐下戰馬就能做什么之后,才是騎士戰陣沖鋒訓練的真正開始。
羅伊這段時間總結出來,重點有兩個。
第一,騎士沖鋒作戰,依靠的是速度和沖擊力,這是根本。因此,平常的一些招式,再舍不得也必須棄之不用。
簡練直接,專注于速度和沖擊力,才是騎士沖鋒的要點。
而第二,同樣是沖鋒,但并不意味著只能魯莽地直來直去。
雖然看起來,戰馬的步態無法做出平常步戰的閃轉騰挪,縱橫來去,但其實,只要掌握了屬于騎士的技巧,其靈活性甚至不比平常步戰差!
而關鍵,就在于手中的騎槍!
就拿槍靈來說,當他一人一馬殺入敵陣的時候,表面看,前面密密麻麻都是阻截著,一排排,一層層,無休無止。許多魔族騎士甚至是拿生命在堵截他,在試圖延緩他的速度,阻擋他的去路,讓他被纏住,讓他慢下來!
但槍靈從來不停止,甚至連一絲速度也不肯損失。
他的騎槍,在高速沖刺中化作一道道弧形軌跡,使得他整個人就像一顆被圓形槍芒包裹的流星。
刺,掃,挑,震,抖……
你不讓我過去,那我就用手中的騎槍,破開一條路。你要擠壓我的空間,那我就挑飛你,刺殺你,將你們撞開,將你們踏在腳下。
因此,仔細觀察,羅伊發現,無論什么時候,槍靈的身邊都是空的。
那潮水一般的敵人,被阻擋在他的騎槍半徑之外。那槍芒劃過的弧線頂端,就是他的力量爆發點,任何被這一點掃中的對手,無不粉身碎骨。
這就是槍靈的槍法奧秘!
遠處,又傳來了魔族騎兵集群沖鋒的號角聲。
大地震動起來,兇猛的魔族開始策馬奔馳,就如同雪崩一般,鋪天蓋地而來。煙塵騰上天空,宛若從地面隆起的黑色山脈,狂風迎面呼嘯,讓人窒息。
和平常一樣,槍靈也動了起來。
他催動戰馬開始小跑,臉上神情淡然,魁梧的身軀隨著戰馬起伏。孤獨的馬蹄聲噠噠地響著,就像寂靜深夜里漫不經心的鼓點。
雖然沒有號角,沒有那排山倒海般的喧囂,但跟在他的身后,看著著宛若雄山一般的背影,羅伊卻只覺得熱血上涌。
他策馬跟上!
兩個人,兩匹馬,兩桿槍,就在這空寂的荒原中,迎向著魔族潮水而進!
戰馬從小步變成大步,從大步變成飛馳。馬蹄翻滾,蹄聲越來越急,眼前的敵人,也從地平線上的黑線,變成了近在眼前的大潮!
風聲在耳邊呼嘯。
盡管只有兩個人,盡管知道槍靈還未蘇醒,但在這一刻,羅伊已然遵循騎士的傳統。
風馳電掣中,最后兩百米距離瞬間磨平,他縱聲大喝!
“平搶!”
“殺!”